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转到了九的位置。
叶子被风刮起发出簌簌响声,柔和蓝色点缀的星光在一瞬出现,像雾般朦胧。
“在等我吗?”
温润的嗓音像被浸透一样。
莫迢没回话。
许妄辰慢慢向她靠近,启唇道:“去买火锅食材么。”
莫迢起身,面无表情地走进厨房。
将桌上的泡面叉子取下,坐下后,搅拌了番。
许妄辰一怔:“…不吃火锅了吗?”
话语顿住,反应了几秒后,他垂下头,认真道:“对不起。”
莫迢嗦了口面,轻抬眼,“对不起什么?”
“我来晚了。”许妄辰声音很细润,“你都等饿了。”
莫迢嘲讽地笑出声,眼底却没半点笑意,只冷声说:“你生前不会是个演员吧。”
“这么能演。”
“……”许妄辰神情空白,“我不明白,阿迢。”
她不想让他叫她星星。
那就不叫了。
莫迢不欲多加废话,直接闯入话题:“你是谁?”
“我是,”许妄辰说,“这里上一任的房主……”
莫迢冷笑一声。
“再不说实话我就撕了你!”
气氛一度安静。
带着火药味,莫迢单方面的。
黑雾逐渐消散,像被打散一样,连星光都消失了,彻底黯淡下来。
良久,等到了莫迢吃完饭后,她仍安静坐在椅子上。
“你都知道了。”
黑雾盘旋上空,许妄辰小声地说。
莫迢:“屁话。”
沙发上她随手扔掉的外套。
不知什么时候叠整齐了。
察觉到面前的泡面桶稳稳飘起,很神奇的场景,随后,它们各归到垃圾桶里,桌上污物也随着规律而消失,干净到一尘不染。
莫迢冷笑:“你接近我就是为了给我干这种事儿的?”
当丫鬟当上瘾了?
许妄辰沉默片刻,声音低低从后面飘进耳朵:“这是我的荣幸。”
莫迢不自在地察觉到后脖颈处那股陌生气息,像是在不断靠近……只要再靠近一步,气息就能将她笼罩。
莫迢及时起身。
在男人目光注视下,直直踏上二楼。
身边许妄辰紧紧盯着她的背影。
二楼已经蒙尘,一踏入便觉鼻腔有各种小虫子爬来爬去,瘙痒难受,连呼吸都困难了。
推开门,灰尘便密集地侵袭而来,莫迢咳了声,拿手虚扇了两下。
打开灯,她环顾了下四周,这里的墙饰很有风格,融入了各种花草、鸟兽的自然元素,以及花花绿绿的繁复花纹,看得人眼花缭乱。
颜色热烈鲜艳,只不过随着时间侵蚀逐渐褪色。
门口正对着的,是一面全身镜。
已经被灰尘蒙覆。
莫迢可以透过这面镜子,看见自己朦胧的身形。
这房间家具虽少,但也齐全,可以看得出很明显女人生活的痕迹。
顾小武说乔芮殷是设计师。
这应该不假。
从她的房间布局可以看出很明显的个人风格。
——民族、奇幻、绮丽……
很强烈突出的个人色彩。
许妄辰也跟了上来。
他也同样看见那面摆放奇怪至极的镜子。
他似有所顾忌,刻意避开,道:“上面太乱,我们回一楼去吧。”
莫迢揉了揉难受的鼻子,最后看一眼,转过头离开。
“看在你这些天将我照顾不错的份上,我可以听你的解释。”
莫迢坐上沙发,盘起腿。
许妄辰摇头:“我不知道说什么。”
“行。”莫迢深呼吸,尽量保持着好声好气,“那我问你答总行了吧。”
“……好。”
莫迢平生最厌恶说谎话之人。
这也是她,第一次,对撒谎者如此宽恕。
但那一丝尊严还是让她气势不输,以审讯逼问的姿态,问:“性别。”
许妄辰答:“男。”
莫迢:“年龄。”
许妄辰一愣:“什么年龄?”
“死亡年龄。”
许妄辰答:“15。”
莫迢看了眼他,继续问。
“是宿衣镇人吗?”
“不是。”
“哪里人?”
“京城人。”
莫迢眼睛审视一番,“那为什么来这里?”
“孤魂野鬼,没有家,随处漂泊而已。”
“我说了,”莫迢不上手接他倒来的热水,手都没举起,一字一句带着强调意味,“你不说实话,就撕了你。”
“你不能…”
莫迢皱眉,“不能什么?”
许妄辰低沉嗓音回荡在空气中:“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
“你这人……”莫迢耳朵不敢相信一般不可置信,不由咕哝了一句,“是疯死的吧。”
少顷后。
许妄辰低语:“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一个人。”
他说的。
是人。
不是鬼。
多余的东西莫迢没再问。
她感觉嘴有些干,纠结间还是端起那漂浮在空中的水杯,温度刚刚好,她先喝一大口,润了润嗓子。
继续问:“冒充上一任房主是为了找那个人吧。”
“…是。”
“房主在哪?”
