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楚河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是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盯着秦青的表情。不过说实话,他看不太出来秦青的意思,秦青一直都只让他看见侧脸,他把车窗放下来,一直吹着凛冽的春风。春风不断舞动他的碎发,晨间的阳光也无所谓的随意洒在他脸上。
坐到办公椅上,秦青第一次叫住了陈楚河,用拍肩膀的方式。
陈楚河回头看着秦青,秦青的脸色很奇怪,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陈楚河,上面带着一个纸条:昨天对你不太公平,抱歉。
陈楚河诧异的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个祖母绿的戒指。不大,但是很纯净,而且一眼就是哥伦比亚的。戒圈上还镶嵌着些许碎钻,一看就价值不菲,起码要比自己送的那枚DR贵得多。
“小青,这是......”陈楚河看了看戒指,又看了看秦青。秦青在手机里写:【昨天很难受生气,对你发脾气了,跟你赔罪。你不是喜欢祖母绿吗,这是我以前收藏的一个,挺好看的,送你了。】
“......谢谢。但是其实,你可以对我发火的。如果你发泄之后能更舒服一点,我也会很开心的,小青。我是你哥,我可以包容你的小任性。”陈楚河扯出一个微笑,取下戒指,礼貌的戴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祖母绿的光泽并不很锐利,但是总是让人无法忽视的。
秦青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他的眼睛并不安分,从他的视角来看,他感觉到地面瓷砖的花纹都在旋转,但是陈楚河并不能意识到。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想要把住陈楚河的肩膀,但是他最终还是不想的。
他对过去太过看重,他可以怜悯陈楚河,他可以为了陈楚河惋惜,但是他不能替自己原谅。他知道陈楚河到底有多让十九岁的自己伤心,虽然他也曾让十七岁的自己欢欣。
他现在什么都有了,但是曾经他什么都没有。那时候他咳嗽的肺都要窜出来了。他几乎是逃回东北的时候,到底有多渴望陈楚河的拥抱,只有当时的他知道。
哪怕只是一个作为哥哥的拥抱。就像他现在一再承诺的那样。
于是他只是笑笑。他写:【很配你。哥。】
陈楚河从他的办公室出来,灯光沉稳的辉映在宝石上,呈现出华贵璀璨的光。
秦青大概是忘了吧,他喜欢赞比亚的祖母绿,而且更喜欢其中的包裹体的特殊形状。他喜欢如雨如云的美丽晶体,但是眼前的宝石太过纯净,几乎就像秦青的眼睛,没有饱含一丝深情。
不过,倒是很美。这他又怎么否认呢。
下午四点钟,陈楚河随着秦青下楼的时候,宫少游来了电话。
“楚河,那件事已经发酵了,是从美国那边开始传过来的,基本查不回国内。”宫少游的声音带着些疲惫。
“嗯,你很累了吧。抱歉,真的麻烦你了,少游。”陈楚河说。
“不麻烦,帮兄弟嘛......不过我就是单纯觉得有点不地道罢了。你可别被人发现了,我这边绝对是足够隐蔽的,但是你别被查出来就行。”
“不会的,没有我的参与痕迹,几乎。”陈楚河微笑着小声说:“这边有事先挂了,你好好休息。”
“OKOK......”挂断电话,陈楚河跟着秦青走进电梯。彼时秦青已经等着他有一会了,看着他打电话也没有仔细听,只是在他进来的时候写:【谁的电话。】
“以前一个朋友,问我现况如何。”陈楚河微笑着说。
秦青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服的形状。毕竟坐在椅子上太久了,变形也是有的。陈楚河绕到他背后去,帮他理了理褶皱和灰尘。
这一刻还真像一对兄弟一样,浑然天成。
宁思明此时已经下班,他的工作时间自然不固定,今天没有什么太多的拍戏任务,也就谈两个合作就可以回家了。到家之前他先去了一趟市场,买了点秦青爱吃的东西。说实话他在买的时候也觉得很惘然,他自己心里隐约能感受到自己即便这样做其实也不会改变他现在在秦青心里的什么想法,但是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站进楼道里等电梯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些看不见边界。他每天不忙,不需要担心太多事情,就最多是负责多一些的家务。现在他自己又没有什么档期,似乎真的要转行去当老板了。本来它还可以安慰自己说自己有一段互相依靠互相扶持的爱情,他还能感受到为秦青服务的甜蜜与温情回馈,还可以拥抱秦青这具堪称绝品的身体......实际上这也是他每天的志向所在。如果不用他为了钱而奔波的话,他就是这样一个甘心回归生活的人。
平常只要想想秦青疲惫却一看见他就高兴的表情,他就忍不住全身兴奋,从脚趾尖到□□都会兴奋。他们的身体就像远程连接着的一样,互相共鸣。所以他永远能用最好的状态看着秦青,给他端上他喜欢的饭菜。这似乎很日常,甚至很多人对此不屑,但是他很享受。
可惜现在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了。
他打开门,看着一直放在浴室门口首饰架上的那颗粉钻戒指,终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裂痕,这道裂痕并不是很深也没有很宽,但是其实他们两个都感受到了。他甚至能感觉到秦青也是想要且正在修补的,但是什么东西修补之后似乎都没有之前那样美好了。
那颗硕大的,美丽的粉钻无情的反射着灯光,把他周围的墙壁打上尖锐的三角四方棱光。
可是他即便难过也谁都找不了。秦青没回家,他只能自己拾掇情绪擦干眼泪去厨房煲汤。他一边擦拭着因流泪有些微肿的眼睛,一边暗骂自己都他妈的二十二岁的人了还哭呢。这么多年什么事没挺过来了?
