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声音嘈杂,班委抱着一摞作业本匆匆穿过走廊,纸页边角被穿堂风掀起,发出簌簌的声响。
陈嘉怡轻声询问:“要背《氓》吗?”
许廿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口,却在抬头对上陈嘉怡眼睛的瞬间溃不成军。
那双雪山白茶灰的双眸在阳光下呈现出清透,眼尾微微下垂,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随便。”二人对视上,许廿仓皇别开脸,她粗暴地扯过书,书页哗啦啦翻动间,露出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的笔记——黑色字迹是基础释义,红色标注考试重点,蓝色则是延伸解读,三种颜色泾渭分明又相辅相成,像极了陈嘉怡这个人。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许廿的记忆力向来惊人,只是平日懒得翻这些课本。此刻那些诗句在她眼中跳跃,读过几遍便如刀刻般印在脑海。
她开始背诵,字句如珠玉滚落,竟比想象中还要流畅。
“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她的声音渐渐扬起,盖过了教室的嘈杂。
不远处突然传来夸张的朗诵声。贺绪把《离骚》倒扣在头顶,闭眼晃脑:“路漫漫其修远兮——”
尾音拖得老长,活像戏台上的老生。
江宴礼眼皮都没抬,顺手往他嘴里塞了块曲奇饼干:“要背就好好背。”
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却精准地掐断了贺绪即将开始的即兴表演。
宋谨之倚在窗边,阳光给她精致的侧脸镀了光影。
见这情形,她眼中闪过狡黠,突然用课本掩着嘴,压低声音道:“江少爷,你喂饼干的动作这么熟练...”她故意顿了顿,“该不会是偷偷练过或者经常喂吧?”
贺绪闻言差点被饼干噎住,江宴礼倒是一如既往没有过多的表情。许廿的背诵声戛然而止,二人看着这活宝三人组,心里暖洋洋的。
这就是青春啊!
教室里一片温馨祥和,教师办公室里却笼罩着一层低气压,张秀叶手中的红笔“啪”地搁在桌上。
“去把陈嘉怡叫来。”她对门口的班委说,声音像结了冰,“就现在。”
班委小跑着离开时,张秀叶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她此刻心情复杂,早上来了一个男生反映许廿在教室里把陈嘉怡欺负哭了,手机监控里的画面也确实是这样。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陈嘉怡站在门口,校服整齐得没有一丝褶皱,只是眼尾还残留着些许红。
“老师您找我?”她的声音依然温和,只是比平时哑了几分。
张秀叶深吸一口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听说...”她顿了顿,“许廿欺负你了?”
陈嘉怡端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她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泓秋水。
“没有。”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许廿没有欺负我。”
张秀叶等着下文,办公室里老式挂钟的秒针走动声格外清晰。
“我只是...”陈嘉怡顿了顿,嘴角突然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想喝她的奶茶,她不给。”
这个回答让张秀叶手中的钢笔差点滑落。
她看着眼前这个素来端庄得体的学生,此刻竟带着几分罕见的执拗?
“就为了这个?”张秀叶忍不住追问。
陈嘉怡轻声“嗯”了一下,她没有提及那杯奶茶是许廿喝过的,没有解释那个间接接吻的玩笑,更没说自己当时心跳得有多快。
这些细小的秘密,像珍珠一样被她妥帖地藏在了平静的表象之下。
“好的,情况我了解了。”她将钢笔缓缓合上,金属笔帽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回去吧。”
“张老师,我想申请住校。”
张秀叶震惊片刻,“好。”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
她知道青春期的孩子都像含羞草,稍一触碰就会蜷缩起来,说白了就是要脸,她不好意思问,许廿这个仙人掌和贺绪这个哈士奇除外。
张秀叶将申请书轻轻推过桌面,纸张与木质办公桌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陈嘉怡单手接过,道了声谢,匆匆瞄了一眼纸面上的内容。
一支黑色圆珠笔被递了过来,笔身在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陈嘉怡俯身填表的背影单薄而挺拔,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填完最后一个空格,陈嘉怡轻轻合上笔帽,她将申请书交给张秀叶,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板上拖出短暂的摩擦声。
门被带上的瞬间,张秀叶望着那扇还在微微颤动的门,突然想起陈嘉怡填写表格时,在紧急联系人里写陈志远和电话时停顿了大概有个十几秒。
至于为什么会注意,实在是因为她父亲送礼送的实在是太过于频繁,张秀叶连家长送的苹果都不敢收,更别说迈巴赫了。
走廊上,陈嘉怡慢悠悠的走着,和准备去张秀叶办公室的许廿撞了个正着,阳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走廊中央短暂地交叠。
陈嘉怡的嘴角刚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许廿就直接甩了个白眼,擦肩而过时还故意撞了下她的肩膀,力道不重。
许廿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眼瞎啊?”与她擦肩而过。
许廿猛地推开办公室的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巨响。
她双手插兜站在门口,下颌微扬,一副随时准备干架的模样。
“走这么急,等着投胎?”张秀叶头也不抬,钢笔在教案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许廿眯起眼睛:“秀丽,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张秀叶终于抬起头,“我兴师问罪些什么?”
“把陈嘉怡惹哭了啊。”许廿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战绩。
“你倒是承认的爽快。”张秀叶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合上教案。
“我敢作敢当。”许廿往前跨了一步,白色衬衫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你就说是请家长还是写检讨吧。”
张秀叶笑了,“我哪敢罚你呀。人家陈嘉怡都说了你没有欺负她,是她想和你争奶茶,争不过气哭的。”
许廿的表情瞬间凝固。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像条离水的鱼。
这个版本和学委说的完全不一样,而且明明是她把奶茶扔进垃圾桶才...
“怎么?很意外?”
窗外的麻雀突然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在枝头跳来跳去,扰得许廿更加心烦意乱。
“嘁,”她最终只是别过脸,声音却比刚才低了几分,带着不自在,“...算她识相。”
张秀叶抬眼看了看还杵在办公室的许廿,钢笔在指间转了个圈:“还有事吗?没事就赶紧回去上课。”
许廿突然双手拍在办公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秀丽啊,我要住校。”
“?”张秀叶的钢笔差点脱手,“你住什么校?”
“为了方便晚自习。”许廿眼都不眨地扯谎。“请问许廿同学,从高一至高二有上过一节晚自习吗?”
“呃.....”许廿的视线开始飘忽,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那我现在不一样了,我要好好学习了。”
“真的假的?”
“肯定是真的啊!”许廿突然提高音量,“我发现了学习的美好!学习使我快乐!我爱学习!学习爱我!”
张秀叶强忍笑意,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申请表:“我可以给你,但是...”她故意拖长音调,“你得在下一次月考的时候把自己成绩最少提上210分。没问题吧?”
“我靠!”许廿瞪大眼睛,“秀丽你这是要抹杀自由洒脱的我!”
“没有没有,”张秀叶把表格推过去,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学习和你自由洒脱这两者并不冲突。”
许廿盯着那张表格看了三秒,突然一把抓过来:“行!我学!”她转身要走,又猛地回头,“对了秀丽,宿舍能自己选室友不?”
“今天晚上回去睡觉的时候枕头垫高点。”
“什么?”
“梦里什么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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