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行，那你好好在这儿读书，和室友好好相处，妈走了。”

云常站起来，嘱咐几句，眼看着日近中午，也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陈择西说：“我送你。”

云常挥挥手，“有什么好送的，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云常有自己的坚持，但陈择西也有自己的坚持。

把云常送到校门口，陈择西临时跟保安叔叔请了假，云常在一边看着他签字，有些不高兴的说：“我又不是不认识路，送来送去多麻烦！难道你送我去公交车站，我还要送你回学校吗？”

陈择西失笑，“没事，我也出来走一走，在学校待一个星期了，闷。”

云常无话可说，但不说吧总感觉没面子，“横竖你都有理。”

陈择西道：“我说的话有道理，妈妈是不是应该听我的？”

陈择西背上空背篓，跟着云常一起走出学校。

云常气闷了一会儿，又说：“我是你妈！不讲道理的妈！”

陈择西道：“不讲道理我也听妈妈的话。”

云常高兴了，“行了，都出来了那就去菜市场那边转转，顺便给你妹买点东西回去，她过几天开学，难得在家几天。”

陈择西点头，“马上升初二，正好，我给她挑几本书。”

“练习册啊？”

陈择西点头：“不止，还有一些名著，以前爸爸给我们买的那种，不过也不一样。”

云常没再说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的走着。

街道两侧尽是高低起伏的民房，最底下的一间无论大小都充当起门面来，卖的东西五花八门。

走了不到十五分钟，就看见街边有人摆摊，新鲜水果、四季蔬菜、生食熟食肉铺，应有尽有，种类丰富。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演尽世间百态。

穿过菜市场，就是小吃街，小吃街背后是青峰私立，这所学校管的不严，学生自由出入，附近的居民见有利可图，前来摆摊，渐渐就在这学校后面形成了一条小吃街。

不仅是学校的学生，附近的居民，上班族都会来这里吃东西。

“我再买点东西给你——”云常话音未落，就被陈择西打断了，“不用了，已经买了很多了。”

小吃街拐个弯过去就是步行街，街道宽阔，车流密集，两侧商店林立，衣服首饰店最多，其次还有一些杂货铺，步行街继续往前走，路过老公安局，不远就是公交车站。

陈择西找了一家书店，给陈欢选了几本初二的练习册，想起过不久就是她的生日，自己不一定回去，就又找了一家店，挑了一只兔头钢笔送给她。

买好这些东西，云常催着陈择西紧赶慢赶，终于到了附近唯一的公交车站，公交车外面贴满了各种广告，仿若移动花车。

真到了要分开时，云常和陈择西彼此都只剩了一句话：

“我走了，你好好的。”

“路上小心。”

因为言语往往苍白无力，想嘱咐对方的往往都只是祝福，小的时候，陈择西说：“以后我要赚大钱，买大房子，给妈妈住！”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现活着的艰难之处，这样的话说在没有能力做之前都是空话。

于是渐渐的就不再说了。

他宁愿花时间去努力。

公交车挣扎着一路向前，汇入重重车流。

离开公交车站，沿着步行街往回走，穿过小吃街，拐个弯走到尽头是人民公园。

刚到门口，陈择西便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

四周有摆摊的大爷大妈，或席地而坐，把背篓放在身前，或是挑着担，边走边吆喝，也有条件一点儿的，推着小推车边走边叫卖，嫩玉米、小白菜等蔬菜，还有一点水果。

犹豫片刻，陈择西还是进了人民公园。

这个时刻来公园锻炼的人不多，游人更少，也许刚刚建立的时候还会有人因为新鲜感进来看一看，当它在这里一年多以后，周围的人见怪不怪，进去的也就少了。

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边走边看，很快，陈择西就发现了目标人物。

穿着白T的彭长亭。

除了他还有几个年轻人，年纪比他稍微大一些，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看到这里，陈择西悄悄退了出去。

他们好像真的没有熟到那种程度，才认识一个星期而已，虽然一个星期见面的次数比室友都多，但也只是彭长亭主动的。

陈择西不经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太冷漠了，也许可以主动一点，毕竟想要维持一段友谊，需要双方共同努力，不是一个人单方面付出就可以的。

要是彭长亭累了，那这段友谊岂不是说结束就结束？

从人民公园出来，沿着云景路往上走，尽头是粮食局，往右走是望亭山景区公园，往左走是菜市场。

这个时候菜市场正该是热闹的时候，但陈择西并没看见多少卖菜的人，路口挤着几辆小汽车出租车和面包车，因为路段拥挤，有个司机暴躁的不停按喇叭，刺耳的喇叭声穿透鼓膜，让人越发心烦意乱起来。

