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的是什么事?”苏幕指甲一动,温润如玉般的问着。
“你与苏尝济如何?”
苏尝济,苏太傅早亡胞弟的儿子,京都内苏家有二子风流绝今尘,且这位苏家二郎最是温文尔雅。
“我与尝济不分彼此。”苏幕语气笃定,却瞧着霍虞一脸嘲讽,“可是他做了什么事?”
“昨日矢七看他去了太子府。”这本无事,但接下来她倒是想斟酌斟酌,该如何说,毕竟两人兄弟情深满京都谁人不知。
“可是他有哪里得罪了太子与殿下?还请殿下看在微臣的面子宽恕一二。”
“而后他去了二皇子府,见了第一次刺杀你我之人。”
她所言之意,够明显了,偏偏苏幕还一脸疑惑。
“三皇子那多了一批来历不明的黄金。”
“这......”
苏幕不可置信,待看到霍虞审视的表情,慌忙开口:“此事微臣并不知晓,但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尝济断不会如此行事。”
他在表忠心,为了什么?为了苏家?还是怕她疑心于苏家?
“哦?说来倒有一事本宫觉得新鲜,也与苏二公子有关。”
苏幕笑出声,霍虞却莫名听出被压抑着的疯感:“殿下曾对尝济赞不绝口,如今也有让殿下觉得新鲜的?”
霍虞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意有所指的开口道:“本宫的蝴蝶,怎么死的?苏少师不清楚吗,无碍,二妹妹四年前曾玩笑着说起此事,故而本宫一清二楚。”
别说了!
苏幕心中升起一股烦躁之意,不是因为霍虞,只是想起那件事便有苦难言。
他珍之重之的东西,苏尝济见了,自然也想要。
开口便是:“兄长的蝴蝶,在这冬日里极其难以寻到,我有一蝈蝈,喜温。”
停顿片刻,再不说蝈蝈的事,而苏幕也从未见过那蝈蝈。
“故而养在花房温室里,不若兄长放在我那里养着,我每日精心照料,可好?”
自是不好!
他的院子里也有花房,何须他做好人。
两人拉扯着,苏尝济将放着蝴蝶的木笼,摔在地上,蝴蝶飞出的一瞬,一双脚覆盖在它幼小的身躯上。
而后啼哭声打破了寂静,苏父苏母还有二叔母赶来时,便看到泪流满面的苏尝济跪在地上:“兄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苏幕一脸麻木的看着他:“你是故意的。”
他十分笃定。
他的好弟弟惯会做人,收买人心,哄得父亲母亲赞许。
明里暗里抢了多少东西,算计了他多少次,偏偏此时还装作可怜的样子,惹得旁人心疼。
可这不同,往日里的东西,随意他如何争抢,唯有这蝴蝶不能。
他从未告诉旁人这是长平公主赏的,故而他们只当是他片刻热爱。
“不过是个物件,来年叔母再给你捉些,何至于你们兄弟如此,尝济下次小心些便好了,大郎莫要因此恼了他。”
苏尝济的母亲,口中说着解围的话,却抱着自家儿子,用帕子细心擦拭着他脸上的泪珠。
他蹲在地上,将踩踏的不成样子的蝴蝶,放入木笼之中,埋在了梧桐树下。
而霍虞也因着此事大病一场,似乎也是从那时起两人渐行渐远,那声“苏家哥哥。”也与蝴蝶一同葬送在梧桐树下。
“殿下,尝济心思活跃,但其根本并不坏,只是心思用错了地方,若加以教导定会有所作为。”
他毫不慌乱,任尝济如何折腾,都无济于事,不然他今日也不会算准了霍虞出宫的时机。
所以此刻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霍虞,微蹙的眉毛,唇色艳丽,几度欲开口而不知如何说。
她用的什么胭脂?
