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阁楼里的星星》
顺愉/文
第一章
夜晚的宿衣镇，灯火仍旧通明，点亮半边天，清荡的空中传来几句狗吠，又被人们聚在一起的笑声掩了过去。
天空如墨，偶有点缀几抹星光。
逼仄狭窄的小巷内响起道不耐的嗓音，透出几分压抑的烦躁。
“你还要跟我多久？”
莫迢双手插兜，原本一直往前走，步伐很匀速。随后像是真的受不住了，干脆地扭过头，表情谈不上好。
看着身后空无一人的绵延小巷，斑驳的墙面掉落，长出墙头的枣树正好掉落了颗果子，除了这道声响，就只剩下无休止的黑了。
安静了片刻后，不知听到了什么，女人彻底不耐地皱起眉，留下一句。
“随便你。”
随后果断地加快速度。
像是要挣脱掉身后的洪水猛兽似的。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不知谁家孩童的笑声从街角店铺中传来，又渐渐消失在风里。
店铺门面上挂着缤纷的彩灯，零零散散堆着大小各一的酒瓶与纸箱，若是不小心，很有可能就此绊倒。
店面的竖立牌匾处写有四个大字。
——“爱来不来”。
是这家店的店名。
也许就因如此，顾客少的可怜，也就仅有不识字的几个小孩儿偶尔光顾，浅浅花个几块钱买上一天的快乐，可谓他们的“金主爸爸”！
蝉鸣的舞台到来，开始轻声吟唱，和着电风扇吱唔作响的声音，喧嚣铺满夜晚的每个角落。
摇椅上的男人悠闲地晃来晃去，他身上穿着洗掉色的宽松老头衫，两只脚惬意搭起，手中摇摆着蒲扇，自在悠闲得很。
男人名叫北陆，是这家店的店主。
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碎发上扬，棱角分明，眼角携带着一道明显疤痕，为他凌人的长相更平添几分野气。
北陆对着今天的账本，一股子瞥到底，发现没什么错后，反手将账本“啪”一声甩回，再次反躺回去，姿态松散。
其实也不用对什么，因为今天的顾客也就仅仅只有刚才光临的几位小孩哥们。
店员顾小武将冰柜填满后，怀里抱着废纸箱要垒在门外。
路灯打开，但昏黄暗沉的灯光还是显得街道黑沉沉，万籁俱静。
小武抬起一脚便将纸箱子踩扁，随手一扔，刚要回屋，视野中却突然闯进一道身影。
他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身影很高也很纤瘦，不徐不疾穿过夜色。
旁边的声控小灯随着她均匀的步伐而亮起暖橙色灯光。
待离近了，小武才看清楚面前人的长相，头戴黑色鸭舌帽，身穿简单的红调格子衫。
下身是简约修身的牛仔短裤，裤腰压得有些低，腰线隐隐约约，挽起的袖口显现出纤细的手腕，冷调的瓷白，与腕间的红绳相辉映，红得滴血。
女人压低了些帽檐，路过时，抬眼无意地对视。
如墨的瞳孔，比夜色更浓，眼尾弧度上挑，像只择人而噬的狐狸，美得全是攻击性。
小武被女孩的气势定住三秒，觉得这人颇有些眼熟，挠了挠头也还是想不出到底是镇上哪家的闺女。
女人走进超市后。
便开始顺着两排货架漫无目的地逛，只随手挑顺眼的拿。
小武过去叫了叫东家。
“陆哥，来客了。”
北陆揉了把犯困的眼睛，深打一个哈欠，“九点，要关门了。”
小武就差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当着顾客面说，还当真是嫌来了生意。
女人却仿佛没听到般，那双骨感的手自顾自地挑选着商品。
不知道为什么，女人薄唇微启，虽声若细蚊看起来却像是在和什么人谈话。
但是……
她的身旁并无一人啊。
小武动作掩盖地走近后，才听清楚女人嘀咕的内容。
“我就爱吃泡面怎么了？”
“不健康？呵，这样吃半辈子了，没死。”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烦不烦！”
“……”