十七岁的时候他在当练习生。他其实不擅长跳舞,每天硬着身体一点点练习柔韧度。他知道自己这种条件一但选择了这种路就连一点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于是他不断延展身体,他感受自己身体里的草木力量,那种生长的力量。练舞室的灯永远是一盏白色的晃眼睛的不敢直视的光团,对于他来说那就是他的人造太阳。他的人造太阳不休息,他就不休息;他的人造太阳休息了,他也要对着月光进行光合作用。于是他的身高突飞猛涨。他十七岁的时候就长得很成熟了。
十八岁的时候开始登台争夺出道机会,跟他竞争的有三百多人,他的优势只有身高,他比同龄人高的多,风格也成熟的多。但是别人不可能为了他去改变团队的风格。他被要求尽量不显示身高,妆容也都尽量靠近幼态。化妆师说这样能让他更加接近一个“十八岁男孩应该有的样子”。
其实他想说,十八岁算不上男孩了。对于他来说确实是这样,他需要负担太多了。他很刻苦,也被一些观众记住了,这让他有了点人气。有了点人气就会有一些工资,团里供吃供住,他这点工资基本都打给了家里,还有在公司的条条框框之间获取的微薄的灰色收入。毕竟爷爷的病需要钱。他最终止步于出道组,没有真正出道。其实他多多少少预料到了。
后来他的最火的视频是关于他和他的卖腐搭子的,那个年轻貌美的男孩成功出道了,当时出道夜的灯光打下来,那男孩站在光下看了他一眼,或许是心有灵犀吧,他也看了那个男孩一样,这个特写镜头让他小火了一下,但是也只是小火。那个男孩确实好看,但是他没有真正的爱他,他把他当朋友。
他们分享最亲密的东西,包括被老板带走到“惩罚室”的经历。每当说出这件事的时候那个爱笑的男孩总会流泪。他没办法全部理解,因为他个子太高了,他连那个低矮的“惩罚室”的门都进不去。那个男孩的私人微信在成团之后就再也没发过一条朋友圈,给他发的唯一一条私信还是问他有没有时间出来聚一下,他说他来东北演出了。他拒绝了,因为他没有钱。男孩的演出在辽省,他住在林省,坐火车过去要三个小时,43.5。他在雨中跑三个小时的戏赚35块,这35块是他三天的饭钱,剩下的都得给爷爷买药。
男孩很失望。他只发了一个乖巧的点头表情包,但是宁思明读出了失望,浓浓的,不敢表露的失望。
那时候他还觉得男孩是生活在温室里的。
十九岁那年开年的消息就是那个男孩的母亲代替他连发的三条朋友圈的讣告。
他说不清什么心情,他只知道那个男孩是个好人。宁思明为了生活什么都肯付出,那男孩不一样。或许有时候会偷懒,但是他从来不背后使绊子,这在当时的宁思明看来已经是最璀璨的优点了。
他不明白这种人凭什么要夭亡。
他当时没有想过,或许那个男孩并不无辜,只不过不在他面前表现而已。这一点的可能性是男孩死后他胡思乱想想到的。男孩去世的时候爷爷在重症监护室,他没有钱去给男孩吊唁,他只能推算男孩出殡的时间,在楼下小卖部打印社打印了几张他们的合照,在北国的将春未春时节烧给已步入黄土的朋友。他明亮的眼睛明明比日后他能见到的所有宝石都好看。但现在虽然他没亲身去送,但他也知道那眼睛早就腐烂了。
他当时也不少赚钱,起码相对于工薪阶层,他赚的还是多的。可是钱不断的填进爷爷的病,他最担心的就是有人给他打电话,也最盼着有人给他打电话。他永远不知道下一通电话是有人给他介绍戏拍还是医院催缴。他和所有能联系上的朋友借钱,陪老板喝酒助兴,可惜爷爷还是只挺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他背上了六十万的外债。多么?他看着自己的日程表,只能苦笑着说,多乎哉,不多也。他只庆幸后面他接到了那个男二号角色,他终于火了一下。他终于感受到了无债一身轻的感觉。
他的银行卡开始有积蓄的时候,他看着那个四位数的数字忍不住哭了。后面取钱的以为他受了什么打击,还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他取出了一半去逛奢侈品店,就这样兜里揣着现金逛,能清楚的感受到现金在他口袋里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可惜他在奢侈品店越逛感觉越轻。最后只能到施华洛世奇买了一对方形的蓝色耳钉,那耳钉做的真的很像蓝宝石,很精致。虽然本质上还是假的。
这对耳钉花了他近一千块,他识货的同行都笑话他,但是他却觉得很高兴。说实话,他觉得这对耳钉戴在他耳朵上很像真东西,毕竟他的气质已经出落的非常明晰动人了。他一直觉得这对耳钉是他的幸运星,虽然后来某次坐车丢了一只,但这让他更喜欢戴了。他觉得单边更显得与众不同。
他似乎淡忘了故人,但只有他知道,这枚“珠宝”的颜色是男孩最喜欢带的美瞳的颜色——粉蓝色。淡淡的就好像遗忘的颜色。
于是二十岁即将走完的时候,他遇到了秦青。
他看着银耳和雪梨块在锅里沉浮着,他忽然想到应该去延春进一点专门煲银耳羹的那种软银耳,这种春城市场上的终究还只是做菜的时候惯常会放的那种。
他想到第一次见到秦青的时候,实际上他开始是讶异于他感受到的秦青身上那种生长的气息。就好像一株参天巨树仍旧有着竹子那不断拔节的信心。他天真的以为自己看到了如果自己能够幸运如果自己当初最努力的时候没有遭受到社会的欺压会是什么样子。他羡慕秦青,他想成为秦青,他想问世界为什么这个人不是他,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秦青一直缄默。他只能缄默。宁思明无法想象唱戏的他,偶然听见春一白唱戏对于他来说都是稀罕事。
在他眼中,他的这个宝贝像个神明,这不是指他的地位他的财产,是指他的态度。他嫉恶如仇却又怜悯众生,那种机遇那种资源加诸他身上的时候也根本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他就轻松的背起来了。他手下人命不少,但是救的人更多。宁思明时常想,如果自己是他,一定会纠结于对错,但秦青从不。更令宁思明疑惑的是,秦青的判断力是那样果决准确,他几乎不犯错。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秦青就是那种人。只要你看见他和他交流些许就会觉得他很有力量,让你受益匪浅。但是宁思明真的不敢踏入他的内心,他的内心就像血池,藏得太多太多。他只窥见一点,就惊诧的难以自拔,而他环顾四周,又发现自己是踏足最多的了。
秦青则自己坐在血池中央。像个杀神。
宁思明并不怕他。
他心疼他。
秦青打开门,意外的家里一片漆黑。
他点开灯,家里沉着一层寂静,灶台上是炖了一半的银耳雪梨,已经冷了。买的菜就放在茶几上,也没有进行收纳整理。
宁思明人呢?他一个一个房间的查看,却发现宁思明确实不在家。
已经......八点了,宁思明还从来没有这么晚不回来也不给他发消息过。他连忙打开手机给宁思明发微信:【怎么了?公司有事情吗?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在吗,思明?】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看见回复我一下,我需要和你说话,思明。】
他每隔五分钟就发一次。他内心的不安愈演愈烈,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发了一句【我要给你打电话了】就给宁思明致了电。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The subscriber......”
