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岛消失后,溟带着我前往天空的最后一座岛。我想这极有可能也是我此次旅途的最后一段行程了。我有这样的一种预感,我马上将回到现实,回归原有的生活。
沿途的风景我已经无心去在意或欣赏了,这一路,我和溟之间也没有任何交流。很快的,我登岛了。我踏上了一个遍布绿叶与鲜花之地,这块地本身很小,就像是一座花园,但这花园里的花很单调,只有一种,那就是白色的六瓣花。因为我对植物并不是很了解,所以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花。我上岛后,回头看了一眼溟,溟像之前一样静静地合上了眼眸,他完全不动了,就那样静悄悄地潜伏在云浪中,表现得比以往更加安宁、祥和,就像是……就像是陷入了永眠。我想溟不会再醒过来了,而且他会忘记我,直到下一位客人到来他才会苏醒,那时他又是一种新的状态了,一种我从没来过的状态。
我转过头,朝前看去,这片小小的花海中央,有一块腾空的圆形空地,空地上面摆了一张白色圆桌,桌子旁边放了两张白木椅,两张椅子相对而放。光滑的圆桌上面,有一个白瓷壶,一个雪白的空杯子。我感觉那杯子像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得体的年轻女子,她微微笑着,手上端着一个白色杯子,杯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似乎正冒着热气。
花草摇曳,一阵怡人的微风裹挟着清新淡雅的花香向我袭来,带走了我脸上的忧容和疲倦。我慢步走向中央空地,脚下发出的细微声响很快惊动了女子。
女子看见我后,依然面带从容优雅的微笑,放在手中的杯子,向我招手示意,看上去非常欢迎我的到来。
但我只是报之一笑,不慌不忙,按照自己的步伐走着。我走到桌子边时,她朱唇轻启,发出温柔亲切的话语,请我坐在她对面。
我照做了,我坐下后,她忙不迭地给我沏了一杯冰冷的红色液体。看到这液体,我感到了一丝恐慌,我想起了前不久在沙漠发生的事。
女子显然注意到了我神色的变化,安抚道:“你不必感到害怕,这的确是石榴酒,但我不会逼你喝下去,你想喝就喝。”
我态度诚恳地说道:“我是不会喝的,请你告诉我离开这儿的方法。”
女子掩唇笑道:“呵呵,别着急啊。我们还是先相互认识一下吧。我叫司黎,是这座岛的主人。我负责招待每一位进入天空、踏入这座岛上的客人。那么这位客人,你呢?”
“我叫……”我犹豫了一会儿,“你叫我镜就可以了。”
司黎满意地点点头,道:“镜,真是个符合你的好名字。作为客人,你来到这里已经见识了很多事情,想必也经历了很多事情。你喜欢这里吗?”
我略微沉思了一下,道:“这里让我印象深刻。”
我有点心虚地瞄了司黎一眼。这不是个好问题,我压根没想过喜不喜欢,对我来说,这里所发生所有事情,就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梦。但是我怕说错话惹司黎不高兴,所以换了一种说法。
司黎的笑容消失了,她换上了一副冷淡的面容,用冷漠的口吻说道:“这么说来,就是不喜欢了。”
“这倒也不是……我没有说不喜欢……”我连忙解释道。
可是她根本不听,直接打断了我的话:“算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问题,你喜不喜欢不重要。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说完,司黎又露出了微笑。
我心里有点恼火,却还是忍住了:“那,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这是目前我最关心的事,只要能离开这里,忍一忍又何妨。
司黎右手一挥,手中凭空多出一把淡黄色的折扇,她铺开扇子轻摇,道:“刚才你气吗?”
她把我问住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司黎一下子笑得前俯后仰,她脸上的笑容本来是很美的,现在却让我觉得无比丑恶。
我盯着她,眼里是说不出的厌恶。
她笑了好一阵,才停止,道:“看,你连承认都做不到,就算我嘲笑你,你也不敢制止我,连行动也没有,你除了忍受,你还会干什么!”
