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震小震里的人魂关荣收过不少,对于这个地方印象稍微深刻一点,一是因为花沼这个名字,他觉得很特别。
二是因为有个特殊的魂。
人死后的魂是没有意识的,几乎都是稀里糊涂的哑巴,还能张口的少之又少。
他在那儿遇到了少之又少的其中之一。
那个魂在进引魂灯前,就一直讷讷地问:“得救了吗?得救了吗?”
关荣没回他,就算回了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死魂没有辩话的能力,只是出于执念能开口而已。
最后怎么样不得而知。
关荣对这个特殊的魂魄并没有太多的关注,收进灯后又开始去新的地方。
每次遇到这种特大灾害,他都要收一堆密密麻麻的人魂。
他只是拿出引魂灯念个诀,却承载了成百上千的普通人。
他们生前的寿数不一,上至耄耋蹒跚的老人,下至呱呱坠地的小儿。哪怕岁数相隔甚远阅历相差甚大,他们生命的时针全部戛然至此。
这一世最后的归宿,下一世最初的起点。
关荣站在废墟之上,有时也觉得无力,甚至麻木。
但他不能以牵魂人的身份插手人界的任何事,所以哪怕碰巧遇到二次自然或人为的灾难,他也不能干扰,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不仅是轮回道的规矩,也是世间万物默然遵守的法则。
生、老、病、死,都是定数,谁都无权干涉。
所以在幻境,他才会想能救多少是多少。
关荣回过神,将搜索栏的字删掉,又输入“刘成健”三个字。
搜出来重名的有很多,他翻了好几页,才找到那个和花沼地震相关联的人。
上面写着刘成健生于何年,最后以因公殉职于何年、时年何岁结尾。
这是后人所看见的,他们不知道这个人如何,不了解他的家庭背景、生长环境,也不知道他在花沼的壮举和具体贡献。或许花沼救援前的他有过更危险而又完美的行动,但都无从所知。
就那么简短的几句话概括了这位英雄悲烈的一生。
关荣手指不自觉蜷缩,把手机握紧。
他以前从来未有这种心绪,迷茫感伤,他形容不出来。但他知道,如果他是普通人的话,热血心跳一定会在此刻默哀几秒。
他看见人物详页的最后还贴着一张刘成健的被技术恢复过的彩照,是笑着的。
缠境里,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葛闻身上,刘成健那张脸一整天又都被泥巴糊住的,没看出什么端倪。
现在从那张稍微清晰的照片来看,确实和葛天斌有八分像。
关荣不由得想到某位打脸王。
恰好打脸王从卫生间出来,还劫后余生地找话说:“还好顺利完成了,我看那架势,还真怕出不来了。”
荀野没遇到过这种境界的缠,秦玏又发话让他自己解决,所以在幻境里的最后那几分钟,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慌。
“顺利个屁,要不是人家帮你,你看看这次耗时多长。”秦玏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关荣才落到他身上,教训学生似的踢他小腿以示警告。
“……”荀野全身上下写满了不服,“要不是一开始找错宿主了,也不至于耽搁这么大半天。”
关荣听着别扭,眉毛皱了皱。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没脸的上司自然也带不出什么有皮的下属,他想到幻境里荀野的那副嘴脸,不禁问:“那是谁一开始说的‘是他准没跑’?”
荀野:“……”
秦玏不帮理也不帮亲,搁边上乐得自在。
两面夹击,荀野先委屈上了,不嫌硌手地摸了把寸头,气不打一处来地说:“那能怪我?卫真要是敷个黑泥面膜站我面前,我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关荣没再开口,只是神色几经变幻,完美地用面部肌肉问了“你们卫真还贴面膜?”这句话。
荀野好似心领神会,解答了他用面容表达的话:“贴面膜怎么了?卫真说,体验一把人类的高科技。”
“没怎么。”
有点骚。
关荣乜了眼秦玏的嘴脸,不得不说是好看的,但他只觉得这人在装逼,尤其是在幻境里他说的那句“我不炼缠”,甚至有点小贱。
关荣一看他就烦。
被人编排了半天的秦玏从沙发蹦起来,揭过高科技的话题,想起什么似的问:“关荣同志啊,你这又是驭藤术又是玄焰诀的,到底是个什么大人物?”
他偏偏没提魆明锏,不过关荣也听得出他意指何处。
魆明锏是拓清给的,驭藤术是望山教的,玄焰诀是跟折欲学的。
魆明锏威力颇大,想要控制驾驭这东西,需要消耗极大的玄力。稍微道行不够的,只怕拿上两分钟寿命就没了。
他都不算轮回道的,一般来说,能获玄力也只是运气好,更别说配合操纵神骨法器。
不过有缘之处也正是在于此,他不仅勉强能操纵,而且魆明锏在他用来无比称手。
而且,那东西在他体内,也是不得已之举。
魆明锏的后两个,他真的就只是会点皮毛了。
正所谓隔行如隔山,更何况隔了一个物种,毕竟没有妖体。也正是因为没有妖体,不然他怕是连北月的九尾令也要给人家学过来。
他随口回了秦玏的话:“没识魂的小鬼而已。”
秦玏愣了一瞬,摇头说:“我看不像。”
“用你看着像?”关荣有些不耐烦,“再说一遍,别跟着我试探我。”
“万一呢?”