秦青这时候才能真正判断到,宁思明是真的有了什么事情。他立刻给陈楚河发消息,问他现在能不能开车送他。
陈楚河几乎秒回:“正在待命。”
秦青坐电梯下楼,陈楚河已经等在车旁。他一把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给陈楚河看了导航。
他需要尽快到宁思明的公司去看看。
陈楚河一脚刹车踩住,果不其然,宁思明的公司灯火通明。秦青进门直奔三楼找Alex。Alex此时正坐在宁思明的位置上,用电脑处理着什么。看见秦青闯进来,他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看着秦青和背后的陈楚河:“秦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宁思明人呢?”陈楚河也不想等秦青再打字了,直接替他问道。
“宁先生......去做危机公关了。说实话我们都在做这个危机公关,他没有跟您讲吗?”Alex的眼神有些奇怪,为什么他总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
“他自然没对小青说什么,不然我们来问你干什么?”不知道是不是Alex的错觉,陈楚河似乎故意加重了“我们”这个词。Alex叹了口气,抹了抹刘海:“他去二道河了,我也不知道具体到底去干什么,他没跟我说,他那个司机,叫何诚的送他去的,有什么事就问他吧。”
“知道了,我需要何诚的联系方式。”陈楚河上前,有些咄咄逼人的说:“时间宝贵,小姐希望别耽误时间了。”
Alex看了一眼陈楚河背后的秦青,面色阴沉地从手机里翻出何诚的联系方式:“记。”
陈楚河直接拍了个照,拉着秦青就走。秦青焦急的一把甩开他,大踏步之下居然比陈楚河走的还快。陈楚河小跑着终于赶在秦青前面上了车,导航到二道河区,同时让秦青给何诚拨号。
响了七声,终于接通了。秦青把电话递到陈楚河耳边,陈楚河一边开车一边盯着导航一边和何诚对话:
“喂,何诚先生吗?我是陈楚河,秦青先生也就是宁思明先生伴侣的助理。请您现在告知我们宁思明的动向,他去了哪里。”
电话那边明显一愣,似乎根本没想到会接到这一通电话,隔了一会才说:“我......我是何诚,我不知道宁先生具体去了哪里,我只负责把他送到二道河区的机场。”
“二道河区的机场?春城不是只有兴龙机场一个吗?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二道河区机场?”陈楚河问。
“军用和民用私人飞机都从这起飞,你外地人不知道也正常。我就知道这么多,他肯定是坐飞机去别的地方了,但是具体是哪不知道。”何诚老实的说。
“那我们需要问谁能知道他飞去哪?”陈楚河的声音里已经带着不耐烦。
“你们去问机场地勤那些人吧......我也不知道民用机场有没有地勤反正工作人员应该多多少少能知道一些吧。”何诚说。
“谢谢,我们知道了。挂吧小青。”陈楚河看了一眼秦青说。
秦青依言挂断电话,心烦意乱的看着窗外的夜色。路灯在天穹顶上划过留下一道流光,秦青隔一会就叹口气,而后不知怎么还想起安全带没系又自顾自的系上安全带。
陈楚河又不是聋子,他自然全心全意开车,但是也能听见秦青那辗转反侧的声音。他柔声劝慰着:“小青,别担心啊,小宁不是那种不讲理突然一走了之的人,肯定是出了什么特殊变故,他又必须快点去处理,才自己没跟你说就走了的。”
秦青听见他这句话更是难受,根本不知道如何自处。宁思明走之前给他简要发个消息又不是很难,或者说他就算真的没给自己发消息的机会,坐飞机尤其是现在世面上大部分私人飞机,根本就不用开什么飞行模式,为什么会显示关机?他真的觉得很大可能性是出了什么不可抗的事情。
他忽然感觉到很多东西就像攥紧的手中的砂砾一样不断的从指缝间滑下,他开始控制不住了。
很快,只用了大概七分钟,他们就开到了二道河机场。此时机场没有什么待命的飞机,为数不多的工作人员也都懒散的待在工位上。
陈楚河一进门就朗声说:“负责审批私人飞机航线的人在哪!”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所有工作人员都被吓了一跳。都抬头看着他们两个。而这时,被秦青临时通知的春一白也冲进大厅:“飞行管制部门经理!赶紧出来!”
一个身着制服的男人急匆匆从办公室出来:“白爷,有什么吩咐?”
“最近一班起飞的飞机,基本信息,去向啥的,都调出来。”春一白不耐烦的说:“动作快,行动起来!”
部门经理打了个寒战,冲进自己的办公室,不止是他所有人似乎都被春一白这一嗓子喊醒了,开始忙碌起来。部门经理不一会就在办公室里大声喊着:“白爷,今天只有两班起飞,最近的是型号湾流G650ER,17:58起飞,终点是汉都!”
秦青难以置信,他的手攥紧了拳头,指甲钻进掌心,刺出淋漓的鲜血,顺着指关节滴下来。他知道自己唯一的私人飞机已经被带走,而且就现在这个形势他也不可能出现在汉都除非他不想活了。他不想活倒是小事,就是东四区这边这么多事务......
他只能等,唯有等。宁思明回来也是回这边来。他坐在了椅子上,春一白和陈楚河见状都想要阻止他一直等在这里,但是他们也都知道自己说不动的。
秦青就坐在这等着,就像一尊雕像。春一白皱了皱眉,也坐在秦青身边,咳嗽了一声。都行,都可以等。
陈楚河不断踱着步子,他刷新着手机,一直关注着消息。
他知道宁思明去干什么了。
彼时宁思明正在熬汤。这个汤他一般喜欢把银耳炖到几乎要化了的感觉,这样才能弥补食材上的缺失。但是雪梨如果炖的太烂的话,里面的糖分就会全然消解在汤里,吃一口就像坏了的萝卜一样难吃。
他汤煲了一半儿的时候,忽然手机来了电话。是Alex的,按理说Alex在工作之余一般不会给他打电话的,除非是有紧急工作。但是现在他今天连一点新闻风声都没有捕捉到,肯定也不会有什么特大新闻需要他处理吧。
“Alex,什么事情?难不成是想让我在周末陪你去相亲?要我说根本不用担心的,我相信你可以应付得来,毕竟你说实在的比我还大呢,男人什么样子我可能都不一定有你看得清楚来着......”
“宁先生,出大事了。我觉得你需要先看一下,也幸好直接分配到的是我们这边做对接传讯,中央那边因为不想增加热度按下了,你快看吧。”他把一篇译文报道发给了宁思明。
宁思明看见标题就觉得眼前一黑:军政新星陷双重争议:TSINKH被曝兄弟亲密照及年龄疑云东四区当局沉默应对
这是什么意思?秦青?亲密照?兄弟?年龄?他不明白,他急忙点了进去:
【《新约克晚报》特别调查组】以下为本站独家报道:
(新约克讯)3月21日午间,一张疑似涉及中方东四区军事代表(公众惯称TSINKH)的争议影像在全美多个社交平台引发热议。画面显示,这位近期在国际新闻上崭露头角的青年军官,于□□首府汉都茗伊会馆门前与一名面容酷似其胞兄陈楚河的男子举止亲密。经本刊影像专家鉴定,照片暂未发现明显合成痕迹。
事件持续发酵过程中,自称曾任其安保团队成员的匿名人士向本报透露:"根据内部档案,代表的实际年龄与公示履历存在约18个月的误差。"该指控若属实,将直接动摇其担任军事代表的法定资格。值得注意的是,东四区联合指挥部新闻司至今未就质疑作出正式回应。
伦理委员会常驻专家约翰·威尔斯博士在接受视频采访时表示:"军政要员在公共场合的情感表达需符合职位伦理规范,此事件折射出的权力场域私人边界问题值得探讨。"与此形成反差的是,娱乐社群正以#镜像兄弟#为话题展开创作狂欢,衍生出超过2.7万条二次创作内容,某虚拟货币交易平台甚至同步上线了相关事件预测合约。
本报记者于发稿前尝试联络东四区外事联络处,其值班秘书并未有任何回复。□□礼宾司则强调茗伊会馆作为文化遗产建筑,享有治外法权地位。截至目前,事件当事人仍未通过任何渠道发表声明。
(随文附影像分析报告及地缘政治观察员解读,详见A3-A5版)
本报提醒:网络信息存在多重传播风险,建议读者通过官方渠道追踪后续进展。
宁思明眼前发花,他向下滑动,看到了那张照片。
照片的内容很简单,没有什么背景,拍摄角度也不尽如人意,但是他能明显的看出来,那就是秦青,他和另一个男人站在会馆的门口接吻。他并不能一下子就看清楚那另一个人到底是谁,但是只需多加辨别特征就可以识别出来那个人就是陈楚河没错。
秦青?陈楚河?接吻?他一瞬间就像被子弹击中了一样,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摇摇晃晃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难以置信的看着手机上的文字和照片,随即放下手机抬头看着天花板。
他们的天花板是贝壳粉喷涂的,凹凸不平的样子据说可以更好的吸收废气。那墙面在光影的映照下刻画出或深或浅的影子,就像一个个变形的日晷,时间就这样流逝。
Alex一个劲的给他打电话,直到打了第三遍才把他从不知所云的意识里打醒。他失魂落魄的接通Alex的电话:“喂......”