“以你这样的状态,就算出去了,又能如何,还不是任人拿捏,默默忍受。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反正在这里……做任何事都没关系”
司黎说着,把扇子朝我一抛,我顺手接过,接住的却是一把刀。
我虽然很愤怒,但是我不想这么做,在看清是刀后,我把刀放在了桌子上。
“我给你机会你也不要吗?你杀我,我是不会还手的。”
我断然拒绝道:“我不会杀你,也不能杀你,如果我杀了你,就等同于我杀了我。”
司黎的脸色瞬间暗了下去:“只有杀了我,你才能离开这里。”
“如果是这样,我宁可一直留在这里。”
司黎听到我的回答,并不意外,她只是沉默了。在她沉默的短暂时间里,我看见她眼神中流露出太多复杂的情绪,她让我感到矛盾和割裂。
司黎忽然双手捂住脸,浑身颤抖,又哭又笑起来,像疯了一般发出一连串叫喊。
那尖锐的叫声,几乎要穿透我的耳膜了,我没有上前制止她,只是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许久,司黎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她打了个响指,附近出现了一扇白色的门,桌上出现了两张背面朝上的扑克牌。她拿起两张扑克牌,对我桀然一笑,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手里有两张牌,其中一张是鬼牌,如果你抽到鬼牌,我就放你走。”
她指了指那扇白门,道:“那是就离开这里的出口。”
她又说:“你也可以选择喝掉那杯石榴酒,留下来。”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让她给我抽牌。她没有多说废话,就把两张牌放在桌上洗了洗,迅速推送到我面前,道:“选吧。”
我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如果没选到呢?”
她冷笑道:“你会永远困在这个地方。”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对我的诅咒。
我不会因此退缩,也不会害怕。要是真没抽到,我也认了,而且我不觉得我会困在这里。即使我真输了这个游戏,我也会想别的解决方法,至少不会毫无行动地等待。
在想了种种可能后,我随意地抽走了一张牌,但是我没敢掀开看。我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司黎却笑着催促我快点开牌,仿佛迫不及待想看我落败的模样。
我摸牌的那只手都出汗了,最后我还是闭着眼睛翻开了我选的那张牌。
风又开始涌动了,我好像听见了泣啜的声音。
我不敢睁眼。
良久,我听见司黎说:“你赢了。”
到这时,我才敢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睛,我看见自己翻开的那张牌是鬼牌时,我欣喜若狂。
我再抬眸看向司黎,司黎却发生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她正在急速老去。我亲眼看见她头发逐渐变白,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身形变的佝偻、矮小。
“快走!”她手一指那道白门,用衰老的声音焦急地冲我喊道。
整座岛忽然发出隆隆巨响,白色的六瓣花眨眼间枯萎凋零,地面在剧烈震颤。
我急忙冲到那扇白门前,手抓住门把手,正欲旋转,却听见一声惨叫。我忍不住回头一看,一股狂风突然刮来,掀翻了我身后的桌椅,那两张牌也被吹散,在空中飘荡,我看见那两张牌都是鬼牌。司黎被风刮到在地,她苍老的身躯已无法支撑她站起来了。
“谢谢,再见!”忍下心中的痛意,我扭动门把手,打开了那扇门,耀眼的白光遮蔽了我的视线,我纵身一跃,跳入了那白光中,紧接着,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故事说到这里,其实差不多就结束了。我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场奇幻的、充满冒险的旅途,有时候我真心觉得这些都是我想象出来的,或者就是一个某天我坐车不小心睡着时做的梦。可我的感受就是如此真实,这致使我更加坚信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想我还是先把我最后的结局说一下吧。
我恢复意识时,我发现我正坐在公交车上。这是一个阴冷天,车上只有我一个人,我赶紧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七点半了,看样子我要迟到了。但这时我已经不担心这个问题了。后来嘛,就是我继续坐车,边回味我这离奇的经历。到了终点站,车停了,我就下车了。
生活一如既往,没有发生丝毫变化。我还是每天一早,去车站等车,日久天长,我渐渐淡忘了这些经历。只是偶尔在等车或上车的那一刻,我会突然想起这些事。
过了很久以后,一个平平无奇的冬日,天空暗沉,寒风凛凛,我走在一条清冷的街道上,手上提着公文包,缓步慢行。幽冷的风一阵一阵地抽打着街道两侧的树枝,发出呜咽的怪叫,几辆车在道上一闪而过,街上的店铺大门紧闭,还没有开张。昨夜下了一场雨,地面是湿漉漉的。
我走到公交车站边,车站没有人。等车的时候,我不免又想起了这个故事。今天我起得很早,反正公交车来得很迟,在这空闲的时刻,我不如把这个故事再讲一遍吧,你们且听我慢慢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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