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们四个的交情可以追溯到高中。
谢树在出生在南城,长大是在永安,从小就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上初中才被接到南城。
谢维铭创业初期步履维艰筚路蓝缕到处坎坷,妈妈天天奋战在手术室,留谢树一个人在那个家,活脱脱一个妈不疼爹不要的角色。
早年的谢维铭奉行他爹那套理论,严于律己,军人血性,但是只学了一半,脑袋里全是棍棒教育,没有温情,加上性子急躁,三下谈不拢,拳头早已迎面。
谢树开始寻找自己的出口,好的坏的都学,三天两头打架,初中毕业后,死活不想继续在私立高中,就转到了实力最好的附中。
最先认识的是陈时。
同班同学大多是从初中部直接升上来的,或者是其他学校成绩好的被挖过来的,或者慕名而来,就谢树和陈时是天降的。
陈时比谢树还缺少关爱,他的父母都在国外,家里都是佣人陪同,他家没有谢树那样的复杂,真的就是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只要能温暖他 ,他都会黏上去。
破冰是一个意外,陈时为了讨女生喜欢,灌篮时还不忘骚断腿的耍帅,结果真断腿了。
周五,落雨,放学后。
一个人拄拐坐在人去楼空的台阶上,像等待人认领的小狗。
谢树放学有时会故意留在后面,不想回家或着溜到杨叔的店里面。
出教室就看到那个背影,混合着狂风大作的晦暗天色,想退回教室,还没退两步,那个背影转过头人畜无害的看着他。
他早在这守株待兔了,就知道谢树没走。
谢树退无可退,摸鼻走到他旁边,冷脸开口:“能起来吗?”
闻言,人早就站起来了,还好死不死笑得一脸坦荡单纯。
谢树:“……”
谢树又不想回家,只好把累赘往杨叔的店里带,杨叔一见谢树难得带同学来,或者说他好像从来就没有朋友一样,也从来不会和其他小孩一样讲述学校里的半点消息。
杨叔一看这破小孩的朋友打着石膏拄着拐,立即父爱泛滥,端上拿手好菜,亲自招待。
陈时被酸菜鱼治得服服帖帖,好吃到眼睛眯成一条缝。
两人推杯换盏后开始推心置腹,陈时兴致高昂当下就把那只石膏腿掀开给杨叔看,校服宽大足以装下石膏腿,杨叔傻眼,还是年轻人会玩。
那石膏上面红的粉的黄的蓝的……各种各样的爱心、祝福语、名字缩写……像是涂鸦墙,还一脸自豪的炫耀战绩。
谢树嫌陈时聒噪,“吃就吃,不然就把你扔出去,废话多!”
周默和路阳濯,可以说是陈时的死党,从小玩到大的,陈时去附中本来就是找他两,结果半路杀出来谢树,以为是铩羽而归,没想到是尽兴而归,捡到了谢树。
他们四个可以说陈时的位置从来没有变过,就是开心果和粘合剂,整天没心没肺的。
周默沉稳,家里是世香名第,长辈不是作家就是教书先生、书法家,祖父还是享誉国内外的外交家,极其清誉,家教十分严苛。
路阳濯在谢树没出现以前是主心骨,也不是善茬,但是他比谢树狡猾,喜欢周旋在那些人精里面,只是有一个显著特征:懒。
谢树有时候被拖去参加聚会,路阳濯也可能会在,谢树属于虚晃一面就消失没影,路阳濯慢慢跟着他混出聚会,感慨缩头乌龟比正面刚来的轻松,
谢树冷嗤:“我这是名正言顺的离开。不想跟着就滚回去。”
谢树慢慢发现,不是所有二世祖都是自己所厌恶的那样,他开始纠正自己的刻板印象。
突然闯入的三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强行进入他的生活,霸占他在学校的时间,慢慢的一起打篮球、吃饭、嘲讽陈时追女生。
他才习惯于年少时光本应该一直有的东西:友情。
最后谢树不出意外的录取了医科大学临床,周默顺应家里选了法学,路阳濯玩起了代码和精算,他们三都以为陈时会选文学,没想到他去读了哲学,放出厥词;
“文学早于不能满足我了,我要深究人类的本源!”
陈时大学深陷德国古典哲学,整天开口闭口就是黑格尔。
他们觉得他就是在瞎扯淡,将一些原本就浅显易懂的道理转化为哲学语言,最后去忽悠女生,试图寻找灵魂伴侣。
结果人家就是奔着他的钱去的,正常人谁陪你天天谈哲学。
黑格尔讲过:‘人类从历史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没有从历史吸取任何教训’,很明显这个缺心眼从来没有教训。
陈时不愧为研究他的人,以身试法验证伟人名言,活生生的例子。
大少爷人傻钱多,愈战愈勇,长此以往谢树他们就再也不劝,全当笑话看。
这不谢树抬着酒杯,看着陈时嚎完嗓子,就往他这里窜。
陈时把头靠在谢树的肩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头顶五光十色的镭射灯,“野哥,我跟你讲,这次的不一样,我还找了个私家侦探调查了一下……”正进入状态。
谢树打断,冷静分析:“有脑子啦?还会找人调查……”
陈时瞬间起身,目眦尽裂,气若游丝:“能不能听我讲完?”