“宁思明!你能不能振作一点别不接电话!你要做到相信!你应该知道新约克晚报经常性的发布一些花边新闻,你不能根据他这一次的正经新闻语言运用就对他信以为真!你现在要想的是!我们怎么做这次的对接传讯!说白了其他地区也在看我们的态度行事!”Alex的声音尖锐的在电话里啸着。
“先......先......先压制住......尽全力,一定不能走漏,这个消息,扼杀在国外。我知道有蹊跷,我知道的,毕竟如果是在国内拍的照片根本不会去国外率先传播,而且他的用词也有问题,那个会馆明显就是做美容美发的,他还说是什么文化遗产建筑......你说的对,漏洞百出,我马上到,马上到公司。”宁思明语无伦次的说,他尽力理顺自己的语言思路。
“快一点吧,我已经许诺了加班费,把相关的所有人都留下加班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压。我们在等你。”Alex用和缓的声音说。
宁思明给司机何诚打了个电话,亦步亦趋的下楼。都下去了才想起来家里的煲汤的火没关,又赶紧上去把火关了,再次下楼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
公司果然在全力运转,尽量掐断信息运送渠道上的一切涉及到国内的信息商泄露口。宁思明对于有些专业岗位并不是很懂,他也只能作为老板进行一些承诺。进入办公室的时候Alex正坐在他的位置上为他处理着一切他的身份能够签署的协议。所有目的只为封锁消息。
见他来了,Alex也只是瞟了一眼,并没有给他让开座位。她这个时候正在和东四区所有能够处理这件事的子公司及其附属公司附属产业负责人进行线上会议,他只是叫了宁思明过来露个脸证明他在,就让宁思明到旁边去处理别的事情了。
能有什么别的事情呢?宁思明就觉得头昏的像是喝了假酒一样,他看着招待桌上的香烟,忍不住拿起一支放在嘴里,随后满屋子找打火机,找到了又发现打火机里没有煤油了,又拆开一瓶备用煤油往里面灌。他点燃香烟吸了一口,烟雾挠着他的肺叶,这让他忍不住咳嗽。他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丝的缓解烦恼的意味,他只能体会到痛苦。
“好了,我这边还有别的要忙,你别闲着现在就去彻底调查一下你的事情!”Alex把会议开完挂断,对宁思明语重心长的说。
“调查......我调查什么?”宁思明问。
“宁思明!你清醒一点!秦先生不是你的伴侣吗?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接受了他在背着你和他哥哥乱搞?不是很信任敬重他吗?为什么不去为他取证!”
“取证......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汉都取证,然后带回来为宝贝平反!是这样吗!”宁思明的眼睛逐渐变得光亮有神:“谢谢你!Alex!回来我给你涨工资!”他如风一般冲出房间,又猛然折回来,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黑色盒子——只有他知道里面是一把崭新的满弹药Gsh-18,这是秦青担心他独自遇见危险的时候给他配的。
他直接让何诚给他送到了二道河机场,他迅速联系上了湾流G650ER的驾驶员,劝说他们自己要飞,让他们协助机场工作人员替他搞好飞前的准备工作。他实在没法等待民航或者高铁火车,他需要最快的解决这个不确定因素,这个可怕的指控。
还好湾流的驾驶员认识宁思明,他能做到只靠“刷脸”就借用秦青的恩典让他们为自己服务了一把。他没用到枪,驾驶员和保养员直接去和部门经理商量了一下飞行路线,一切就都办妥了。
飞机起飞的时候已经接近六点钟了。宁思明不知道坐私人飞机到底是什么要求,他还是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
说实话,他一直在胡思乱想,他不知道,如果一切是真的,他要怎么办。他的理性和怨怼的情感告诉自己如果真是这样一定要离开。他会觉得留下继续撕扯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一走了之。
那他要怎样做才能更好一点呢?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是不是也该原谅秦青呢?毕竟当他做错事的时候秦青也原谅了他啊!这张照片明显拍摄于十几天前秦青还在汉都办事的时候,那时候秦青还只和陈楚河在一起,虽然几天也没给他发个什么消息——这些或许会是秦青不小心放纵的理由。身边有旧情人,还没有联系男朋友。这样想他似乎心里还能安慰一点。他一次又一次的看着那张照片,他看不清秦青的脸色,但是表情似乎带着一点他的愤怒。那张脸能够很明显看出来是秦青,但是,不像他。哪一点不像呢?应该是接吻的时候这种神态不像。他曾经无数次和秦青一起接吻,秦青虽然对□□是有一定的逃避与羞耻心,但是对于接吻一直都很绅士也抱有无比神圣的态度。他们的吻一直都很大开大合,而今照片里的秦青那个张嘴的幅度明显都达不到他们惯常的情调。越是这样想,宁思明就越是开心,他一想到到达汉都就能为秦青平反,回来和他喝酒求欢也会极其顺利就异常兴奋。他甚至可以借此从自己的信任危机里金蝉脱壳......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三个小时之后到达的汉都,才是真正让他万念俱灰的地界。
2025.3.22,辰
在得到宁思明返程的消息时,秦青就好像被抽走骨头的蛇,一下子整个人都软了一瞬。但是他好歹撑住了。他双手撑着坐在机场的椅子上,神情恍惚。
“靠一会吧,青青。”春一白用食指给他揉了揉左边太阳穴。陈楚河走到秦青身后,两只手给他从头顶中心向外推拉揉捏,秦青一开始还有点戒备似的缩了一下脖子,而后便沉溺于陈楚河的按摩中了。这是他从在这等着第一次合上眼睛。他太累了,几乎是瞬间就睡着了。机场的椅子有点滑,秦青好几次都要滑下去,春一白尽量用腿帮他顶住。
得到返程消息的四个小时之后,飞机降落在二道河机场。春一白把着秦青,用眼神示意陈楚河去看看。
陈楚河舔了舔嘴唇,来回看了几眼秦青和窗外的飞机,只好轻声走出去。
宁思明从飞机上下来。他眼下的黑眼圈异常的重,下巴上也有一层明显的青色胡茬。九点钟的太阳不热,但是很辉煌。他一从飞机上下来就被太阳晃了眼睛,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挡。
陈楚河走向宁思明,踌躇半天:“小宁......?”
