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甜又香的果脯,瞧一瞧看一看……”
婴宁掀起车帘,望向车窗外车水马龙的大街。
她原先与高玉好时也在县城待过一阵子。这里比起州城来说自然欠上一些,但也足够繁华了。
道旁摊子紧挨着摊子,馒头蒸笼冒出奶白色的滚滚热气。行人来来往往,腰间的钱袋子发出金银碰撞的声响。在这条街上,即便是生意最不景气的贩子也能满载而归。
婴宁见那果脯摊子摆得花花绿绿五颜六色,急忙叫车夫停下车,她好去买些来尝尝。1
谁知那为首的伙计听了一勒马,正挡在车窗前:“王家姑娘,东家急着见你呢。”
婴宁打量着他,忽然一笑:“哎呀,差点误事了不是?真是多谢郎君了。”
语罢,伸手往那伙计衣襟里塞了几枚铜板:“各色果脯都帮我装上一点,若有樱桃干,再多拿些——真不愧是富贵人家,连仆从都这么善解人意!”
车帘一放,马车又轱辘辘地缓缓走了起来。那伙计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气得脸色煞白。
马车一路开到目的地,两三个侍女迎出来,要搀扶着婴宁下车。婴宁受宠若惊,好不容易脚踩了地,反而觉得晃晃悠悠,还站不稳呢。
她怀里捧了一大包刚买来的果脯,已经吃了小半。侍女恭恭敬敬地接过去,又领着她往院子里走。婴宁左顾右盼,没见那多事的伙计跟上来,心里大呼没趣。
李氏虽没有孙家阔绰,院子却建得比孙家还要浮夸,来来往往的仆役众多,连路都堵住了。婴宁随便数了数,怎么都想不明白一家子人怎么能需要如此多的伙计来照料。
她正好奇这院子深处有多少乾坤,便被带到正堂落座,等待主人家。婴宁又将自己的果脯要了回来,边吃边研究椅子上的雕花。
过了许久,等她将小零嘴吃得见了底,才听得门外吵吵嚷嚷的,一男一女正拉拉扯扯,好几个伙计围在边上拉架。
“李三贵!你个贪色忘义的无耻之徒,老娘今天就要扒了你的猪皮,断了你的孽根!”那妇人满脑袋的珠翠被抓得糟乱,两手掐着男人肩上的横肉,不住地踢打。那男人倒是冷静,只紧缩眉头一言不发,不时整理被扯乱的衣袍。
婴宁这下来精神了,晃着腿看得起劲。谁知拉扯到正门口,那妇人瞥见她坐在椅子上,忽然一膀子甩开挂在自己身上的伙计,直奔着婴宁冲了过来。
“?”婴宁瞪着眼珠子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纸包便被对方掀飞,五颜六色的果干掉了满身满脸。
她见那妇人抡圆胳膊,像是还想抽自己一嘴巴的样子,连忙站起身,抱起桌上一只看起来便价值不菲的瓷瓶:“天姥姥,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看起来这瓶子着实不一般,满屋子乱七八糟的人瞬间凝固,连那大腹便便的男主人都下意识伸出两只手,像是准备来接。而妇人只被震住了片刻,随后火气更甚,撸起袖子就要冲上来揍她,“小贱人,老娘会怕你?!”
“我要摔了,我真的要摔了,别过来……”婴宁见这一招唬不住她,只得慌乱地和对方围着桌椅绕起圈儿,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够了!”男主人终于发话,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将瓷瓶从婴宁手里接过来,稳稳当当放回原地。
那妇人双目血红,胸口剧烈地起伏:“李三贵……你竟敢将人带到家里来,我要上县尊那里去告你!”
“哎哟快闭嘴吧,这是我从城外请来的大夫!”男子一甩衣袖,将妇人掉了个儿往外推,“家里的事家里说,这有客人在呢。”
“大夫?你当我蠢呢,她小小年纪能是哪门子大夫!”
“真是大夫!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说这日子怎么过?”
“我凭什么信你?这十几年你做过什么好事,值得我信你?!”
婴宁夹在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弱弱地抬起一只手:“要不今天就算了,我们下次再……”
男主人立刻拦住她,态度恳切:“不不,婴宁姑娘,让你见笑了。”
话音未落,抬手便是重重一巴掌抽在他夫人脸上,变脸似地暴喝:“臭婆娘,少给我丢脸!”
