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年节

年关正是融雪时分。

王子服策马走过一片尚未开花的梅林,恍然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铺子再大也没用处啊,拢共我们三个人干活,连个伙计都没有。”婴宁在一旁絮絮叨叨,“所以我说先在城里买间院子住下,我上工你上学不都方便?”

王子服叹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太快了。”

铺子开起来不足两月,家里已买了第二匹马。前日里京中嘉奖她诚敏忠勇、不畏强权,拨了二十两黄金,还有棉布、米粮等物品,一道经按察司送来了白梅村,连带着原先作为物证上缴的那匹马也折成等价白银还了回来。

起初婴宁看见金子时两眼都发直,后来冷静下来算了算,才发现这点东西加起来还不如孙小姐先前给的多。

王子服说那可不吗。马役均摊之事原本已商量得差不多了,她却突然跳出来拳打脚踢了一番将一切打回原形,想必诸位大人乃至天子都烦得很,能赏些东西意思意思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了。

且孙小姐给钱是借,朝廷给钱则是赏。平白到手这么多钱,自然就开始琢磨该怎么花了。

对于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来说,二十两黄金其实已足够过上另一种阶层的生活了。婴宁算过账,认为如今已可以搬进城里住了;王子服却总惴惴不安,劝她先将钱投到医馆里去。

“医馆现在赚得是不多,可收支还是能抵的。”婴宁掰着手指和他细数,“干了这段日子,我越发觉得时间也是很贵的。与其每日花那么久来回,还不如尽早把家搬了。再说了,如今家里多了口人,总得换个大点的地方吧?”

王子服面露难色。

实际上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如此抗拒。或许是自小在白梅村长大,那间破旧的小院承载了太多回忆;抑或只是往日幻想的情境来得太快,近乡情怯而已。

婴宁撇了他一眼,倒是有不一样的猜测。

“你不会是想着之后中了举就要进京,如今搬这一趟不合算吧?”她顺手拽过一条梅枝,轻轻吹了口气,花苞便迅速膨胀、盛放,炸出一蓬冷冽的香气。

王子服一噎,好似被戳中了一般矢口否认:“怎么会。”

下次再考还要三年,若再考不上就是六年……王子服想到这里,心里瓦凉一片:“我中秀才那年何等雄心壮志,谁知如今考不上功名,养家也由你代劳。真是惭愧。”

婴宁一松手,梅枝飞快地弹了回去,在半空中飘飘荡荡:“这是什么话。”

王子服还以为她会出言安慰自己,谁知她中气十足道:“老娘辛辛苦苦赚钱变成为你代劳了?脸不要太大。”

“……”

……

小时候过年,婴宁会被哄着给长辈磕头说吉祥话。

她三岁时磕过一回,大概是命太硬,给她爹磕得重病一场,噩梦不断。后来家里人觉得这孩子邪性,除了两位母亲,便没什么人喜欢和她玩儿了。

后来秦家没了,她和吴氏相依为命。山中无岁月,她们常常等过了一两个月才能想起早过了日子,便象征性地摆一大桌子菜,请红梅村的各路小妖来吃一顿,这便算是过年了。

“所以今年咱们必须得好好过,大大地过。”婴宁叉着腰指挥小泥鳅将春联贴起来,“歪了,再往左一点。”

小泥鳅比去年长高了不少,踩在桌子上就能摸到门框的最高处。她嘟囔着发牢骚:“马上要搬了,还贴什么。”

婴宁的耳朵何等灵光,立刻骂道:“就是明天搬也得贴!再高点儿!”

这又不光是为了她。婴宁探头往院子里望,看见墙根下缩成一团的少女。

一个多月了,还是不见好。

婴宁轻叹一声,揪了揪小泥鳅压低声音道:“你小赵姐姐可是闺秀出身。咱们凑合过是没什么,这不是得照顾人家吗?”

“闺秀怎么了。”小泥鳅纳闷儿地回头瞅了她一眼,“看不起闺秀?”

有时对人家特殊的轻拿轻放,反而是一种轻视与负担。

婴宁怒道:“……你跟老头儿学点好的!”

小泥鳅不置可否。比起自己,她反倒觉得婴宁的变化更大些。

或许是出于歉疚,她对赵公义的女儿格外小心翼翼。打从一开始被接回来,小赵便十分抗拒,可无论她是打还是骂,婴宁都一声不吭地受着——谁也没见过她这幅吃瘪的样子。

“你不懂。”婴宁架着咯吱窝将小泥鳅从高处端下来,郁闷地蹲下身,“赵公义已经斩了,他求我照顾好他女儿,我还能不依吗?”