宁思明听见了。他缓缓放下胳膊,刺眼的阳光就像针扎进他的视网膜,但是他不在乎了。陈楚河的轮廓本应淹没在太阳的辉映之中,是看不清的。可惜他率先闻到了陈楚河最喜欢的香水的味道,那种味道让他不由自主的错乱。他确实看不清陈楚河的脸,但是他又不是不能想象。实际上,经过思考,他觉得陈楚河比他更像一个性关系中的左位,不管是脸型还是气质。他在飞机返程路线上就会一直想陈楚河的相貌,他确实是有些太小看这个人了。如果从容貌分析来说,他高耸的鼻子,略显忧郁的气质,以及惯常性的有钱以及曾是有钱人的那种身份所能表现出来的矜贵,都是他做不到,而且装都装不明白的。
那他能做什么呢?他似乎并不是那种能够有性张力的人,他时常的表现出某种卑微的特质,在厨房卫生间里忙活,活像一个保姆。这些不可以雇人做吗?他的这些大部分都可以被替代的服务难道就是宝贝想要的吗?
他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看自己的脸,真是枉费自己的身高。那张脸也太过平滑光洁,鼻子不翘不挺,只能说过得去,眼睛也说不上哪里有特点,只能说好看。头发又细又软又塌,做造型的时候恨不得放一吨发胶。他每次抱着宝贝□□的时候都是洗过澡的,他难以想象他洗完澡之后那种形象是否真的会让秦青产生□□。他不断的剖析着自己,越窥探越觉得自己渺小。实际上他更适合做一个照顾的人,他不值得被爱。他这样想。
他不可避免的想起那段监控录像。是的,那个会馆门口是有监控的。他不知道那张照片具体是什么时候拍的,只能从秦青回去之前的日期一天天的找。他不敢放的倍速太快了,他怕他落下什么。在凌晨五点钟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
他看见了秦青的背影和陈楚河的正脸,秦青从会馆里带着新发型走出来,陈楚河看着他微笑。他们站的比较近,秦青挡住了陈楚河的动作,只能看清陈楚河的额头了。
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秦青把头凑了过去。
他猛地按下暂停,清脆的声音大的吓到了在场的所有人。他把后背靠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活像一条被捞上岸的鱼。他双手攥拳,脚趾都在向内抠。他把头无力的靠在椅背边缘,泪水难以遏制的一股股流出。他不断的用手擦,但是不知到底怎么了,就是越擦越多。
画面就定格在那一幕,他看见秦青凑到了陈楚河的脸上。他无比确信那就是接吻的动作。
“怎么了小伙子......你要把这段拷贝下来吗?”这些人中管监控的大爷迟疑着拍拍他的肩膀。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大爷不用了......”他的身体佝偻起来,像个虾一样。他突然无法忍受,他感觉空气都在不断的挤压他的生存**,他只能逃离。离开的路上他撞翻了椅子,又跌倒在地上。但是他依旧迅速起身,离开了这家会馆。
大爷疑惑的看着这位小伙子。大半夜直接找老板要看监控,说是要做证据,折腾一宿才算看完也没拷贝......大爷上前下意识的把暂停点掉,只见秦青往地上吐掉了被咬断的烟头。
秦青真的很累了。
他知道宁思明返程的消息,就已经很安慰了。
他只是担心宁思明不安全。平安就好。
春一白隔着玻璃窗看着宁思明走进来。宁思明在推门进来的时候才看见熟睡的秦青,这时候想要放轻脚步已经来不及了。
秦青在春一白肩膀上重重的吸了口气,迷蒙的把眼皮翻开,先看着天花板,而后才看见从外面进来的宁思明。
他的脸上猛然间迸发出惊人的喜色,他双腿用力站起来,展开双臂想要走过去。但是他实在是忘记了自己已经接近二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加上又坐在这十几个小时,猛然起身他只觉得眼前发晕,一片黑幕挡住了眼睛一般。但是他的身体却还是要向着宁思明的方向走,于是他平地一脚踏空,仰头摔倒。
宁思明看见秦青醒来,下意识加快脚步,谁知道秦青起身之后一步就栽倒过去,简直就像是在练习京戏里面的“倒僵尸”一样。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倒僵尸”倒的是平地,而秦青倒的时候后脑实实在在地砸在了机场大厅的凳子边缘上,而后头从边缘滑下又砸在地上一次。
春一白根本反应不过来,实际上他的手已经要垫到秦青后脑上了,可是还是晚了一步。他们所有人都只听见两声可怕的闷响,秦青就不省人事了。
陈楚河几乎傻在了原地,宁思明连忙上前抱住秦青,先看了看他的后脑处的伤痕。幸好那椅子边缘有一个向下的弧度,并不锋利,但是这一下摔的还是太狠了,第二次摔到的位置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第一下的那个地方宁思明透过头发能摸到温热的一层薄薄的血。他急忙吼着:“车呢!快送医院啊!”
“往外走!”春一白立刻跑出去开车,宁思明抱着秦青冲出去的时候,春一白恰好把车开到最近的地方。
陈楚河也只是愣了一个瞬间,他拔腿就往门口跟去。春一白让宁思明把秦青扶到自己那辆卡宴的后座上,宁思明就坐在秦青旁边扶着他受伤的头,陈楚河也把着刚要发动的车子的门把手坐上了副驾驶。
“他怎么样,宁思明!”陈楚河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紧张的说。
“轻度昏迷,不算严重,就是不知道这后脑的伤......春一白你再快点啊!”宁思明紧张的轻拍秦青的脸:“宝贝,宝贝你怎么样......”
“我他妈的知道!我顶着超速尅呢!”春一白喊着。
宁思明感觉到秦青的身体软的就像个布袋子一样,虽说春衫渐薄,但是隔着衣服能直接摸到他的骨头,也还是太瘦了。
一定得督促宝贝多吃点了。他心里暗自想着。妈的,看见宝贝这样子,太心疼了。
可是自己真的能......不,他不想去想。可惜这个念头就像水里的气球一样根本按不住,存在了就一直在往上浮。
可是自己真的还能待在宝贝身边了吗?
他把秦青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他看着手里薄薄的一层秦青的血。他知道秦青是个要强的人,他在外面通常都会表现出自己的哪一种强硬与自尊的一面,但是宁思明能知道,秦青实际上是有太多太多软弱的时候了。他就是见证了秦青的太多的软弱与优柔,才想要用这么一个称呼去叫秦青的。
不出意外的,他第一次叫的时候,秦青是兴奋的,他能感受到秦青的兴奋是从身体内部震荡着的。他意识得到秦青想问他什么,秦青想问他这么叫是在取悦他还是真心的。
“真心的。”宁思明当时说。他说的时候想到了秦青的太多太多,他想到了那个海风沉醉的夜晚,秦青的回眸;他想到了那个秦青陪他的第一个生日递给他一全套从里到外的贵重衣服的样子,秦青对他说这并不贵但是他想把他打扮成最好的样子,而他吃着饭就接到了好消息——他的公司竞标成功,拿下了最想要的那个项目。
这事情肯定是秦青做的,但是秦青一句话都没说,甚至他都没有和秦青透露自己特别想要拿下这个项目。秦青也明白他接到了什么消息,他当时显得是那样小心翼翼,似乎生怕伤到自己的自尊心。
他更不可能没想起在他拍戏杀青的那个夜晚秦青对他的怀抱表示的依赖,他身上的酒气根本难以遮掩,但是秦青就是那样靠着他的胸口瞬间睡着了,秦青就是非他不可了。他看着那个或叱咤风云的或纵横商场的或杀伐果断的人就那样依偎着他,就那样离不开他,就那样依恋着他,他还怎么能不对他心动,不对他的过往同情,不想照顾他呢?他的宝贝可能真的做好了很多事情,但是却从来处理不好自己的生活。
他那一瞬间甚至想,宝贝就是真的喜欢陈楚河又能怎样,他留在他身边给他打理生活也可以的。
他妈的,这种事情根本想不了,他一想就忍不住的想哭,他不想恨陈楚河,他更恨不起来他的宝贝。他怎么恨啊,那是他想照顾一辈子的人。但是他们不是没有爱啊,他们要是没爱过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留下了。
但是现在他又该怎么办呢?
