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誉颂不知道睡了多久，睁眼看窗外已经是傍晚。外面的云是红色与黄色交织的。

林誉颂捋一捋乱糟糟的头发，起身出了房门，门没有关。

客厅一眼就可以看到，许孜又缩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电视。不，是听着电视声。

许孜在黑暗里，感受光影的变化，偶尔眼睛也会眨眨，细长的睫毛像飘落的鹅毛般。电视声音很小，只有许孜听得到。

“许孜。”林誉颂站在房门口叫了一声，尽管退烧差不多，声音还是微哑。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许孜缓缓站了起来。

林誉颂走过去客厅，顺便开了灯，“好多了，谢谢你。”

许孜的眼中变得明亮，可以感受到一个人影渐渐走近来，“你别客气，这没什么。”许孜微微抿嘴，摆了摆手。

“你吃饭了吗？”林誉颂问他。

“……还没有。”许孜摸了摸凌乱的头发，他除了中午出去一趟吃个饭，早上和晚上都没吃。

对于他来说，做饭很艰难的。做饭要考虑去市里买什么菜，做饭过程会烫伤，会流血，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吃下去等等。

所以他很久没吃到家饭菜了。

许孜因为照顾林誉颂，早上很晚才出去，到地方吃个饭已经是中午，所以就合着中午那顿吃了。

现在，许孜的胃里已经空空荡荡。

林誉颂走去厨房，打开冰箱，“冰箱有鸡蛋番茄青菜，柜子里有方便面，不然我煮碗方便面，一起吃。”

“当做一个小小的报答。”林誉颂重咳了几声，微笑地看看客厅里的许孜。

“谢谢。”许孜刚好也很饿了，厨房的灯被打开，许孜的眼中亮起一片暖黄的明亮。

林誉颂从冰箱拿出青菜番茄鸡蛋，先把大部分番茄切碎，留半个番茄切片，青菜也洗干净了。在锅里热油，做了两个流心蛋，然后把番茄放进去炒，等到出汁，加水煮沸，再把面饼放进去，盖锅焖。

林誉颂拿了两个大碗把面平分，再把青菜过一遍汤，和鸡蛋，片切番茄一起摆在面上，加入面汤。

好了。

林誉颂左右看看这两碗面，忽然觉得成就感倍增。

为了房子，为了工作，他已经很久没有开火做饭了。想起大学自己一个人住出租屋，兼职几份工，为了省钱，常常自己一个人煮饭，日子很累但也算温馨。以为出来工作更加自由，没想到自己过得越来越不像个人了。

林誉颂在心里嗤笑一声。

“好香。”许孜走过来了，嗅了嗅。

“可以吃了。”林誉颂把筷子并好，递给许孜。

许孜坐下来，拿起筷子，突然停顿一下，问林誉颂:“方便给我个勺子吗？”

“好。”

林誉颂拿给了他。

许孜夹起面条，勺子支撑了一些重量，许孜对着吹了几口，然后一大口吃下去。

林誉颂也坐下来了，坐在许孜对面。看他吃了一口，问他:“好吃吗？”

“好吃。”许孜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在家里面吃的东西了，他经常都是吃外卖或者在以前小区楼下的小饭店吃饭，他可以一直呆在家里，不出门，就算死了，烂了也不会知道。

许孜味觉有些迟钝，吃到第二口才发现没有加盐。

接着林誉颂也动筷了。

“我没有放盐，味道好淡。”林誉颂有些尴尬，之后跑回厨房盛了一勺盐出来，“许孜，你怎么没告诉我？”

“啊……我刚刚才吃出来，抱歉。”许孜认真解释了一句——况且，吃别人的，不能嫌弃，林誉颂请他吃，已经很好了。

林誉颂不知道许孜在想什么，只道，“好吧。”

“半勺应该差不多。”林誉颂把半勺盐加入，“你搅和搅和。”

门口铃声响了几下。

林誉颂起身走到门口，看看猫眼，是宋正嘉。

“许孜，我的朋友过来看我，他进来你介意吗？如果不可以，我出去和他聊。”林誉颂和许孜说明情况，毕竟现在，房子不是他一个人住，随便让朋友进来，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我……不会介意的。”许孜说完，又大口吃了几口面。

得到许孜的回应，林誉颂开门了。

“哎呀，林医生怎么这么久才开门？不会是金屋藏娇吧？你刚刚和谁说话呢？”宋正嘉一脸好奇，稍稍望望屋里。

“和室友，想什么。”林誉颂冷冷地说。

“哦。我给你带了药，你看看哪个需要。”宋正嘉进去屋里，把药放在了客厅，“哎，外面真是冷，冻死了，屋内暖和。”