心中没有龌龊,只想着为她多置办些,却又想这些怕是早就有下人置办了,可还是默默记下了颜色。
茶水沾湿了她的唇,轻抿一口,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但愿如你所说,只是若结果不尽人意,苏少师莫要怪本宫了。”
苏尝济若是老老实实的,霍虞自然不会动他,可若是......她也不会顾及着往日的承诺,不然连性命都不能护住,她又有什么资格去争呢?
而苏幕则巴不得霍虞早些动手,也不枉费他辛辛苦苦找的证据,还要不经意间暴露于矢七面前。
苏尝济留不得啊,二皇子府外早就有暗卫出没,这些人可不止时诸位殿下的人,应当还有那位的......那些人可是将苏尝济瞧了个分明。
没有谁能忍受自己手握大权之时,自己的儿子早就等着自己“早死”。
若是将他留下来,苏家才当真是大难临头了。
她心中这般想着,将手中的茶水饮尽,摇晃的马车上,两人各怀心思。
良久之后察觉眼前之人话语甚少,一抬头,猝不及防的对上了苏幕的眼睛。
那双眼里,没有往日的温润,也没有刻意卖惨,只有浓浓的占有,似是被狼崽子盯上的无力感,顺着血液蔓延至霍虞的全身。
对视地那一秒,苏幕朝着她扬了扬眉,而后笑着低头拿了糕点递到霍虞面前:“殿下。”
话语轻柔,嘴角的笑意不减。
霍虞警惕不已,方才的苏幕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可那模样不过片刻。倒像是她看错了一般,可腿脚的酸麻做不得假。
“二皇子无意朝堂,木家的事都安排好了,母后和王家......”她的眉头紧紧皱起,华贵的襦裙在此刻似是有心灵感应般,随着车帘掀起,寒风吹过而起了阵阵涟漪。
她叹了一口气,笑着说:“母后与舅父那里有本宫,苏少师尽管放手去查,无论用什么方法,本宫都希望朝堂之上还有你苏幕的一席之地。”
复又想起他刚刚的神色,叮嘱般再度开口,“常言道朝臣官服,乃百姓血染。本宫希望苏少师莫要残害无辜之人的性命,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稳坐高台。”
霍虞怀疑的目光落在苏幕身上,看的他莫名有些烦躁,究竟为何他自己也说不清。
轻笑一声:“殿下,微臣何至于此呢?”
而后又紧紧盯着霍虞,未等到霍虞的回答,便玩笑般的开口:“谢公子有一个妹妹?”
霍虞心中一紧,面上不露声色,“苏少师从何得知?”
“小将军人甚好,他日还需殿下为他们赐婚。”
曲径悠长,寒风刺骨,手炉无暖,只一刻霍虞手脚冰凉。
“无他意,西北大营是微臣的底牌......”他停顿片刻,看着霍虞的表情,便知道她不想让他活,“之一。”
“西北大营是底牌之一,一如殿下的暗网,也是殿下的底牌之一。”他就坐在那看着霍虞几近将他除之而后快的眼神。
“慌什么,殿下?”
霍虞沉默着,苏幕的变化太大,便是她从一开始便知道,他绝非表面那般温润。
却也被他快速的变化,吓了一跳。
那糕点捏在手里,有些碎渣落在了马车上,不带声响,却又静默的激起千层浪。
“殿下,来日方长,微臣若是一直那般虚伪,这日子过得甚无意思。”
“你想如何?”
“微臣只是觉得应对殿下坦诚些。”
他弯下腰,为她整理衣裙上的碎屑,接过她手中的糕点,又换了一样。
霍虞只当他在发疯,若真是坦诚相待,那说出来的便不止西北军营的事。
不过这倒是给她提了个醒,西北军营并非想象中的好掌控,而其他的势力也在盯着这块难啃的骨头。
“殿下告诉微臣尝济的事,有来有往,作为回报微臣以身相许如何?”
他说的轻巧,霍虞只轻瞥了一眼,慢悠悠的品尝着手中的糕点:“苏少师,本宫身体不好,若是吓出了什么意外,倒得不偿失了。”
用手推了推弯着腰的苏幕。
俨然不动。
“给殿下送个人。”
她气笑了,这人绕了个圈子,就为了给她送人。
“谁?若是没什么能让本宫瞧上的,本宫不要。”
“季氏。”
“哪个季氏?”