他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他该怎么办呢?他要是强行留下自己会不介意吗?秦青知道了他所知道的事情会不会对他产生愧疚呢?或者秦青其实做完这件事就一直在愧疚了呢?他不想他的宝贝愧疚呀。愧疚的感觉太痛苦了,他对那个搭档就一直在愧疚啊,他能够体会到愧疚的痛楚一寸寸侵蚀着他的皮肤即便到了现在,他甚至在想他要不要故意让宝贝伤心一点,这样或许能抵消他的愧疚。但是他也知道这种伤害的分寸也太难掌握了,而且私心也告诉他他想要他的宝贝还是惦念着的。
就算他为了宝贝接受了一切,他能坦然的看着宝贝和陈楚河亲热了,那他们的感情是不是也会因为自己的存在而产生裂痕呢?如果自己作为前任的存在一直刺一样亘在宝贝日后幸福的咽喉处,那他们岂不是都不会好过了。
似乎兜兜转转想了一路十三遭,自己也只能走了。
他仔细的端详怀中人的样子,他的长发就那样温柔的倾泻在他的衣服上领口中,他的鼻子清秀的像一块没有雕琢的玉料,他的睫毛上面辉映着太阳的光泽,根根表面都是不一样的流光溢彩。他的嘴一直都算不上丰润,单薄还容易起皮,他会特意买润唇膏或者唇露,每次买还都会关注口味。
他突然想到一个词,形销骨立。这个词或许是描绘瘦削身材的,但是放在秦青身上怎么那样让人心疼的合适。他的整个人不像是被什么填充的,更像是不断的削下去什么再从里面活脱脱的立起来。他醒着的时候气焰是那样的旺盛,但是要知道纸点燃的火总归不长久。
他想要记住他的宝贝的每一处特征。他看见的时候觉得每一处都那样熟悉,但是闭上眼睛他却一处都不能描摹了。他笨拙的用手指感受了一下他鼻子的轮廓,然后不知道怎么眼泪就没把门的一样滴落到他的唇上了。滴落的泪水晕在他的嘴唇中央,倒显得宝贝气色好多了。
他忽然间感受到了沉沦,他知道他们的关系就像是踩着一个复杂的平衡,没变故的时候都觉得能够稳固一生,一但生事,便忽喇喇似大厦倾。他产生了走的念头,便点燃导火索一样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都炸开了。怎么走?走了之后怎么办?走了是说不爱了还是不见了?离不离开春城?离不离开东北?离不离开祖国?走了之后还找不找别人?找个什么样子的?妈的。他在自己心理痛骂着,自己好没良心,怎么想的这么快这么多这么远呢。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怎么走啊。一说到走,那宝贝会不会伤心啊,他的生活怎么办呢,如果陈楚河还是不成熟的对待感情那岂不是自己又把他丢下成一个人了。要是他不在谁会知道怎样叫他起床他不会应激害怕呢?要是他不在谁会知道他吃早饭一定要给他多吃点因为他根本懒得吃午饭呢?要是他不在谁会知道他会报复性的吃辣椒但是他自己又受不了太辣所以必须控制一点呢?要是他不在谁能够找到他的一件件衣服都放在哪里然后给他最好的搭配呢?要是他不在谁又知道他在床单上面一定要铺那个他最喜欢的夏凉被才睡得舒服呢?要是他不在谁又会察觉他这个不说话的人其实是有鼻炎的而且给他熬对症的汤喝呢?要是他不在他的那样深爱的宝贝根本睡不着觉又怎么办呢?
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他的爱人挽留,他还能下定决心离开吗?
秦青被推进急诊,他们几个在外面等着,陈楚河坐在椅子上不断的前后撩拨他头上的头发。实话实说,他没想到会闹的这么大。
那个伪造的照片本来是要配合着有舆论导向的娱乐性报道先出现在美国的一篇小报上的,然后通过小报纸跨国翻译的滞后性再引进来,结果他根本控制不了,那篇报道的一切原始资料都被新约克晚报直接买走,并发出了一篇像模像样的新闻报道。这件事一下子就变得不娱乐了,很有矛头指向,很有政治观点的倾向性,甚至把舆论的褒贬引导也做的十分清晰具体。他这才意识到秦青这个人早就是政治性大于其他了。他后来才后悔的想,他办事太欠妥当,他甚至都不能说全部的了解了秦青和美国之间的关系到底怎样就在美发布对秦青不利的文章,他简直是没长脑子。他暗骂自己。
他昨天翻墙看了看,外网对于这张照片的解读都已经达到了失心疯的程度。实际上为了被相信宫少游也确实P的很巧妙,毕竟原件用的就是秦青咬断烟头那一帧,很好P。他知道宁思明去汉都就肯定是去取证了的,他一方面希望宁思明能拿出来伪造的证据来帮他把这场闹剧擦干净,另一方面又希望宁思明因为这件事万念俱灰直接对秦青失望。而秦青又对这种虚无缥缈的指控感到伤情,他好趁虚而入。说实话后者就是他最开始的心中所想。
现在看着情况,仔细端详宁思明的表情,他应该是第二种可能性成功了。这就是他原本的目的啊,他得逞了,他现在只要静静等着这两个人裂隙越来越大他再用点手段介入就好了啊。他特别想要去憧憬再次把秦青追到手的感觉,但是不知怎的他的那种想法就像石头被沉入海里了一样一点也浮不起来。
他突然对自己感到厌烦,他在宁思明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不甘和不舍,那种感情的底色与他大相径庭。他是在失去了之后才意识到有多好,而宁思明更像是想维护纯洁的自己的第一次所得的爱情。
他眼尖的看见宁思明掏出了一个小红布包,攥在手心里不知道在念什么。他这才想起来其实他也是有佛教信仰的。他在嘴里低声念着《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这是他在他妈妈生病的时候学的:
“喋雅他嗡,贝堪则贝堪则,玛哈贝堪则,拉杂萨目,嘎喋□□......”陈楚河把眉心抵着食指的指尖,念念有词。不管怎样,还是求佛祖保佑小青脱离苦海吧,别让他受罪了,这一点他也很难受。
2025.3.22,辰
秦青卧在床上,窗外的春风依旧肆虐,能看见刚兴起的柳絮在旋风的鼓舞之下卷成一团。一个橙色衣服的清洁工老太拿着绿色的塑料打火机,把积在路边的柳絮一把火点燃。
“今年柳絮飘得怪早,都说这反季的事啊,寓意不怎么好......”他一边蹲下点火,一边和旁边的另一个清洁工说。另一个清洁工背对着他,秦青看不见。
确实啊,好早啊。秦青心里想着看着窗外。窗外的阳光并不能算得上明媚,更像是在凌厉的直射外套了一层灰灰的壳,使之显得不知怎么就很像一层垂纱,这种并不晃眼的形态使得秦青看东西似乎都干净清晰了一个度,他甚至觉得病房里的东西都像是油画描绘的一样。
他摸了摸后脑,纱布有点刮手,向里面用一点力还有点疼。那种钝钝的痛,就像是痛在了大脑深处,痛在了回忆上一样。那种感觉如同压迫在时间轴的首端,于是尾端流水一样下滑。
这是怎么了?
