赤平国秋意浓，烽火连天，南镜胡光与青元联军，势如破竹，直捣赤平东边，使之覆灭。

此时，一些山贼趁火打劫，肆意掳人为奴，驱使他们劳作。

那匪首，上身裸露，仅以数串褐色长羽环绕颈间，遮掩上半身，下身则统一穿着虎皮豹皮制成的无档短裙。

观其面貌，狰狞而野性，或许是某个游牧部落，强掳孩童以充劳力，温暖冬夜，砍柴劈木。

左施姬，年仅七岁，被绑于人群末尾。

她与另外三名孩童，被麻绳紧紧缚于一棵空心木上，手腕高举，几乎触及脑后，低头行走间，抬头成为难事。

这绳子穿过木心，只需一端稍一用力，便能拉紧，使得四人更加向后倾斜。

左施姬心中疑惑，不解这群人为何要掳掠孩童，难道是要……她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但很快又摇摇头。

初醒时，左施姬还沉浸在从乞丐堆中醒来的喜悦中，以为愿望实现，甚至高兴地哼了一首童谣。

不过，她很快便被这群人抓住。

几路人马缓缓前行，从村落走至山林深处，突然停下。

左施姬抬头望去，只见后方两名骑马人匆匆向前，前方一位将军，身后跟随着众多士兵，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然而，由于双方语言不通，双方对峙许久，最终通过眼神交流，那群部落人将他们驱赶至深潭旁。

此处无人看守，但他们已放弃逃跑的念头。

因一空心古木，四人被缚，逃脱之难，且极易被觉察，稍有不慎，便遭箭矢之伤。

胡将军剑拔弩张，部落首领亦挥舞流星锤，两人骑马交锋，其势之烈，令左施姬赞叹不已，竟脱口而出。

周边之人亦纷纷议论。

“我观那绑我等之人，武艺似乎更为高强，再者，此敌国将军未必真心相救。”

“将军虽勇猛，但若他胜，将我等释放，我等亦恐再遭擒获。”

“呸，休要胡言，我等乃读书人，岂可轻言放弃！”

左施姬心不在此，忽见一剑朝她飞来，她迅疾低头欲蹲，旁人不及反应，只见左施姬动作迅速，众人亦随之下蹲，导致木头倾斜。

剑锋擦过手指，绳索松动，左施姬眼前一亮，立即站起，紧握绳索，防止其再次松动。

旁人见状，亦低头不语。

双方激战正酣，无暇顾及此处。

左施姬活动手腕，悄然解开其余绳索。不久，众人均获自由，但皆未动，紧握绳索，佯装被缚。

左施姬穿梭其间，灰扑扑的脸庞也露出了些许干净之色。

部落之人不知何故，仓皇逃窜，地上留下几具士兵尸体。

将军上马，奔至众人身旁，发号施令，众人随之而去。

唯独左施姬，她隐匿于人群中，待众人离去，她悄然捏住鼻子，缓缓沉入深潭。

返回？这乱世之中，何处为安？

她宁愿成为一介流浪者。

待她感到众人已远，自己亦体力不支，从水中浮出，湿发紧贴头皮。

“……”

既然湿透，便随意清洗衣物吧，这秋日倒也不甚寒冷。

她胡乱洗完头发，手压杂草，支撑着上岸。转身坐于草之上，她惊叹一声，细看手心，不知自己何以拥有如此大力……

她弯腰搓腿，双脚轻拍水面，忽觉腹中饥饿。

左施姬轻抚着饥肠辘辘的腹部，胃中泛起的酸水。

这时，一条烧烤得恰到好处的鱼儿赫然出现在她眼前，虽带着一丝焦味，但那股诱人的香气却让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多谢，我本欲自行捕捉……啊？！”

左施姬欲婉拒，突然惊觉这烤鱼从何而来。

她不慎跌入水中，后衣领却被一女子牢牢抓住。

左施姬心中一惊，刚要呼喊“壮士饶命”，那女子已将她从水中拎出。

尽管她的后半身湿透，重量增加了不少，但男子仅用一只胳膊便轻松将她提起。

左施姬的衣物险些被扯破，脸被勒得通红，女子这才松开了手。左施姬落地后，急忙捂住颈部，左右摸了摸，随后抬眼来审视女人。

眼前的女子闭着双眼，左眼皮上有道浅疤痕，似乎并非刀伤，而是剑尖所划。

她面容俊美，除了那道疤痕外，整张脸如同霜雪般白皙。一头乌黑的发丝未经梳理，柔顺地垂落，却不见凌乱，额间一枚纯白色的抹额，使得她看着特别温和。

左施姬心想，若是这位女子被贩卖，定能卖出高价，那些富有的商贾定会争相购买。

她身材苗条，背后背着一个深褐色的旧筐，全身衣物皆以黑色为主，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内里的白色里衣。应是一个出身贫寒的农家女。