妇人被抽得向一侧歪倒,被几个仆从搀扶着,颤颤巍巍地扭过头来瞪着丈夫,眼里虽有恨意,却不见了方才的恣意跋扈。
“把夫人带回去,好好休息。”男主人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领口,改换了一张笑脸转向婴宁,“见笑了。”
婴宁被方才那一巴掌吓了一跳,还望着夫人的背影发愣:“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男主人一噎,亲自扶着婴宁坐下,又安排人收拾屋子,重新斟茶。
“实在惭愧,贱内几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总是疑神疑鬼疯疯癫癫的,冒犯姑娘了。”
婴宁心有余悸地啜了口茶水:“没什么……我们还是聊生意吧。”
“是,是。”男主人抚了抚肚皮上起皱的衣物,抱拳冲婴宁随意地一揖,“早就听说婴宁姑娘神医妙手,连孙家的活儿都干得漂亮。这回其实就是请你来帮一点小忙,没什么疑难杂症——放心,虽是小忙,我家还是会重金酬谢的。”
原来这李家原先也是官宦子弟,不过在李三贵的爹那一辈便已经是庶人了。祖上积富积贵,分到李三贵手上的就只剩几片良田了。这些田地在他手里是荒地,若租给乡下的贫困农户,那可就是无本万利的买卖。李三贵于是凭着放田租子赚来的钱钞又并了不少田亩在手中,当起了土豪地主。
光白梅村的农户里,就有不少人家要向李家交高利田贷的。
李三贵的妻子出身书香世家,向来看不上他粗陋寡知,两人虽生了几个孩子,这些年的感情却一直不好。李三贵一个男人,自然更愿意被女人捧着、哄着,他老婆不哄,他便出去找别人哄。
对于城里所有的歌楼妓馆,他都是挥金如土的熟客。
就在去年秋天,李三贵结识了污酒阁的姑娘琵琶仙。据说那琵琶仙貌美如神妃仙子,更是弹得一手的好琵琶,最重要的是,琵琶仙如西施一般有心痛病,从不展露笑颜,弹琵琶时常常蹙眉垂泪。听者见者,无不动容陶醉,不自觉便一掷百金。
而李三贵作为城中叫得上名字的富户,即便是狎妓也要追求上流。他喝酒时夸下海口,说若是琵琶仙跟了自己,自己能用山一般的金银让她喜喜笑颜开,此生再不见泪珠儿。
于是李三贵买了琵琶仙好几晚,却不想对方哭得梨花带雨,任凭他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无法让她笑一下。
他越战越败,又越挫越勇,时不时便去拜访琵琶仙,将半幅身价都搭了进去。就在前不久,李三贵甚至背着妻子为琵琶仙赎身,将她安置在一处外宅里,只为博美人一笑。
“这不,前些日子琵琶仙说她在家里孤独寂寞,想养些猫儿狗儿的解闷儿。我也不懂这些,请你来替我挑选一番,可别选到什么带病的,或是太闹腾的。”
婴宁心说妈呀,家里一个外头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情深似海呢。
“她具体想要什么样的,你问过吗?”
李三贵挠了挠头:“左不过就是些小巧听话的,能逗趣的就行。”
“没问题,只要你不怕花钱就行。”
“花钱都不是问题,其实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李三贵扭捏着,一张横肉堆砌的脸忽然红了,“琵琶仙为人比较孤傲,平日里也不太与我说话。姑娘你也是女子,我想着你们还能有些话聊。这个……送东西过去的时候,我就不去了,劳烦姑娘去打探一下琵琶仙的意思,问她何时愿意与我……”
婴宁等了老半天,也没听他说出下文,问道:“与你?”
“就是,就是那个。”
“哪个?”婴宁一脸的不解,忽然福至心灵,整张脸都展开了,“那个?她不是妓女吗,你没跟她睡过啊?”
李三贵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别说了:“琵琶仙性子高洁,她没点头,我哪敢啊。”
“……”婴宁撇撇嘴,隐藏起心里的鄙夷,“行吧,我替你问问。不过结果怎样我就不保证了,而且,你这活儿给我造成了一定的心灵伤害,得加钱。”
李三贵二话不说便拍拍手,立刻有伙计盛上来一个精致的荷包。婴宁伸手颠了颠,嗬,还真不轻。
“这是挑礼物的报酬。”李三贵又一示意,另一边的侍女也上前来,手上是一块完整的银锭,“这个才是另外的价钱。”
婴宁内心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位夫人,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终于将银锭抢过来用力一咬,表面凹下去两排小坑。
她将钱收好,拍拍胸脯:“我办事,你放心。”
对不起了,夫人,谁叫你上来就要揍我呢。
婴宁心里想着,多少还是有些心虚。
你男人不是东西,有没有我都是一样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莫怪莫怪!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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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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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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