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哥们

郁羡仔细听着周围传来的动静,带着秋珉藏在草垛后面。

秋珉的耳骨被刺穿,需要快点给她止血,不然创口感染就糟了。

秋珉紧张地屏住呼吸,憋红了一张脸,眼里蓄满着泪水,紧紧地握住郁羡的手。

时间变得很慢。

风声好像静止了,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此时已近深秋,郁羡后背感到阵阵寒意,突然,她眼神一凛,猛地推开了秋珉。

猎物找到了。

藏在暗处的人终于现身,他舔了舔唇。第一次见那么难捉的猎物,在临死前濒临挣扎的样子可真有趣啊。

郁羡对于身后蓦然出现的人并不吃惊,她转身,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男人竖着高马尾,眼角深深一道疤,眼神阴鸷,他裂开了嘴角,笑容森然地说,“跑啊,怎么不跑了呢?!”

“阁下是不是找错了人,我只是途径此处,很快便要下山去。”

男人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夸张,“我想杀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吗?乳臭未干的小子,你碍着我的眼了!”

又是一个疯子!

此人明显冲她而来,郁羡也不想再跟他废话,“你可知道我是谁?我乃晋王第三子宗秉,山下那伙人便是我的部曲,今日你杀了我,便是想与晋王宣战!就算如此,你也要杀我吗?”

郁羡不卑不亢,语气威严,身上散发的气度也绝非寻常百姓能有。江朔在心中暗暗思索,孟辞只告诉他坟山岗来了一个富商的儿子,有了他便能拿去换粮食,可他没想到竟然是晋王的儿子。

孟辞这个人出身世家,手上有别人得不到的消息,江朔才不信他会有这么好心,轻易把一个肥羊送到他的手上!

除非,孟辞想借他的手除掉此人!此人的身份也绝不简单。

江朔微微眯了眯,心里虽有几分可信,却还是打算试探郁羡,“晋王的儿子怎会来这个小小坟山岗,你这小子打量着懵我是吧!”

郁羡冷笑一声,一甩衣袖,“我要去荆州,最近的路便是坟山岗。你也知道,南方即将大乱,我父王派我去荆州自然是有要紧事,你如果杀了我,我的部下绝不会善罢甘休!拼死也会回去禀告父王!”

还好郁羡在时子瑜跟齐止戈谈论天下大势的时候,好奇地跟着听了,否则到哪里扯出这些东西。

江朔乜斜看她,一把大锤砸在地上,“你说你是晋王的儿子,你就是啊?老子先绑了你,再考虑杀不杀你!”

江朔粗鲁地把郁羡和秋珉绑在一起,郁羡的眼睛仿佛在喷火。

江朔向来对这些世家子弟没有好感,他拍了拍郁羡的脸,“你小子要是再瞪我,老子挖了你的眼!”

郁羡和秋珉被江朔丢在了马背上,她们趴在上面,随着马背的颠簸胃水都要吐出来。

坟山岗果然名副其实,穿过灌丛,便是一块又一块的墓碑立在泥土地和小丘坡上,秋风萧瑟,瘴气弥漫,杂草丛生,场面相当震撼。

一路上,郁羡努力地在记逃跑的路线,被江朔察觉到了意图,随即便用黑色布条蒙住了她的眼睛。

就在郁羡腹中止不住痉挛的时候,终于到了目的地,江朔把她们扔给了自己的属下凫鹭。

“凫鹭,看好她们,别让她们跑了!”

凫鹭对他点头哈腰,“放心吧老大,她们跑不了的!”

凫鹭把她们带进一间简陋的柴房,他扯下郁羡脸上的布条,刚摘下布条,有些晃眼,郁羡还是看清了眼前这个跟她差不了多少岁数的小子少了颗门牙。

他讲话至今还会漏风,“盯着爷的牙齿瞧做什么?不要命啦!”

郁羡移开了眼睛,“真对不住,我初来乍到,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凫鹭显然对郁羡叫他大人很是受用,“爷叫凫鹭,我阿母生我的时候看到了湖里的白鹭,我便叫这个名字了。你小子倒是挺上道,说说为什么会被抓来?”

郁羡装作忧愁地说,“我本是路过坟山岗,前往荆州,可竟被江寨主错认成晋王之子,便被绑上了山。”

江朔的目标就是她,可却不知道郁羡真正的身份,郁羡猜测,背后其实另有他人指使江朔,妄图借刀杀人。

至于江朔的目的,郁羡暂且没想到,只能从这个凫鹭的嘴里套话了。

凫鹭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着郁羡,见郁羡睁着一双无辜懵懂的大眼,心中也是疑惑,“嘶~可老大绑晋王之子做什么呢?难道你手里有粮食?”