人之将死,即便曾经你死我活,这点心愿总还是要帮着圆的。

小泥鳅拍拍她肩膀,幽幽道:“照顾她可以,我什么时候能回屋睡?”

因为房间不够,婴宁便将小泥鳅原先住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小赵睡了。小泥鳅和母亲挤了一个来月,日日痛诉对方半夜抢被子,冻得自己不长个子。

“……搬搬搬,过完年就搬!”

……

“快快快,趁热吃!”

“我这筷子不是一对儿……”

“嬢嬢,饺子漏了。”

“谁把狗放出来了!”

“师父你别灌他酒——老头儿!”

夜半子时,院子里点足了灯火,一家人叫上老丁头闹哄哄地吃年夜饭。王子服没来得及吃几口菜,便被老丁头忽悠着喝了好几碗黄酒,跌在地上抱着婴宁的腰“娘子娘子”地叫个不停。

小泥鳅偷偷用筷子头蘸婴宁杯子里的酒来尝,辣得龇牙咧嘴。小赵带来的狗馋得要命,不住地往桌上跳。母亲边骂边将狗往后拦,泼了一身的醋。

而角落里,小赵低着头神情淡漠,对面前乱成一锅粥的景象熟视无睹。

“你儿子不回来看你,你自己找他去啊!”婴宁一巴掌拍开老丁头递过来的酒,“在这儿欺负傻子有意思吗?”

母亲不乐意了:“你儿子才是傻子。”

“我儿子不也是你儿子生的?”

“你哪儿来的儿子?”

“对啊,我哪儿来的儿子?!”

啪——

角落忽然传来碗筷碰撞的响声。大家齐齐望过去,只见小赵将筷子一拍,一言不发地起身回屋了。

婴宁顿时泄了气,惺惺道:“不、不再多吃点啦?”

对方没多留给她哪怕一个眼神。

老丁头一直看小赵不爽,当即便要发作:“哎——”

谁知婴宁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背心:“关你什么事儿?”

老丁头险些气笑:“老子是为谁出头?”

“谁要你出头了?”

“对啊,要不是你这幅窝囊的死样子,老子用得着帮你出头?”

眼见着再吵下去就要急眼了,母亲只得各打五十大板:“行了,丢不丢人?好好吃饭!”

老丁头不解气,筷子隔空点了点她:“你自己想想,值不值得!”

婴宁也不乐意了,将剩饭往王子服碗里一扣,拍下筷子起身离席。

“娘子!”王子服的双臂被她从腰间撸下来,迷茫道,“婴宁?妹妹……你别走……”

“……唉!”母亲无语至极,扶额长叹。

……

次日到了晌午,王子服才迷迷糊糊地转醒。

他想翻个身,发现自己两手被捆在头顶床架,动弹不得。一低头,被子底下的肌肤姹紫嫣红,精彩纷呈。

“这……”他一张俏脸憋得通红,这才渐渐记起昨夜的荒唐。

婴宁大概是心里憋屈极了,他喝醉了又好欺负,被人家压着肆无忌惮地玩儿到天亮。他想起婴宁咬着他耳朵调侃说这叫守夜到天明,浑身又是一阵过电般的震动。

医馆不开张,她也不知去做什么了,留他一个人独守空房。王子服咬牙挣了挣,只觉得手都被捆麻了,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倒是先给他松开啊!

他磨磨蹭蹭地挣扎了半天,终于听见院子里婴宁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小姨”。没一会儿,婴宁猛地推门进来,见王子服醒了便兴奋地扑上来:“哥哥,我方才碰上苏姨,她和我说……”

“别说。”王子服欲哭无泪地打断她,“先给我松开,手要断了。”

“哦哦。”婴宁这才想起来给他松绑,“对不住啊,早上起来饿了,忘了你还捆着呢。”

王子服终于重获自由,活动着冰凉一片的手腕:“真是……我又不会跑,做什么总是捆我。”

“捆起来,才听话。”婴宁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笑道,“哥哥近来不比从前乖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知怎的,婴宁发现王子服在夫妻生活中逐渐变得强势起来。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每次两人都像是打架一般暗中较劲,用尽手段抢占主导权。

婴宁将绑他用的发绳系回发髻上,轻哼一声:“昨晚你动静太大了,我叫你轻声些,你还咬我手……”

“行了!”王子服臊得都出汗了,连忙岔开话题,“你刚说苏姨告诉你什么?”

婴宁一拍手:“差点忘了正事。苏姨听一个城里回来的厨子说,今年宫中有喜,朝廷要开恩科,不必再等三年,今年就能再考一回!”

好久没涨收了今天突然掉了一个……吓得我赶紧爬起来码字orz

又进入了副本结束之后的疲软期UU不过实习应该很快就要结束了,到时候应该就会轻松一些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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