“季贵人母家的那位童养媳。”
哦,那位冲喜买来的童养媳,操劳数年大公子死后,便被人说克夫的季养。原来的名字无人知晓,进了季家便被冠了新的名讳。
“此人善毒。”
在季家这种地方还能学会用毒,倒是位奇人,霍虞挑着眉,点了点头,此人她留下了:“不止这位吧?”
“观音。”
“什么?”
“城南旧庙,一个断了手臂的乞讨女。”
霍虞有些狐疑,苏幕从哪找来这么些......困苦的女子。
“或许对殿下的暗网有用。”
确实有用,只怕是有大用,只是她不想矮苏幕一头,这可不比其他,她身边最缺的便是会制毒的人......
她向前坐了坐,靠近苏幕,而后拉开车帘冷风吹到苏幕的头顶,猛地将帘子放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而又理所当然。
“苏少师的回礼让本宫诧异,吹吹风,醒醒神,莫被苏少师吓得惊了魂。”
苏幕瞅了她一眼,有那么一瞬间的无奈,只这一眼两人视线平齐。
霍虞忘了一件事,她们现在的姿势,更像是她在投怀送抱。
呼吸勾缠。
睫毛扑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幕,步摇的玉珠来回晃动,叮铛声,声声敲击着苏幕的心神。
苏幕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呼吸急促,再睁眼,霍虞还在看他。
轻轻将人推开:“马车颠簸,殿下坐好。”
忽然间被人推了一下,霍虞猛然回神,连忙身子往后撤,端坐在那,却又时不时地瞧着苏幕。
“就这么好看?”苏幕轻笑的问她,“是殿下先占微臣的便宜,怎得脸上胭脂愈发明显了呢?”
她不甘示弱的欲再度向前,苏幕早有所准备,敲了敲马车,来福猛的将车停住。
猝不及防。
霍虞整个身子扑在苏幕的身上。
“殿下,来日方长,微臣又跑不了,不必如此......急切。”
将人一把推开,倒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她连忙坐了回去,却听到一声闷哼。
心中暗道:完了。
僵硬着将头转过去,看到苏幕护着头。看到她扯出一抹笑:“无事。”
“本宫......本宫不是有意的,且是你方才故意让来福停下马车的。”
“是,微臣有错,请殿下宽恕。”他轻揉着脑袋,玩笑的说着。
“公子。”车帘外来福的声音传来,紧跟着是意莲的焦急的声音:“殿下,发生何事了?”
苏幕戏谑的看着霍虞,她瞪了一眼,闷声说道:“无事,茶水打翻了,苏少师收拾好了,继续走吧。”
听着霍虞的话,两人才放下心。
徒留下马车里的人,一阵无声,两人尴尬的不再说话。
苏幕瞧着她,张了张嘴,欲开口,又怕她恼羞成怒,随即闭了嘴,揉了揉眉心。
头疼。
可霍虞倒是不放过这个机会,“苏少师不是习武之人,怎得撞一下还要揉上许久?”
他还想揉别的地方,可他不敢。
“微臣虽习武,却不是感觉不到疼痛,臣非圣人,亦不是金铸之身。禁不住殿下......生扑。”
“你!”霍虞脸上带着红晕,倒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厚颜无耻。”
“微臣若不脸皮厚些,只怕守不住。”
守不住什么?
霍虞瞧过去,他也如心有灵犀般转过头来。
“守不住殿下,让旁人钻了空子,不过旁人未必有微臣皮相好看。”
厚颜无耻。霍虞在心中又骂了一顿,不过......她倒是想起了魏奷。
一时间神游天外,却忘记了身旁人。
苏幕眯起双眼,枕着手臂:“殿下在想什么?”停顿了片刻。
似是留给霍虞撒谎的机会,“或者说殿下在想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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