粮食……这就解释得通了。

郁羡连连摆手,“我没有粮食!我一个读书人,前往荆州是想去陵山书院求学,绝不是什么晋王之子。”

见眼前的少年眼神闪躲,举止畏缩,凫鹭点了点头,“看样子的确不像什么王侯公子。”

“不过,”他话锋一转,“老大既然要你待在此处,自是有你的作用,你便待在这里罢!”

“大人,可否给我一些创伤药和包扎的布条。我的侍女受伤了,整只耳朵都是血,求您了大人!”郁羡焦急地说。

凫鹭看着一旁垂头的秋珉,她的耳朵的确血肉模糊,耳垂残缺。他不耐地说,“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爷不是发善心的好人,只看管你们就够了!”

郁羡心中焦急,“唰”跪在地上,抓着凫鹭的裤脚,哀求道,“大人,其实她是我的童养媳,从小便伴着我长大,这次随我出来求学,她的身子已经是吃不消,如今却还身负重伤!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望大人看小的可怜,便帮帮我吧,大人再生之德,小人永远铭记于心,来世做牛做马都要报答您啊大人!”

说着便要给凫鹭磕头,秋珉赶忙扯住她的衣裳,她含泪恳求地看着郁羡摇了摇头。

我不值得的,公子,我只是一个马奴生的奴婢,您不必为了我下跪。

郁羡拂开她的手,嘴里不断地念叨,“大人!求求您可怜可怜小的……”

“好了!”凫鹭被她吵得耳朵疼,一脚踹开她,“金创药等会就送来!你们给我老实点!”

凫鹭把她们锁在了柴房里,随即离去。

郁羡倒在地上见他离开,松了一口气,她扶起秋珉坐在草垛上,秋珉哭得鼻头通红,看着十分可怜,“公子,是奴婢太没用了!不仅没用,还拖了您的后腿!奴婢真是该死!”

秋珉哭得肩膀颤抖,她抬头含泪凝望着郁羡,“公子,您是千金之躯,怎么能下跪呢?下人受伤哪有主子去求药的道理。公子不能为了一个奴婢下跪!”

郁羡擦去了她脸上的泪,叹了一口气,“秋珉,如果只是短暂地示弱,就能换取我想要的东西,我很乐意这么做。况且,这一路走来,我们不仅是主仆,更是生死与共的伙伴,让我看着你受伤却无动于衷,不可能!”

“秋珉,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情了。如今这个世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尊严算得了什么。我们要走到洛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秋珉,你得要好好活着,跟着你公子我登上天下最高的那个位置!”

秋珉已经泣不成声,不住地点头,郁羡摸了摸她的脑袋。

凫鹭出了门去,碰上了刚从山脚下上来的几位兄弟。

打头的那人叫山鹰,他脸上挂了彩,却高兴地说,“老大说得没错,山脚下的确有肥羊!那满满几车的辎重!稀奇珍宝好几大箱,刚打开来的时候,晃得我眼睛疼哈哈哈哈哈!”

凫鹭忙问,“粮食呢?粮食可有劫回来?”

说到粮食,山鹰气愤地说,“那伙人有个厉害的角色,剑法超然,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能抢回金银,也是胜在我们出其不意,占了地形优势,否则绝对败在他的手中!”

凫鹭无不遗憾地说,“要是再没有粮食进来,兄弟们又要吃不饱饭了。”

山鹰挥了挥手,对凫鹭的话毫不在意,“明日再下山去农户那抢了便是!明日是集日,他们肯定要去城里购买粮食,只等他们买来,我们便可要他们上交!要是不听话,哼哼,谢子均谢子雅便是他们的下场!”

山鹰目露凶光的眼神地略过柴火堆那处的灶台旁,巨大的炉锅里还有几块刚煮熟的肉,灶台面上摊着大片的鲜血,直至蔓延到地上,粘稠夺目的鲜血沾上了草垛。

一张完整的皮挂在了墙上,颜色苍白,质地温润,仔细看其肤理纹路,并不像动物的皮。

做饭的群易每每看到这个场景,也懒得打扫,啐了一口,“死了还把柴火打湿了,真是晦气!”

柴火旁还绑着一个青年人,满脸血污,他紧紧地闭着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实在忍不住,又吐了一回。

凫鹭担忧地说,“只怕.....山下那些人也不会去买粮了。”

山鹰粗声粗气地回他,“今年收成差,不去买粮,他们要饿死吗?!”

“粮食已经升上到每斛五十余万钱,他们哪能买得起?”

群易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粮价飞涨啊!这样谁还能吃得起饭?!

山鹰阴沉着一张脸,目光投向角落旁的谢轶之,露出黑黄的牙齿,笑了,“前几日那餐肉,兄弟们吃得真是畅快啊!这次,他们既然交不出粮食,那便只能把他们当做粮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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