他好像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莫不如说他本来就是多愁善感的,他的强硬来源于一层套在身体之外的壳,他不能说话,沟通对于他来说是更难的,他惯常的去观察,这种冷眼旁观让他太熟悉每个人在想什么了。他变得几乎不会被骗,于是这层壳就产生了。
但是他的内心依旧柔软,只不过没什么能够扎进去罢了。他只是不会说的。他也说不出来。写下去的时候,每个字都自然而然的被斟酌损益,于是他几乎没法表现冲动。
房门轻响,宁思明从门外进来。他进来的时候本来是低着头的,似乎在看着什么。
他用手把身体往上又支了起来,这样他能整个后背都靠在床头上,也舒服些。
宁思明这才猛然察觉秦青已经醒了,他显得极其慌乱,不知所措。
秦青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似乎是叫宁思明坐过来。宁思明迟疑了一下,坐在了秦青旁边。他把手放在床上,却不小心压在秦青的手背上。他猛然缩回来,把手换了个位置。
秦青却好像毫不在意。他抬起手用拇指蹭了蹭宁思明的眼下,在他手背上写:【下次别这么急就走了,我好担心。】
宁思明感受到这句话的瞬间,心就如同被拧了一把,酸疼的他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他知道自己的手机打开就是那篇报道的译文原件,他刚才也是在看那篇报道。他本想着最后陪秦青待一会,等他醒了再跟他把一切都说明白离开的。但是他没想到进来他就醒了,这其实打乱了他本就不坚定的心。他要直接告诉宝贝吗?好像......只能如此了。
他轻轻点开手机,把报道滑到顶部,递给秦青。秦青扬了扬眉毛,微笑着接过手机。但是他越往下看脸色越难看,直到滑到底部看见那张照片。
秦青把手机放在床上,他神色担忧的看着宁思明,重重摇了摇头。他抓过宁思明的手,但似乎也不能表达他的震惊疑惑。他先写了一个【假】字,随后又在胸前比了一个叉。
宁思明似乎有些不敢看秦青的动作,他低着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绝对相信秦青的,但是他和陈楚河接吻也是他在监控里亲眼所见......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秦青的解释,他觉得如果自己真的去看秦青的动作,或许真的会认为视频出了错。
秦青见他没反应,心已经凉了半截。他真的很委屈也很震惊,自己的枕边人怎么忽然变得连解释都不愿看了?他用手指戳了戳宁思明的肩膀,他很想问,你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不看我?
【你觉得我会做出这种事?】秦青在宁思明的手上写。宁思明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但是他似乎又意识到不能摇头,于是只是摆了一下,就又停住了。
【相信我啊,为什么要这样拒绝信任?】秦青很生气的写,他头上血管咚咚的跳,后脑的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
“不是我不信......我去查了,宝贝,我都看见了,你不用解释了,我不是要指责你,我真的很感谢......”宁思明声音比较轻,但是在静谧的只有风声的病房里秦青听得也很清晰。
【你去汉都了?我不信你查到的是这个,我没有做就是没有,我也要去汉都查这件事,还我自己一个清白。】秦青坚定的写着。
“别开玩笑了宝贝,你现在去不了汉都,你去了就会被扣押调查,我真的查到了,别骗我了。”宁思明的声音很低沉,但是也很坚定。这让秦青简直气的浑身发抖。他不明白,他就是没有亲吻陈楚河啊,自从三年前他离开陈家他就根本都没想过和陈楚河接吻。
他颤抖的手把宁思明的脸抬起来,他慢慢用口型对着宁思明说:【我们都冷静,你也不要把事情咬死了,等我看到证据,好不好。】
他的这个冷静实际上是说给自己的。事实就是,他现在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不明白宁思明到底看见了什么。
“宝贝,我......原谅我,我觉得我得离开,我有点没办法接受啊,对不起......”宁思明的脸被秦青捧着,他没办法的直视秦青的眼睛说。他从秦青的眼神里看到了深深的不甘与难以置信,这些情绪溶解在他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甚至都变得没那么让人难受了。
秦青轻轻张开嘴,他不知道怎么说了。二十二年来,他第一次对一件事有这么深重的无力感。他舔舔嘴唇,用力的用嘴型告诉宁思明:【别这样就要走,你怎么这么幼稚。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的手不自觉的放下了,但宁思明的脸依旧抬着。秦青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期待。宁思明知道秦青是想听到他的肯定的,但是秦青“幼稚”的两个字还是刺伤了他。他闭上眼睛,轻声说:“......宝贝,我祝福你和陈楚河,你们两个......”
“啪!”,秦青的巴掌终于扇到了宁思明脸上。他怎么能忍心对有着那种过往的自己说出这么混账的话?这还是自己认识的宁思明吗?他此刻比谁都想知道他到底看见了什么,但是宁思明也只是说看见了他们接吻,难道是有人对监控也进行了篡改吗?但是那样应该很容易就能被发现啊。
秦青其实只是愤怒,他根本没舍得用什么力气,而且他还病着,本来也力气不够。宁思明的脸只是多了个淡红色的模糊印记,但即便如此秦青也一瞬间就心疼了。他下意识的把手放在宁思明脸上,颤抖着抚摸他的脸。他写:【对不起。】他一遍一遍的写。他感觉自己要被这种感觉压死了。
你怎么能不信我呢。
秦青在心里问。他头一次感受到了无尽的压力,眼前的人就好像在一部小说开头就写的将死之人一样,他感觉他怎样做都无力回天,但是他又怎么能不做点什么呢。
他要是不做就不是他了。
宁思明没感觉到有多疼。他先是闻到了秦青手上的消毒水味,然后感觉到的是纱布。毕竟秦青的右手刚被刺伤,也被包扎了一下。但是他的心灵就好像被重重的打了一巴掌。他突然特别委屈,这种感觉也是他第一次感受。他之前只是觉得自己没做好,只有这一刻他才开始觉得委屈。毕竟秦青从没这样打过他。他只见过秦青对身边其他人的惩罚,他觉得自己始终是特殊的,但是今天这种特殊被秦青一巴掌打掉了。
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啊。他有什么错呢。
他本来想这样就走了算了,但是秦青的手又赶在他腿动起来之前摸上了他的脸,秦青温柔的五指,在他的脸上烟雾一样缭绕,就像枷锁,一下子又把他拴在了原地。
这样也好,再感受一下他们的温柔。他忽然意识到,秦青一直在挽留,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死了心要走呢?
留下不行吗?