没头没尾的三个字,但关荣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万一两人真有什么关系呢?
秦玏说:“我只是想弄清楚而已。”
关荣不置可否。
他不觉得自己和秦玏会有什么关系。
就算两人真认识,也都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也只能算是认识过。说难听点,自己就是个千年活死人,秦玏也该转世过好几次了。
他不觉得应该再有什么瓜葛。
谁都没有再开口。
荀野见气氛不对,挡在中间,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他生怕一不注意就打起来了。
从这几次的相处他能看出来,这个叫关荣的就不是个善茬,而且还是他家卫真招惹人在先,要真打起来了,他方还不占理。
他家卫真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的,像这种情况肯定是不会还手的,那他家卫真岂不是还得白挨吃闷亏?!
荀野时刻准备着。
不过关荣暂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头往门偏,大门忽地松锁敞开,语气生冷又客气:“请。”
这是下逐客令了。
秦玏轻笑一声,没个正形,胳膊肘搭在荀野肩头,瞧着关荣目光未挪分毫。
他佯装思考刮了刮自己鼻尖,认真说:“其实,我们也可以不走门。”
话一落,他朝关荣凑近,突地张开五指挡住关荣视线。
后者还没来得及给人一大嘴巴子,只觉得眼前微光忽闪,只一瞬视线便又恢复了清明。刚刚还在自己跟前的手掌连带整两个人都没了影儿。
“期待下次见面,关荣同志。”
讨人厌的家伙。
关荣楞在原地,目光落在人消失的地方,很快又恢复正常。
这次他没再说什么“再也不见”之类的话了。毕竟之前每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没一次是灵验的,他都怀疑那句话是不是被下咒了。
现在屋子里就只剩他和白皓年,他瞅了一眼“脏乱差”的沙发,又看着一副死相的白皓年,想着等会儿怎么把锅甩给他。
主意还没想好,就听见敲门声。
门是开着的,人家不好直接进也不方便按门铃,只好敲了敲门扇引人注意。
关荣循声望去,是个熟面孔,葛天斌。
他现在看见葛天斌就想自动联想到刘成健,说到底是转世,魂没变。
葛天斌一身火焰蓝礼服,止步在门槛外。
“怎么了?”关荣走过去问。
葛天斌从衣兜里掏出红包,递给他,笑着说:“你不是说今天婚礼你来不了吗?这红包总得收下吧?”
“今天?”
葛天斌坦然说:“半个月前提过一嘴,想来你应该是给忘了。”
关荣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幻境里待了一天,外边半个月过去了。
那个红包他没有接。
他向来不懂人情世故,但在人间但活了百来年,也是知道,人家办寿喜红白,是要随份子钱的。
葛天斌看出他的顾虑,硬塞到他手上,说:“就两块,图个吉利嘛,收着!”
关荣盯着手上的红包,诚心说:“谢谢。”
葛天斌摆手示意客气,说:“本来想着今晚回来了给,现在这个点太早了,一般人都还睡着。结果刚出来接亲戚的时候发现你这边门是开着的,灯也亮着。我就想着,早给早沾喜,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关荣轻扯嘴角,不至于冷场,也真心为葛天斌的话感到开怀。
“新婚快乐。”他重复了那天的那句话,再补充了几句的祝福语。
葛天斌的高兴全写在脸上,倏地想什么似的说:“对了,我刚刚好像听见其他人的声音,你家里来人了?”
他到不是多管闲事,只是邻里间的闲话家常。
“嗯。”关荣顿了顿,补充说,“朋友,刚走。”
葛天斌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年轻人玩得疯,熬夜玩游戏打牌什么的,也正常。
这时,楼道拐过来的另一端出现个人,一扯嗓子通道的声感灯都亮了。
“臭小子!你二婶到处找你呢!”
那人影身板挺直,只是腿脚有些不利索,待走近了才看清,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中年人用力拍了拍葛天斌肩膀:“都准备好了吗?等会儿还得接亲去,再磨蹭来得及吗?”
“差不多了爸,不急。”
关荣瞧着眼前熟悉的轮廓,难以置信:“葛闻?”
葛天斌闻言惊奇道:“你认识我爸?”
“小伙子,你是?”葛闻也诧异,上下打量他,没认出来。
关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刘成健转世成了葛闻的儿子???
“叔,”他乖巧地改了称呼,还是打算试探清楚,“您还记得扬城花沼地震吗?”
ooc小剧场
刘成健:下线了各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恩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