车流中间，一道蓝色制服身影偶尔闪过，在喇叭声的间隙里张狂的放出声音：“赶快走！”

陈择西明白了。

果然，穿过这段拥挤的路口，尽头是一个停车场，而停车场后面才是真正的农贸市场，而之前在路口那里摆摊卖菜卖水果的都是不合法的，在中午之前被城管清理了一大半，只有零星几个顶风作案。

但是能到农贸市场卖菜的又有几个人呢？在三四线开外的小县城，多的是这样背着背篓被城管驱赶着到处卖菜的人。

那个菜市场，不出意料，定是附近的农村人自发前来，聚集在一个地方买卖交易。

穿过菜市场，再转个弯，走上十几分钟，就看见了红阳私立的校门。

进了学校，趁着放假陈择西收拾了衣服去洗。

拿一个盆，一小袋洗衣液，衣服洗了就挂在走廊的窗户上。

这栋临时宿舍，水房里的水只有豆大一股，别说洗衣服了，洗手都嫌小。

陈择西拿了一本书，在接水的间隙里，靠在洗手间门口看书。

过上几分钟，接满一盆水，洗一道衣服，再继续接水，然后看书等水接满。

一个下午，几乎都耗在这件事上了。

好在，衣服洗完了，书也看完一大半了。

洗完衣服，已经快到五点了，去学校食堂把午饭热了一下，当做下午饭吃光。

陈择西拐弯去了图书馆，在里面一坐就坐到了晚上十一点，卡着宿舍门限回到宿舍。

然后打水洗脚，坐在床上翻书，到十二点熄灯时，合上书，躺下睡觉。

很多个周末他都是这样度过的。

他喜欢一个人做事。

彭长亭只是一个意外闯进他生活里，留下一点光影，然后又离开的人。

第二天五点过，陈择西就醒了。

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这个时候宿舍还没通电。

窗外天空泛起一点明光，这光太暗了，不足以引起过路人的注意。

闭上眼睛也睡不着了，所幸起了床，摸黑出了宿舍，去洗手间洗脸，刷牙，然后回到宿舍静静躺着发呆。

上床的胡镜宇发出些微的鼾声，除此以外，这个宿舍像是没有其他活人了。

睁着眼睛躺到六点，通了点，陈择西拿着书出了宿舍，楼下宿管阿姨刚好起来开门。

看见陈择西便笑着招呼道：“又是你啊，怎么每天都起得这样早？”

陈择西也打了个招呼，回说：“觉少。”

阿姨就道：“早睡早起身体才好。”

互相说过两句，陈择西告别了阿姨，一个人去小树林里背单词。

这个时候，小树林的路灯还亮着。

背了一会儿，大概十多分钟，陈择西停下了，发音不准，强记下来也没意思，便换了一本高中必备古诗文来背。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携来百侣曾游。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读完一遍，不觉心中豪情万丈，早顾不得那为何而生的郁闷了。

正要再读一遍，忽然听见人问：“这首诗里，你最喜欢哪一句？”

陈择西抬头，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彭长亭正站在亭子下的路灯里。

陈择西走上前去，和他一起站在路灯下，“你今天又迟到了。”

彭长亭：“抱歉。”

“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随便许诺。”陈择西道。

彭长亭说：“对不起，我去买早点去了，一起吃一点？看在梅花酥的份上，原谅我吧。”

早点包装袋上印着庞记糕点的字样，这种早餐只有菜市场那边有卖。

“你骗我，我出门的时候宿管嬢嬢才起来开门。”陈择西道。

彭长亭忙道没有，“我是从一楼洗澡间窗户翻出去的。”

一楼洗澡间里确实有一扇半人高的窗户，因年久失修，窗户外面的铁栏杆早就断掉了。

陈择西还要再说，彭长亭眼疾手快的拿出一个梅花酥塞进陈择西嘴里，“好啦好啦，求你原谅无辜的梅花酥好不好？下次我不会再迟到了，我保证。”

陈择西只好点头。

两个人坐在亭子里边吃边聊，“你还没说，你最喜欢哪一句？”

陈择西道：“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咦，为什么？”彭长亭问。

陈择西说：“因为他在1925年的时候就看见中国的未来，必是红军遍地，**者的天下。即便有□□和列强又怎么样，中国是中国人民的天下。”

彭长亭笑道：“你不是喜欢这句诗，而是敬重写下这句诗的人。”

“不可以吗？”

其实这不是陈择西第一次表现出敬重这个人，但是——

想起以前的经历，陈择西看向彭长亭，他想知道他会怎么说。

彭长亭说：“这很好。我也敬重他，像凡人仰望神明，他本来就是中国人民的神。除了他，很多跟随他的人无名的人也都是。”

^_^

感谢本期主演《沁园春 长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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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民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