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月蹲在地上,转回头看白皓年时一副比他还疑惑的神情,十分不理解地问:“什么叫我让他来的?”
白皓年空手比划:“你让我告诉关哥拿无忧盏啊!”
“什么意思?我让你去叫他拿无忧盏?可这里根本用不着无忧盏。”北月十分糊涂,蹙眉不展,“就算真要用,我让你拿来就行了,为什么点名道姓要让他来冒险?”
白皓年脑袋嗡嗡。
对啊,为什么?他开始理思绪。
明明舟渡这地儿对关荣来说是那么的危险,那样的借口太过于拙劣,自己居然还听信了?
脑子里是浆糊吗?!他这么怀疑自己,当时真被鬼迷了心窍一样。
“不是,我……”
白皓年结巴地“我”了半天,又结巴地“不是”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憋出句话来。
他急得团团转,原地踱了步,陷入了自证的陷阱,却又比谁都糊涂。
他捏紧拳头似想要发泄、辩解,只是他找不到话术了。
他猝然想起了前不久在关荣人界屋子的时候,秦玏对拓清说的那句“轮回道里有叛徒”。白皓年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轮回道十分和谐,秦玏的话纯粹是扯淡。
这才过了几天?现在种种迹象都指向自己,自己就是那个所谓的叛徒。
他却只得哑口无言、百口莫辩。
白皓年和北月里总有一个人在撒谎,不过在场的人几乎都认定了前者。
因为北月来这儿后就没离开过,一心围着漩地笼,根本没有机会打发白皓年传话。
除了关荣。
此刻的他无力思考,只觉得累。
谁真谁假都不重要了,他已经验证过,确确实实是阴谋这么回事。
他最信赖的之二,结果指证有其一对自己满腹诡水,把自己当猴逗弄。
所以事已至此,不管是哪个结果,他都不想知道,因为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关荣不想听他们争论,索性闭上眼睛昏死过去。
他什么都不想管了。
当天,白皓年被收了引魂灯,和先前关荣情况差不多,被留在忘川不得出道上界,美其名曰“留看观察”。
尽管所有人都不信,他会干出有违轮回道的事。
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又不得不防。
忘川的别墅一楼只有两间房,望山就搬到了二楼,把一楼的屋子腾给了白皓年,和折欲遥遥相对。
关于白皓年是否有异心这个问题还有待调查。不管怎么说,他在轮回道好歹兢兢业业干了这么些年头,总不能在还没定性的时候就把人关进塔间狱,太过于不近人情了。
地司府人手少看不过来,忘川这边人多又闲的,就成了最佳“关押”地,而且都是熟人,还能打打感情牌什么的。
不过他们也不过把白皓年和关荣放一层楼,就只得大费周章搬屋子了。
就这样,北月的大别墅里又多了一个常住人口。
两天过去了,关荣还昏睡着。
这两天,二楼来来往往好些人,皌仙姑和拓清也时不时来看看,前脚走了后脚又去看看陈卉昭。
轮回道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伤患。
这天晚上,一楼大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三个人。
白皓年脸色苍白,双手交叠于膝前,双目无神地盯着某处发呆。
北月给他倒了杯茶。
白皓年没有动,呆呆地望着杯子,小声嗫嚅:“你们都不信我吗……”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北月一脸耐心和慈爱,“皓年,那天到底怎么回事,你如实告诉我。”
白皓年渴求地望向她,一张俊脸略显局促:“可我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
“没有谁愿意怀疑你。”拓清插话,“如果那天的事不扯清楚,那你只能一直待在这儿,直到水落石出前。”
即使他说得直白切冷漠,可白皓年听得出来,这不是威胁的话,是关切的事实。
但让他绝望的也正是这一点,因为他们不愿意怀疑自己,可现在自己已经到了说无可说的地步了。
他辩解不了。
白皓年仰头,天花板的水晶吊灯一闪一闪,正模糊着他的眼睛。
“古神兽里,背叛,是天狗一族刻在骨子里的耻辱。”他闭上眼睛感受强光刺激,轻慢地说着,接着又是一声苦笑,“忠诚,才是我的本性啊……”
可惜现在人们骂人都骂狗。