“灵魂被带走了。”
“你为什么不被带走?”
“我的执念未散。”
“你不会是个未成年吧。”
莫迢突然冒出一句。
许妄辰噎住。
莫迢觉得很有可能,“我不会一直都让未成年给我打童工吧?”
许妄辰说:“很早就成年了。”
“嘶……那就更不合理了。”
许妄辰问:“哪里不合理?”
“你十五岁死亡,你既然成年,三年肯定有了,这么久,你的执念却还未消散。”莫迢说,“该是有多么大的执念啊!”
许妄辰话在嘴边又生生咽下,而后,他勾起抹苦笑,“我的执念是很深。”
“最后一个问题。”莫迢摩挲杯壁,视线放在手指上,低语,“你的名字。”
一句话。
许妄辰神情茫然片刻,像一时间恍了神。
莫迢也同样很有耐心地等着,不催促。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许妄辰说。
“星星。”
-
热水器坏了,莫迢也不介意,直接冲了个冷水澡,全程脑袋都有些晕晕然。
也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上撒下,浇透在皮肤上的水变得温热了。
水流顺着细腻肌肤划下,在背后那蝴蝶纹身处徘徊,形成道优美的弧线。
莫迢抬起头,看见了喷头上方那绰绰点燃的蓝色火焰,形成一团,所有喷洒降临下的水穿过其中,将降下的水流升温。
洗完澡后,莫迢边擦头,边走出了卫生间。
头发还在湿哒哒滴水,擦干后,莫迢实在懒得吹了,就这样直接打开风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携带股凉意,不是风扇吹出的冷风。
而是,一股空调开久了的彻人心骨的冷意,浸入骨髓里,使人不受控地发颤。
莫迢披上外套,又关掉了风扇。
在回头的瞬间——
那面在二楼的镜子,却陡然出现在了房间正中央。
反应了三秒后。
她逐渐靠近,镜子里的身影也随之越来越近。在镜子面前站定下来,莫迢才打量起来。
这是面一人高的全身镜,镜框边缘刻有各种纹理,莫迢一只手沿着刻度下移,细致得很。
她不求惹事,事儿倒主动找上门了。
“你说。”
莫迢眼底意味更浓,声音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
“我把这面镜子砸了,你是不是就会出现?”
没动静。
莫迢勾起抹笑,镜子里的[自己]却如僵硬木偶般,一动不动。
莫迢从桌面拿起把折叠小刀。
“或是,一下一下地划烂。”
刀片噌地一下发出,莫迢抬眼瞬间,直接上手刀尖直对镜面。
“你敢。”
像是巨大空旷房间里的回声,透过耳朵,直接扣入了脑海,缥缈得足够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破碎的镜片飘起,纷纷将锐利的一角对准莫迢。
“它”,再次出现。
莫迢很淡定,收起了刀,手臂上抬,主动显示自己的友好:“没东西了。”
鬼与人一样,需要一个“家”。
只不过,它们的,叫做寄主。
与现实世界的家差不多概念,鬼也需要一个地方生存,用以舔舐伤口。
而乔芮殷的寄主,大概就是这面镜子。
很显然,莫迢赌对了。
而寄主的选择,通常与鬼的灵魂力挂上钩。或许乔芮殷的灵魂力,就是碎片攻击。
莫迢可不想被扎成小刺猬,那也太冒昧了,主动的示好才是明确之举。
安静片刻,镜片又愈合归位。
察觉到了身后那气息,莫迢一下子扭过头去。
“它”就站在身后。
是第一晚住进这里,在楼梯口遇见的那个黑影。
也是……乔芮殷。
她缥缈的声音问:“你能够看见我?”
莫迢嗯了声,非常淡定地倒了杯水,边说:“只能够看见团黑影。”
乔芮殷目光如死鱼般,几乎没有黑瞳孔,缓缓开腔:“因为这,就是我的本影。”
莫迢一顿:“什么?”
“我死前的样子就是这样,被烈火灼烧,焦了。”
莫迢去看她,确实与那男人的黑雾不同,像是浑身烧焦般。
可是没道理啊,虽说她不知道乔芮殷的具体死因是不是心肌梗死,但这房子怎么看也不像被大火灼烧过致使人死亡的原因。
似是看明白了她的困惑,但又不欲多加废话,乔芮殷说:“你不怕我?”
“你也看出来了,我能看见鬼,从小到大见得多了,也就知道鬼没那么可怕。”
“没那么……可怕吗?”乔芮殷忽地笑了,“确实,有时候……人比鬼,要可怕多了。”
莫迢说:“找我来有事儿?”
乔芮殷冷笑一声:“怕你死。”
莫迢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是来保护我的?”
“哪来的脸。”乔芮殷斜视他一眼,“我是来告诉你,我可以与你做笔交易。”
莫迢倒来兴趣了,“什么交易?”
“还记得上次你说,你家里人逼你嫁给一个你不爱的老男人,我可以帮你解决掉这个麻烦。”
“而相反,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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