“你为何不睁眼看人？”左施姬望着她嘴角微扬的弧度，心想这女子笑不露齿，比她还要矜贵。

“我眼睛看不见。”她淡淡地答道。

“即是瞎子，身手怎会如此矫健？”左施姬好奇地问道。

女子笑了，这回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她低头捂住嘴，那笑容不似女子般娇羞，像是一个在挑逗中得到回应的狡黠少女。

“我虽失明，但昔日亦曾习得武艺。”她解释道。

“哦。”左施姬点了点头。

女子将手中烤鱼递向左施姬，她犹豫了一下，问道:“这鱼没毒吧？”

“你放心，我并未下毒。”她微笑着回答。

左施姬见她走路无声无息，自己竟毫无防备，心中有些自责。

不过，她还是接过烤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饥饿让她无暇顾及太多，只想尽快填饱肚子以免晕倒后遭遇不测。

那女子再次展颜一笑，从身后取出拐杖，步履从容地走到一旁的巨石旁，悠然坐下。

她目光柔和地望向左施姬，轻声问道:“你芳名何许？”

“我不知道。”

“你孤身一人吗？家中亲人都……”

“亲人都已离世。”左施姬答到。

女子对左施姬招了招手，说:“过来，让我摸摸你的脸。”

左施姬心中暗自警惕，此人莫非是个登徒子，专以年轻女子为猎物？

“你知我模样有何用？”她疑虑道。

女子点点头，似也觉得此举有些唐突，于是轻笑一声，“你既无名无亲，我便教你武艺，你拜我为师，从此便有家可归，有饭可食。”

左施姬一边吃着鱼，一边吐出小刺，心中思量片刻，觉得此提议不失为一良策，色心也不像有的样子。

“好。”

女子微微一怔，没想到这小孩如此爽快的答应了。看来日后得好好锻炼她一番，让她更加独立坚强……不过，这容易相信人的天性，也不必扼杀。

“我名宋烑，师父死得早，未曾得字。”宋烑再次朝左施姬招招手，“我摸人相貌起名，你且过来让我摸摸。”

左施姬走上前去，将脸伸至宋烑面前，却没有闭眼。待宋烑摸到眼睛时，她才闭上，不过动作微颤，看得出她没多放松。

宋烑双手轻轻捧着那张稚嫩的脸庞，抚过她的眼皮和睫毛，随后又触摸了她的鼻子，问了一句，“嘴唇呢？”

“随便，就当我小孩。”

“哈哈，好。”

她松开手后，左施姬后退一步，静待她为自己起名，自己倒是对此颇有兴趣。

“你气质灵动如雏菊初绽，初见时如春江水般清澈，我便为你取名江淼吧。”宋烑微笑着说道。

左施姬正欲细问其中深意时，却不料，鱼刺卡住进了她的牙床。

左施姬痛得叫出声来，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她张开口试图用手去抠出鱼刺却无果。

“怎么了？不满意这个名字？”宋烑关切地问。

“不是……我……我牙齿卡刺了……我怎么都捏不到它……”左施姬含糊不清地说道。

宋烑立即起身，拄着拐杖往前走去，左施姬不明了地看向她背影。

宋烑解释说:“随我回家去吧，那刺其实已经脱落了，但伤口尚存让你误以为还有刺在。家中备有晒干的黄连，我为你泡几杯漱口便好。”

“噢……原来如此……”左施姬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对宋烑高看了几眼。

宋烑开始担忧起这个容易轻信她人的小姑娘，来日若惹上什么麻烦，可如何是好呢？

“你可有偏爱的草木？”她转身轻问身后那怯生生的小孩。

左施姬对花儿已是不甚喜爱，皇宫内花团锦簇，如今她更偏爱那坚韧如竹、长青如藤的植物。

她回，“竹吧，但需得无虫侵扰，我对虫子特别厌弃。”

宋烑微微颔首，她轻轻松开宽大的衣袖，让后头的人得以窥见。她思索片刻，“我为你取个名字，唤作——江灵竹，如何？”

“行。”

江灵竹应允，这个名字，比起左施姬来，确是多了几分灵气与少气。

“若做我门下弟子，每日需得挑水或砍柴择一，耕种或洗衣亦择一。若有人病倒，另一方则需担起全部，你可愿？”

宋烑其实并未打算这般直言，这孩童身高仅及自己大腿，但心知自己懒惰，也不愿多做劳作。

“那得看我如何生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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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道在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