那些被骂作狗的人类,披着一副光鲜亮丽的皮囊,却没有任何一个比得上狗的忠心。
那是最诚挚和真我的天性,是尘世往来中未被浊化的本质。
北月面目微怔,双眸忽地泛起湿意,一言不发起身进屋了。
就在拓清走后,关荣悠悠转醒。
周围一片漆黑,他平躺着一动不动,放空自己。
他现在还不想告诉任何人自己已经醒了。
直到某人找上门。
关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就知道床边站了个人。
他翻了个身,背对床边人,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懒懒问:“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我又没死,连阴魂都没有,怎么会散呢?”秦玏拿着笑腔。
他预备撑手探身查看关荣的情况,想了想索性爬上床了。
他口吻随意道:“前两天就听说你们轮回道出事了,我就想着,肯定跟你有关系。”
关荣感受到自己身后的床垫摇动不小,更觉得心烦。
他十分冷漠:“滚下去,别坐我床上。”
谁知道秦玏压根没打算坐他床,得寸进尺起来,整个人躺上去了。
“别啊!我就躺一会儿,进来耗了点力气,我现在累得站不住。坐着也累。”秦玏和他躺一块,隔着半米的距离,以手为枕,望着他后脑勺,说得无辜又真挚。
关荣陡然想起什么,虽然还是背对他,但语气缓和了些:“你——”
秦玏了然打断:“放心,这次没受伤。”
关荣又搭上眼皮子,冷哼一声:“你还怪会自作多情,谁要问你这个问题了?”
“那你原本要问什么?”
“……”关荣还说不出来了,因为他刚刚真要问那个问题,但是他不会承认的。
所以他随口胡扯:“我想问,带薪旷工,你们大今掌不管你么?”
“他管我什么?他巴不得我滚出掌今道呢。”
“怎么说?”关荣感到好奇。
秦玏平躺着,伸了个懒腰,打了声哈欠,说:“他不喜欢我。”
关荣也躺平,糊涂追问:“为什么?”
秦玏遇到什么烧脑难题似的挠了挠脖子,没个正形,语气还是吊儿郎当的:“说是遵从道意将我点化来的,那你知道他遵从的是哪个的道意吗?”
话都这么说了,那就肯定不会是掌今道,但关荣还是配合地问他:“不是掌今道?”
“如果是掌今道,他大可自己把世上有我这么个怪人这件事藏在心里,眼不见心不烦,更不会威胁到他。但骗不巧的是,这是天神道的意思。这件事他做不了主,他没法儿,必须收我。”秦玏叹息一声,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羿玦。
他慢悠悠说:“如果没有天神道的意思,他应该不会点化我。所以我始终觉得,他不怎么待见我。”
“可是我见他,待人都很不错。”关荣回想起先前和羿玦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里,尽管有不愉快,可也不至于是秦玏口中说的那种人,所以他不明白秦玏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秦玏轻嗤一声,说:“他一向如此,仿佛所有人在他眼里都长一样,奉信所谓的‘众生平等’。理所当然地,你不可能从面上看出他的情绪,或者直观地瞧出他对这个人的评价看法。”
他一转话锋:“可他是活的、是有意识的,这就注定了他也会有喜乐哀怒,只是他藏的很好。”秦玏思索片刻,“我听说他在阴阳境的时候,在神手底下做过事,估计是跟哪个天神学的吧。”
应该是跟哪个正神天尊学的,关荣心说,但是没告诉秦玏。
虽然秦玏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关荣还是不大理解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关荣问:“那你是怎么觉得他不喜欢你的?”
“他对我太好了。”
“……”
关荣心里默了默,理了理他的强盗逻辑——对自己好就是不喜欢自己,秦玏对自己不算不好吧?
由此可得,秦玏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其实是不喜欢自己。
对!就是这样!下次某人再口出狂言,自己就可以把这套理论甩他脸上。
像是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秦玏低笑出声,笑完才开始解释:“好到恐怖。怎么说呢,他对别人都是彬彬有礼的,但是对我,总是保留三分敬意,可细细想来,我总感觉那是畏惧。”
“畏惧?”
