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被从床上捞起来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
等她醒过神来,已经被江湛拎着塞进了车后座。
林骁穿着花睡衣,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脸上是深深的怀疑——他是在梦游吗?好像看见了江少将?
晚上的气温很低,她只穿了一条无袖的睡裙,赤着脚踩着拖鞋,裹着一张毛毯在座位上瑟瑟发抖。她不自觉缩了缩脚趾,雪白的、圆润的,趾尖还有泛着微微的红,像一颗颗玉珠。
毛毯顶在她的脑袋上,只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绿眼睛。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可怜的被抛弃的小动物,而江湛就是那个狠心的弃养人。
江湛冷着脸,有些烦躁地嚼碎了嘴里的糖果。
甜得发腻。
他莫名其妙地有些生气。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江湛问。
陆宁抬起眼睛,稍稍歪着头:“说什么?”
江湛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实验中心的灯光亮得刺眼,刺得陆宁有些瑟缩。
江湛一言不发,丢给她一套防护服,然后把她带进了一号实验室。
开门的瞬间,一号的暴动就被安抚了下来。
暴走的那个换成了陆宁。
她的拟态似乎都抖动了一下,大脑瞬间放空,身体差点不受控制地崩溃。
陆宁着迷了一般紧紧盯着实验室中间的那个柜子。
她又感觉到了,那股强大的吸引力。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就感觉到的那股力量,这次离得更近,力量更强。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靠近、淹没。
她感觉到了极度的饥饿。
她的脸贴到了那片冰冷的玻璃上,眼珠动也不动,死死盯着那只鲲鹏。那片黑雾也慢慢游动着,伸出尖尖的毛刺,隔着玻璃和她贴在了一起。
迷蒙中,陆宁觉得自己浑身似乎长出了无数细细的触角,慢慢的,小心翼翼地,和那只鲲鹏触碰、交融。
“陆宁?”江湛皱着眉拉开她。
陆宁转过脸,茫然地看着他。
江湛拉下了隔离阀。厚厚的金属门升起,紧紧包裹住了那个玻璃柜台。那一瞬间,那片黑雾仿佛刺猬一般炸开,尖尖的触手狠狠撞击在玻璃上。
陆宁的身上,一定有些特别的东西造成了一号实验体的暴动,但是具体的原因还未可知。
“那是……什么东西?”陆宁的声音有些嘶哑。
江湛还没回答,一旁冷眼观察的顾桢就抢话道:“这不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样品,你忘了?”
“这不是……”陆宁下意识否定。
“不是?你怎么知道?”顾桢犀利的目光探照灯般上下打量着她。
陆宁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
就像人类分不清楚一群蜜蜂中的每一只。这些鲲鹏,每一只在人类眼中都长得一摸一样。
“数目不对。”她轻声说,“我带回来的那个样品,里面有三对绿光。这一个只有两对。”
顾桢嗤笑一声:“你看得还挺仔细。”
“这只样本对你有非常强烈的反应。”江湛说,“我们需要详细检查一下你的身体情况,尽量找出原因。这对我们的研究非常重要。”
陆宁的脑袋有些发蒙。详细的检查?有多详细?怎么查,会查出些什么?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和这只鲲鹏之间有着奇异的强烈吸引。交给人类检查?
她瞬间作出了取舍。
“我猜可能是因为这个。”陆宁解下脖子上硕大的绿宝石挂坠盒。她掀开盖子,银色的金属盒子中,几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晶体闪闪发亮。
顾桢眯起眼睛:“你知道这是什么?”
“能源块。”陆宁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是我身上如果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也只有这个了。”
“能源结晶是基地的最高机密。”顾桢冷漠地抬起下巴,“你私人怎么会持有?普通人?”
陆宁的肩膀有些颤抖,声音里有几不可闻的哽咽:“这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
顾桢看着她发红的眼眶,表情有几分厌恶。
“审讯是我的责任。”江湛制止顾桢继续问下去,“你用这个试试会不会有反应。”
他带着陆宁走出实验室,关上大门。一分钟后,顾桢走了出来,手里拎着那个挂坠盒。
他的表情有些欣喜还有些怀疑:“一号的确对这东西有强烈的反应。”
陆宁稍稍松了一口气。
当然会有反应。陆宁自己第一次接触到这能源块时,也近乎暴走。那只鲲鹏与她有如此强烈的共振,她也只能赌一赌。
随后她又感到心痛——这些是她仅有的能源块了。这些东西可以很好地安抚和补充她的精神力。当初为了补充能源块,她才来到人类基地,现在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些能源块与我们平时用的不太一样,像是做过特殊的处理。”顾桢说,“一号对我们常见的那种能源块反应很一般。我需要研究下这个东西跟基地里的有什么区别。”
陆宁摇头:“我不清楚……”
“私人持有能源块是重罪。”顾桢有些尖锐地说。
“这东西你拿走。”江湛稍稍往前,不动声色地拦在顾桢和陆宁中间,“你也说了,这和基地内部的能源块并不一样,并不是基地流出的。准确地说,这并不能算是能源块。”
顾桢眯起眼睛:“你是什么意思,是在维护她吗,江湛?”
“你今天的情绪不太稳定,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江湛冷淡的蓝眼睛直视着他,“我今天就不跟你计较。”
江湛把手搭在了陆宁的肩膀上:“你跟我走。”
陆宁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眼神触到顾桢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瑟缩了一下,顺从地跟着江湛离开。
走出实验中心,冰冷的夜风吹得陆宁打了一个哆嗦。
江湛看了她一眼,松开手。
下一秒,一阵带着体温的草莓甜香将她整个人包裹。
“顾教授,他是不是很讨厌我。”陆宁轻声问,用的却是陈述语气。
她整个人都缩在江湛的黑色外套里,小小的一只。
江湛犹豫了一下,他也感觉到了顾桢明显的针对的恶意。
顾桢为什么会针对一个素不相识、无家可归的孤女?
“他太累了,所以有些暴躁。”江湛摇头,“顾桢他不认识你,也不会对陌生人有什么恶意。”
陆宁低下头,谁知道是不是认识呢。
江湛看了看蒙蒙亮的天空。
“你……饿吗?”他迟疑道。
毕竟是他大半夜冲进人家的房间,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拖了出来。
态度还极差。
江湛有些后悔。
“饿了。”陆宁小声说。
她饿得快要疯掉了。一接触到那只鲲鹏,强烈的饥饿感几乎要把她吞没。她拼命扼制自己想要吞掉那只鲲鹏的渴望,手指甲在手心刻出深深的月牙。
这是食物填不满的渴望,但是有些什么东西填进来也是好的。
现在是凌晨,天还没亮,基地为了节约电力,并没有路灯。熹微的晨光下,高高的干扰器发出幽幽的红光,路上空无一人。
江湛四下看了看:“去我家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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