秦青的手指不断的摸着刚打过的宁思明的脸,他好后悔,他从没对宁思明动过手的。他好恐惧,他在第一次去俄罗斯见俄罗斯皇帝座下第一牧首的时候没有这么恐惧,他整顿旗鼓接受中央调查和荣誉称号的时候没有这么恐惧,他在飞机上被人追逐的时候没有这么恐惧,甚至于说,陈楚河当年对他安慰的拒绝,都没有这么恐惧。
在他看来,宁思明是唯一一个可以进入到他生活的人,可以和他过一辈子的人。他知道自己有这样那样的性格缺陷,有时候脾气乖张有时候又好像心系天下,他的权力金钱给他带来的便利远远不如给他套上的枷锁沉重,他需要每天都向前走,他如果想要身边有个人,那宁思明就是那个唯一从没有怨言的那个。
宁思明有分寸的同时也懂得如何照顾他,宁思明给他无比温暖的情绪价值,宁思明逐渐从爱人变成亲人,他从习惯有他变成了不习惯没有他。他计划着他们的未来,在他干不动这个破军事代表了、之后他们怎么活,他们老了之后的生活到底要多么精彩,这些都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把自己的想法记录在一个小本子上,那上面多的是儿童画一样的蓝图,只有他自己能够看明白的蓝图。
他一直都觉得宁思明爱自己是很累的事情,所以他想给宁思明更多,他想了解他的过去,用他那仅剩一点的自己的时间来抚慰自己所爱的人。被人理解被人爱着的同时自己也想去理解并爱着那个人,这件事多么美好啊。太美好了,宁思明在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平常人,每天享受着老公的宠爱,甚至被像孩子一样对待。
宁思明喜欢叫自己宝贝,这是没人给过他的,他可以在宁思明面前展现一切的不能展现的柔软,他可以向宁思明表达自己在别人面前因为礼貌不能表达的负面情绪。现在想想也好对不起他啊。自己也给了他太多负担。他忽然就理解了宁思明想走的感觉。
但是人是自私的不是吗。他也还是人,他有喜怒哀乐,他想挽留,即便宁思明好像真的不想留下了。
宁思明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好好的放在身边。宁思明用手揽过他的头发,他的头发顺滑饱满,早就不像两年前初遇的时候那样干燥了。真好啊,起码他是有给他的宝贝一些能留下的能感受到的幸福的。
他情不自禁的就开口说:“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好好注重保养,你身体不好,多吃点胖一点,要不然一下有点什么病所有人都跟着着急不是......”他不敢说让他好好睡觉,这似乎是他最不能原谅的对他的宝贝的伤害。
秦青拼命摇头,他的头发跟着他头摇晃的幅度帘子一样来回摆动,在宁思明五指之间屡次穿梭。宁思明把他从头到脚都好好检查了一遍,都用被子好好盖好了,随后站起身转头离去。
“咚!”的一声巨响在宁思明身后响起,他忍不住的回头看,秦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病床上跌落下来,他双膝跪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响声,他的手抓住了宁思明的衣服一角。宁思明连忙回头去扶,却听见了一连串怪异的声音从秦青的喉咙里传来。
他掐着自己的脖子,似乎发出声音对他来说是那样的痛苦,他的喉咙深处呜咽着,他的脊背弯曲着,他的脸几乎要贴在地上了,宁思明能看见大颗大颗的泪水砸在地面上,地面很快就留下一小滩泪水。他嗓子里的声音简直吓人,就像是什么恶魔居住在里面一样,血肉摩擦一样疙疙瘩瘩的声音从他的声带上振动生出。说实话那声音难听极了,但是也是宁思明第一次听见他的喉咙里发出声音:
“别......离......开......我......”
那声音太过含混不清,破风箱一样一点点漏出来,但是宁思明还是能够听清的。秦青抬起头,他的脸上脖子上全是泪水,嘴唇颤抖着,做着最后的哀求。他即便信任宁思明,即便在他面前很随意,他也从没有展现过这一面。那一瞬间宁思明真的觉得他跪在地上就好像一个可怜的小动物,宁思明只能蹲下,他用额头抵住秦青的额头,他用手摩挲着秦青脸上脖子上的眼泪,尽量擦干净。
“我还爱你的,宝贝,你永远是我的宝贝,不是别人的,是我的。我不找别人的,我永远记得你,我只是,只是需要离开,你就当我出差了好不好?我只是离开,我们还有爱。爱不会断绝,我一直在,我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看着你,我祝福你。你看这个。”宁思明的念叨几乎近于唠叨了。他拿出自己的那个红布包:“这是我老家供奉的出马仙那里求的东西,我用它祈祷一直很灵验的,真的。我会在某处为你祈祷的,你以后就想着我在为你祈祷,是不是会好受一点呢。宝贝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也要哭了......”宁思明闭上眼睛,这应该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听见秦青的声音了。不好听,但是那是他的声音。
他回想着秦青的那四个字,别离开我。他从没见过宝贝这样,这次是他错的太深了,他把宝贝彻底弄伤了。
但是事情似乎早就不可挽回了。
剩下的事情秦青都没有什么记忆了。他只知道宁思明走了。他被宁思明抱回了床上,藏起一枚戒指一样放进被子里,然后宁思明就走了。他的脸被宁思明擦的干干净净的,头发也被宁思明打理的一点也不毛躁,但是那个肯这样对他的人走了。
宁思明,你怎么舍得真的丢下我啊......他就这样在心里默念着。他就像没了骨头一样整个人堆灰在床上,直到春一白进来。
“青青,好没好一点?小宁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吗?他到底怎么就突然飞汉都那边了?刚才他出去我看见了问他你咋样他都没理我,而且看着好像刚哭过一样。”春一白坐在秦青身边,仔细看了看他后脑上的纱布:“没渗血吧,有没有隐痛?”
秦青的眼睛被睫毛遮住大半,春一白疑惑着试探的摸秦青的脸,有些热,但还说不上是高烧。春一白说:“别不说话啊青青,你动气了吗?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呗,难不成是小宁真的和那个约会的男的有了什么事情?陈楚河跟我说了那天的事,哎呦你也别太上心了。我觉得小宁那孩子就是有点欠考虑了,他不会的,这点对他的信任都没有吗?这可不像你啊。”
听见信任二字,秦青就像是被什么猛砸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潸然泪下。他捏紧了春一白的胳膊,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悲伤情绪。如果不控制的话,他要被自己的悲伤给淹没了。
春一白根本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惹到了秦青,怎么就突然哭了?他连忙用床头柜上的抽纸给秦青擦眼泪,好言好语的劝:“别哭啊,他真的......他真的出轨了?看不出来啊......但是他要是真的出轨了,那就不值得你这么用情,你的魄力呢!那他还不如那烂完了的陈楚河了!你就一脚把他踹了,咱们当单身贵族,大不了以后家里雇保姆!就挑你喜欢的类型给你当保姆!我帮你把关!别哭了好不好,青青,你看你......”
春一白惊恐的发现,他越说秦青哭的越凶,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了。难不成宁思明真的犯了什么青青绝对不能原谅的错误吗?他是知道一点青青的性格缺陷的,即便如此他也不会直接把宁思明踹了的,他会想过往,会想曾经美好的回忆,会去想的太多太多了,毕竟没人像宁思明对他这么温情......
【他离开了,把我丢下了。】秦青闭上眼睛,无声地说。春一白就像被这九个字钉在了原地,动都动不了了。
明青真的让我很难受的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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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七星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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