“对,我觉得他在怕我。但是怕我什么呢?抢他大今掌的位置吗?还是说怕我有朝一日成为他哪条路上的阻碍?可这都很荒谬不是吗?且不说我有没有那个能耐,我连那个心都没有。”
“为什么就不能是单纯敬重你?”
“如果就因为我是点化来的,就对我这样‘敬重’,压根说不通。钟唯这个掌今道原生原长的不比我差,她跟了羿玦不下九万年,也不见得羿玦对她是这个态度。”
关荣听完后一阵沉思,不再开口。
秦玏说的这一通确实在理,尽管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可究竟事不在己,他再好奇再有微词,没亲身体验到秦玏说的那些,他都没有立场去置喙、去怀疑。
秦玏侧躺看他,下巴朝他点点,把话扯到他身上:“怎么弄成这副样子的?”
关荣默然会儿,转过身背对他,平静说:“自己作的。”
秦玏没说什么,伸手想揽住他,但手到半截改道上了脑袋,勾起一小撮头发用指尖揉搓。
关荣感受到了,但没什么反应,难得没发话让他滚。
好一会儿,秦玏才开口:“这就是你答应我的惜命吗?”
“总有些东西需要拿命去试探的,我没有办法。”
身不由己的事多了去了,这还只是万分之一二,关荣猜想。
“就这么重要?”秦玏眨眼问,手欠地捏了捏他耳垂。
关荣打掉他的爪子,答非所问:“我就是知道丢不了命才做这个的选择。”
秦玏不打算和他继续这个话题,知道再怎么追问也会被他忽悠过去,于是一转十八弯问:“所以是白皓年吗?”
关荣就知道,他跑这么一趟,肯定要问这事儿。他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窗帘,忽地又躺平,只用余光看秦玏。
“你想要哪个答案?”他问。
秦玏还是侧躺的姿势,恰好能盯住他的侧脸。手都没收回来,就放在他侧边,
“想要你想要的答案。”秦玏说。
关荣说:“我还是不信。”
秦玏轻笑一声:“我就知道。那你觉得是北月?
“不是。”关荣语气坚定。
这两个最有嫌疑的人都被他排除了,秦玏就问:“那你怀疑谁?”
“没有头绪。”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关荣摇头:“不知道。”
秦玏点点头不接腔了,任由眼睛闭上,还真打算在这儿睡一觉的样子。
屋子里过于安静,关荣觉得气氛有点怪异,微微侧首乜了他一眼,于是开始赶客:“你走吧,拓清才走不久,你再待下去,他怕是要杀个回马枪了。”
秦玏一如既往脸皮厚:“咱俩见一面这么难,你让我多看你会儿都不行?”
关荣合眼忍了会儿,最后破罐子破摔,怒冲冲地说:“你要是喜欢我这副皮囊,哪天我照着这张脸做个人偶让人给你送过去,你天天抱着睡我都没意见。”
秦玏两眼放光,不动声色朝他挪近两厘米,期待说:“我是喜欢你,抱着你睡可以么?”
“我两天没吃饭了,你稍微体谅我一下,别说这种恶心人的话。”关荣言语里尽是麻木。
不仅胃里没东西可以吐,连揍人的力气都没了。
“……”秦玏哀叹一声满脸失望,又闭上眼睛,语气可怜,“我打个盹儿,醒了就走。你总得让我蓄个力吧?”
关荣大发善心说:“我只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
“成!”秦玏欣喜应声,话一落就准备要钻进被子里,结果关荣直接把被子糊他脸上了。
“我不睡了,”关荣翻起身,趿鞋坐到小沙发上,“你好好睡。”
“……”
都不能睡一起,那要这两小时来干嘛?再给自己二十小时都是浪费!秦玏暗戳戳骂自己,现在再怎么着也得躺完两小时。
还秦玏闭眼躺着,翻来覆去睡不着,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吧,反正离两小时还差得远,他忽地坐起来,就要和人唠话。
“关——”喉咙里才滚出一个字,他就乍然止住了。
他猝然抓紧被单,绷直身子环视四周,视线慌忙扫过,这间屋子里,已经没有能让他对着发牢骚的人。
关荣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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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荣(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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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梅开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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