谢树瞬间摆手,示意陈时别激动,“好好好,我不插嘴,你继续讲。”
陈时又默默靠回去,“她是一个……所以最后她去欧洲了,临走给我留了一封信,里面只有一句话。‘如果能够等她10年的话,她回来就会找我。’”
陈时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寂静无声的包厢里顿时雷鸣咆哮,呜呜哇哇大笑拍掌。
陈时脸一阵白一阵红,他这是被自以为的好朋友当猴看戏了。
随即指着谢树的鼻子大声问:“要是以后有人叫你等十年,你怎么办?”更像是一种撒气。
谢树推开他的手,什么跟什么,嘴角一哂:“傻子!”
陈时又把指头挪向旁边,都能看出来陈时这是气上头了,明显的迁怒,周默、路阳濯默契地摇头装鹌鹑。
*
杨桉靠在病床上,看着龟速滴着的针水,扣起了指甲,病房里也有患者和家属,他们在热烈和其他病人普及自己的节日风俗。
“晚上会有烟火表演。”
直到窗外黑蒙天空中偶尔擦出转瞬即逝的烟花,杨桉对这场表演有了一份期待。
不想错过每一次的炫炸瞬间,于是抱膝,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
同病房的阿姨看她全神贯注,见怪不怪的笑着对她说:“10点会有一次集中性的烟花,就在人民广场中心,现在多是人们在自娱自乐。”
杨桉听完,偏头对阿姨释放明媚的笑。
在包厢里玩到了将近九点半,看着陈时肆意放声大唱,真担心他明天嗓子怕是会废。
路阳濯酒灌下去,开始释放天性,和陈时抢起了话筒,以输赢轮换着谁用,石头剪刀布、掰手腕、看牌点大小……两个傻子变着法子找乐子。
明明可以两个人一起唱,偏要一决高下,对自己的跑调迷之自信,都认为自己就是再生歌神,什么嘶吼喊什么。
谢树酒喝了三分,有些微醺,隐退的烦恼又开始浮出水面,困扰着他。
顿时借着酒意,看上面兴头正酣的两人应该是不会下来捣乱,拷问起旁边的周默:“我有一个患者……”
话还没有找完,周默无情拆台,:“你现在就可以接待患者啦?”
谢树茫然:“啊,不对,是我妈有一个患者。”
而后斟酌一下,“她听力损失了很多,我无意中见过她几次,直到昨天才发现她生病,你说我以后每天上班该怎么面对……而且她应该不知道。”
周默一脸奇葩地看着谢树,好好打量他:“谢树,你疯啦?”
随后笑起来:“她不是不知道吗?就像对待平常患者一样就好了。”
谢树自顾自喃喃道:“真的是我想太多了?”
周默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你有兴趣关心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患者,不如和我说说你那个‘有点正常’的相亲对象。”
谢树一看就多余问他,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看着自己,随即抬手推他的脸:“别那样看我,相亲对象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患者我以后还天天见。”
又摇摇头,“我就不该问,你个法学脑袋里只有条条框框。”
周默笑着拿开他的手掌:“你知道你不对劲吗?”
谢树自顾自抿了口酒。
陈时记着还有一场烟花秀,就在楼下。
谢树:"不想下去人挤人,这里顶层视野开阔,不也是一样的看。"
陈时当即骂道,“不懂浪漫的死直男,烟花就是要仰望才好看,你这俯视众生的角度是上帝的,”
刚刚嗓子吼哑了,他喝了两口橙汁,继续瞪着谢树:“仰视的烟火才圆满、完整、璀璨,平视能只看个侧面,那还看个毛线,没意思,家宝男,你还是回你的相亲角里待着吧!”
“……”
广场上,人群围着中心火花噼啪炸响的旺盛篝火唱跳转圈,他们赶在这场烟火盛开在天空的前下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人头攒动,火光映照到每个人脸上。
光影跃动,橘色昏红光芒火焰下,眼前闪过一道白光,谢树感觉有人在拍照,环视一周,又没发现有人举着摄像机。
谢树拉着陈时的胳膊说:“有没有感觉有人在拍我们?”
陈时极目四望,囫囵看了一遍人群,更不想理他了:“没有啊!再说,这种时候有人拍照不是很正常?死直男!”
谢树:“……”
“咻”一束烟光窜上天际,花火秀拉开帷幕,人群开始欢呼雀跃,谢树很快被吸引,他们抬头向高空看去。
“啪”一刹引燃后,升空,炸开,炫彩霎时铺满宽敞空空荡荡的深暗天空。
烟火四溅,拥挤着沸腾盛开,如姹紫嫣红、应接不暇的花朵绽放,争奇斗艳。
又像蒲公英,像羽毛,像轻飘飘细攘攘的絮状物,轻盈,抓不住,似带着灼伤皮肤的热度。
杨桉双手交叉枕着下巴趴在窗框上,病房里的人都往窗口凑,有病友还拿出来手机,还能听见这栋里其他病房的高声疾呼和无数赞美。
金色的光像是落在每个人的瞳孔眼眸里,杨桉被烟花照亮的脸沉浸在每一朵砰然炸开的灿花里,“真美好!”
这个瞬间应该是千千万万人抬头仰望,烙印在每个生命里的色彩瞬间,平等的拥有繁华盛景。
铿锵绚彩之后的默然,在云端末梢浮沉,随风如缕式微,后渐渐消失不见。
全城欢呼下落归寂,盛大又短命,和干枯的枫叶一样,消弭于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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