“话说，你什么时候有室友了，这房间不一直你一个人……”宋正嘉到处晃悠，走到厨房，“什么好吃的，这么香哈。”

“宋正嘉，你安静点……”林誉颂重重拍了宋正嘉的肩。

许孜面也吃得快完了，只剩下面汤，擦了擦嘴，站起来，面对前面的宋正嘉，“你好，我叫许孜。”

宋正嘉看到这个人，第一眼觉得苍白。随之又是熟悉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不只一面。

“你好，我叫宋正嘉，是林医生的同事。”宋正嘉走近，伸手示握。

许孜在昏暗的光线里，尽力地找对方向，伸手。可是还是有点偏差。

宋正嘉也注意到这一点了，凝视他的眼睛时，才发现他有视力障碍。

宋正嘉突然想到了。在医院，他几天前见过，他要去肠胃科。

询问他的时候，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眼神冷淡，像化不开的冰。

宋正嘉反应过来了，神色如常的主动轻握对方。

两人互相介绍。

之后，许孜简单收拾了一下碗筷，回去房间待了。

林誉颂把多余的面条分给宋正嘉，两个人坐在食厅。

“咩呀，我说你啊，真的是得放松一下，最近老是加班，你的好朋友真怕你哪天就猝死了。”宋正嘉一边搅和面吃进嘴里一边说，还不忘夸句这面真不错。

林誉颂放下筷子，身体往椅子靠下去，揉了揉眉，说道，“这几个月确实有点不正常……钱主任这几个月病了住院，我们科室忙不过来，听小彤说，人休息得差不多，过几天应该就回了。”

“那还好，不然你就这么下去，第二个住院的就是你……”

林誉颂踹了踹宋正嘉的裤腿，“说什么呢你。”

“好好好，我不了。”宋正嘉举手示意，之后安安静静地吃完。

宋正嘉没呆多久，要离开了。

林誉颂裹了大风衣，和宋正嘉一起下楼。今晚的风异常的小，宋正嘉点了根烟，靠在车一旁。

“许孜，对吧？”宋正嘉忽然提到许孜。

我之前见过他，在医院的精神科，他的心理医生是宋应，我在隔壁诊室出来的时候碰到他，他一个人朝我问路，手上的单子我无意看到了，中度抑郁，不容易。”

“我对他印象还挺深刻的”

“什么？”林誉颂有点分心，他在思考，回忆许孜的一些举动和习惯，去证实。

“他当时看完精神科，又问我肠胃科怎么走。而且他长得……挺让人印象深刻的，所以我就记住他了。”

“哦。”林誉颂简单的应了一声，在短暂的回忆下，林誉颂找不到什么证明他不正常的细节。

在他看来，许孜是安静的，不清楚他和谁交际，但喜欢花，应该是热爱生活的人

他看起来就应该是那样的，所谓的正常。

不知道为什么，林誉颂有一种很想去知道许孜更多的冲动。

见鬼了。

林誉颂选择不再去想，慢慢收回了思绪。

宋正嘉深吸一口，仰头把烟轻轻吐了出来，手指弹了弹烟灰。

林誉颂就看着烟顺着风轻轻飘过去，扩大，消散。闻到烟味，林誉颂下意识咳了咳，后来真呛着风，咳了好几下。

“戒个烟吧，做医生的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林誉颂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宋正嘉的胸脯。

宋正嘉不紧不慢继续抽了一口，沉默几秒，“医生……那也是精神科的，总要来点什么舒解吧。”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誉颂，事实上，身体上的那点摧残与精神上的摧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如果抽烟让我愉悦，那么我乐意有害身体健康。”

宋正嘉说到这，自己笑了。

还有你啊……”宋正嘉语重心长，“别太累了，知道你拼命工作买房，不要太着急，人生这么长还有得干呢，别把自己累费了哈。”

“知道。”林誉颂点点头，催促他早点回去。

宋正嘉离开后，林誉颂上了楼，踏得很沉，很响。晚上吃完塞了几粒药，估计药效也起来了。

风一直在叫嚣，树叶摩擦出沙沙的声，像在悲鸣，空气是冷的，时间像是被冻住。

在他看见他的那一眼，像是储存在冰箱里长久的冰块，于某个夏天被窥见，燥热的人将它放入45度的水，冰在几秒后一声崩裂。

“誉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