小武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顺着她耳朵上一扫，也没戴耳机啊。
那就不是在和人聊天通话了。
所以。
她到底……在和谁说话？
为什么感觉后背一阵凉意，像阴风吹过。
莫迢来到结账处还顺手拿了个橘子味的棒棒糖。
“付钱。”
女人声线偏冷，说话时尾音总不自觉上扬带着特有的味道。
等待间隙，女人一双腿微微弯曲，随意地取出手机。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内容后动作明显一怔，不过很快便又恢复如常，淡然地将手机揣回。
北陆帮忙装袋子，报了个数。
“26。”
女人从兜里抽出一张红票结账。
现在手机扫码基本已经普遍，即便是像宿衣镇这并不怎么富裕的地方，用现金的年轻人倒是不怎么多见了。
北陆倒是没什么反应，打开收银台抽屉，认真数了个数，将钱退还给女人。
袋子被放到了女人的手里，她随意地掂起便出了店门。
女人一手掂着袋子，一手用牙齿撕开棒棒糖的外包装。
周围没垃圾桶，她便将外包装揣进兜里。
明明普通的动作，女人就是利落洒脱不行，红唇咬下的动作惹小武不自觉红了脸，他略不自在移开眼睛。
北陆看了眼呆愣的小武，轻轻嗤笑一声：“美女姐姐走远啦，别看了。”
小武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
“我不是害羞，我只是觉得这人……有点奇怪。”
北陆却敲了下他的脑袋，站起身将打烊的牌匾挂起，又不忘留下一句提醒。
“奇怪的事多了，别每件都放在心上。”
—
漆黑小道上。
莫迢扬手，将吃剩的糖棍随手一扔。
正好腾出来的那只手重新插回兜里。
晚风携带那股柔情，轻轻抚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身后。
好像传来一股无奈的叹息。
带着缠缠的尾音。
像是恋人的轻语。
也是在晚风袭来的瞬间，黑暗变得朦胧，裹挟着一阵冷意，悬空幻化出一只修长分明的手，骨节突出精细带着淡青色脉络，那只手亲自捡起那掉落在地上的糖棍。
像奇幻电影里面的场景一样。
蓝色火焰从他手心隐隐燃烧，一瞬，那棍子变成漂浮的灰烬，在风吹来时，弥散在空中，贪恋地卷走了。
“星星——”
男人声音磁性低醇，如甘冽美酒，不急不缓，带着缱绻意味，低低飘过耳朵。
“不可以乱扔垃圾。”
莫迢听之一笑，漂亮的狐狸眼弯出勾人的弧度，“你不是会帮我捡吗？”
女人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却不会让人对她多么的生气。
唉，他不能再这么无奈宠下去了。
许妄辰摇头道：“我不能一直对你这么放纵。”
莫迢无所谓耸肩，“随便你。”
这样威胁的话语他说了不下一百遍。
莫迢早就听不耐烦。
“还有。”
其它都可以原谅，唯有一点他不能忍受。
莫迢无奈了：“又怎么？”
男人低哑的声音携有几分冷调：“那个店员，刚才——”
“一直在看你。”
“……”莫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人家那是迷恋的眼神吗？分明是看傻逼一样的表情好不！”
“跟个傻子一样和空气对话半天，人家可不把我当成神经病多看两眼。”
闻言，许妄辰的表情才松下一些，却仍带着警惕。
路上相顾无言。
半晌后，许妄辰说：“最近天气降温，你买几件长裤穿。”
女人的腿笔直白皙，修长紧致且无一丝赘肉。
他喜欢。
甚至想要私藏起来。
可是……不能忍受别人的目光聚在上面。
“哦。”莫迢敷衍说，“没钱。”
“我有。”
许妄辰又委屈说，“可你不用。”
“拿你个死人的钱？”莫迢笑了，“我还是有点人性的好不好。”
许妄辰沉默不语了。
他的那些钱。
本来……
就是给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