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太大了,虞温脚下一滑,就摔进了回忆里。
——那也是一个雨天。
黑云沸腾,电闪雷鸣。天空被闪电劈开了一条又深又长的裂缝,大雨从缺口倾斜而下,滂沱不绝。
这是虞温记忆中最大的一场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
小姨拉着她的手,单手撑着一把黑伞,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黑伞很重,风很大,她竭力控制着伞柄,不让它被风吹歪。黑暗中车灯的光像一把锐利的剑,刺穿了密不透风的雾。
她们没等多久,门内就走出了两个人——一个披着针织衫的女人,和一个比她足足高一个头的男生。
虞温认得这个女人,她是季家的夫人,她叫她陈阿姨。她们见过好几面,一起吃过饭,聊过天,但此时虞温看她就像看陌生人,眼底没有温度。
旁边的男生虞温没见过,所以她一直盯着他看。
他长得很好看。
张阿姨有个小儿子,跟她同岁,叫季思义,他们见过几面,比较熟悉。眼前这个男生看起来比季思义更成熟,穿着黑色长袖上衣和长裤,季思义有个二哥,比他大两岁……叫,叫什么来着?
小姨扯了扯虞温的衣袖,说:“温温,这是季思问哥哥,快叫哥哥好。”
虞温蹙起了眉头。
“叫呀。”小姨又摇了摇她的手臂提醒她。
于是虞温点头说了一句:“你好。”
冷冷淡淡的两个字,并不符合小姨的预期。
小姨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意:“思问比你大两岁,你要叫哥哥。我跟你说过,以后一定要讲礼貌、明事理,对不对?”
“不想叫。”虞温语气疏离,“他不是我哥。我不认识他。”
“……你这孩子!”
虞温仰起头,看见小姨脸上浮现出清晰的尴尬,随后她一个劲地跟陈阿姨道歉。
“哎,温温这孩子就是被宠惯了,有点小脾气,偶尔性格比较犟,其实平时都很听话懂事……”
陈阿姨温婉一笑:“我知道的,温温很乖,我们几个月前还一起吃了个饭……”
“哎,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们照顾她了,她……”
在她们的谈话中,虞温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想听进去,只盯着自己淋湿了的粉色皮鞋看。
她妈说,皮鞋不要沾水,可这种情况下,她也没办法。她的袜子也湿了,黏黏的,凉凉的,让她感觉很难受。
虞温麻木的大脑发出了警报,她想,最糟糕的日子好像来临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消极想法:“我叫季思问,思考的思,疑问的问。”
虞温目光一顿,抬起头看他。
“我们家的名字都取自《论语》: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疑思问’就是我的名字。”
季思问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和夜晚的雨一样冷淡。
他说:“你不需要叫我哥,因为我也不会把你当亲妹妹。”
此话一出,两位大人皆是一愣。
虞温却很坦然,并不觉得被冒犯。
她略一沉吟后,歪头问:“你每次都要说这么长的自我介绍吗?”
“我叫虞温。”
……
“我叫虞温。”
虞温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季思问:“如果季总有拍摄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
场面非常混乱,虞温却泰然自若地为自己打起了广告。
季思问没有接过她的名片,她的手只能悬在半空。
“我可以找更好的摄影团队,为什么要找你?”
虞温坦然迎上他的眼神,微微勾起唇角:“你没了解过我们,怎么确定他们就是最好的团队?”
许竹愿听得热血沸腾,默默给虞温竖了个大拇指。
季思问的视线总算落在了那张名片上。
因为下着雨,虞温的手淋湿了,那张小卡片也湿了。雨点不断打在卡面上,欲要将其摧毁,卡片却始终稳稳地被她捏在指间。
季思问取走了这张名片。
许竹愿忙着吃瓜,都没注意到手机响了。等司机第二次打来,她才慌慌忙忙地接通了电话。
“你好?对,对,我们……我们在这边等……塞车?哦,走过去是吧?行,嗯,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对上虞温询问的目光,许竹愿才想起一个重要的事:“完了姐,他让我们往前走一段路,走过那个十字路口,这边太塞车了他开不进来……但我们没带伞。”
季思问微微侧目,“你喊了谁来接?”
许竹愿说:“什么谁?我们——”
虞温:“这是私人问题了,如果季总要跟我聊天,最好还是聊工作上的事。”
许竹愿眨眨眼。
虞温继续说:“哦,对了,我看您的车一直停在路边,这里塞车这么严重,你们的做法属实不太文明。虽然您是老板,可也不能这么霸道,还请尽早开走,别堵塞交通了。”
虞温的性格属于有账当场算,有仇当场报。她看得出季思问是故意冷言冷语刁难人,那她也要还回去。
她心里狂风骤雨,季思问却风平浪静。
她很是不爽。
季思问没被她的话激怒,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嗯,好。原本我还想把伞送给你们,就当合作前的友好往来,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虞温:“……”
失算了。
她可以淋雨,但她的设备不可以。
许竹愿的手机又振动起来:“司机又打电话来催了……”
虞温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季思问:“我不要你的伞……你借我,我下次还你。”
季思问竟然意外好说话,往前走了一步,伸直手臂将伞递向了她。
伞一离开,他的肩膀就立刻被雨水浇湿了。
虞温见状条件反射把伞往他那边推,下一秒她听见季思问的声音:“不要?”
她赶紧连人带伞扯了回来:“谁说我不要的。”
她本意是让季思问到屋檐下,没必要搞一些偶像剧“牺牲我为了你”的苦情戏码。但配上这句话,好像有些歧义。
许竹愿有点着急:“温温姐……”
“我们走了。”虞温撑着伞走了两步,又回头问:“我怎么把伞还给你?”
“下次见面的时候还我。”
虞温一顿,“我不会在汐城待很久。”
季思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所以伞就不还了?”
虞温:“……”
她颇为无语地说:“实在不行,我寄到你公司。”
不见面也好,季思问不一定想见她。
她也没料到,自己刚落地汐城,就会碰上季思问。
命运真会跟她开玩笑。
上了车,许竹愿才憋不住地问:“姐,原来你跟司机师傅认识啊?”
司机一脸懵:“啊?”
虞温说:“不认识。”
“那,那你刚才……”
“骗他的。”
“刚才那位……他是谁啊?”许竹愿心底隐隐有了答案。
“季家的二少爷。”
许竹愿似懂非懂。
“那你跟他什么关系啊?”
“前男友。”
虞温靠在座椅上,捏了捏鼻梁,神色难掩疲倦。
许竹愿不解:“那你为什么要给他递名片?”
“前男友又怎么了?反正他说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虞温故作轻松,“如果跟他合作,他会是我们的大客户,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没什么好顾忌的,工作才是第一要义。”
许竹愿小声嘟囔:“你现在看起来特别心口不一……”
她看得出来,虞温对季思问不一样。但凡当年爱得少一点,或者现在一点也不爱了,都不会是刚才那样的眼神和语气。
当然,那位季总也好不到哪里去。
虞温听清楚了她的咕哝,反问:“那你觉得我是怎样?”
许竹愿也说不清楚。
这是一种直觉,女人的直觉,作为朋友的直觉,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她想了好久,窗外的风景换了一页又一页,才缓缓道:“你看着他的时候,眼睛好像在下雨。”
季总给自己立的新人设:高冷酷哥
实际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温水煮鱼(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