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安静下来。连时间的流速都变得十分缓慢。
薛熙泽后知后觉发现鸢尾花的墙纸中间挂着个完美符合古奥西尼亚审美的木制机械时钟。秒针嘀嗒嘀嗒走着，不疾不徐，不慌不忙，一直等到和分针重叠，才炸出一声沉重的喀哒声。
振聋发聩。
“等会儿，什么格雷星？刚刚熙泽哥哥不是说你们在特米纳索前第四十八号星域执行清洁任务吗？怎么又变成格雷星了？”克莱因睁大眼，有点没跟上姜元瑾和边野的节奏。
同样没跟上节奏的还有祁向阳，但刚刚才上演了一出学渣戏码的某人没有要再露一手的意思。他靠着舒道凉，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吃瓜。
“大型星兽的迁徙一般情况下都会由专人监测能量轨迹图。特米纳索是亚兹拉尔星系的一号政令星，作为一颗生活着数十亿居民的宜居星球，不可能成为长距离迁徙星兽用于停歇的中转地。但荒星不同。”姜元瑾说，“没有人会在意垃圾场里又多了堆什么垃圾，里面孵出的是苍蝇卵还是蟑螂蛋。正常人只会嫌垃圾臭而远远绕开。”
“问题就在这里。”顿了顿，他补充，“有人把垃圾强行端到了所有人面前，让所有人都无法绕过他只能着手清理这堆垃圾。”
姜元瑾在桌上用司康碎屑摆了个眼睛形状。
然后他看了桌上其他人一眼。
“……”薛熙泽再次感受到了那股怪异的毛骨悚然。
坐在这里的所有人，就像一个又一个被无形的手操纵的提线木偶，排好队依次走上了这块早就搭建好的舞台。
无声无息，无知无觉。
“还有一个消息。我想你们会感兴趣。军部前几天已经正式公布了特米纳索驻守军团长黎铮少将的处理结果。”姜元瑾冷不防投下个重磅炸弹，“他会和他的前Omega未婚妻一同返回帝星述职，暂离一线。”
克莱因一愣，作为特米纳索现任星长的长女，她和这位前驻守军团长也有过数面之缘。甚至仅仅因为这几次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会面，还有人传他们互有好感，下一步就要走上婚姻殿堂的谣言。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有人在她耳边提起黎铮，克莱因就有种奇奇怪怪的胜负欲涌上心头：如果她是个Alpha，这驻守军团长还指不定是谁呢！军团长怎么了，军团长也没什么了不起！
边野的目光顿在半空：“特米纳索。格雷星。”
她将两个名字并排念出，像是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张巨大的星图。
浩瀚的星海间，两颗如出一辙的巨行星隔着亿万光年相望。他们享受着同一个恒星的照耀，然后在某一刻，忽然重叠在一起，运转时的轨道毫无预兆地相交。
伪流祸。置换。亚空间。
克莱因意识到这是自己表现的机会，也顾不得再去纠结黎铮的明贬暗降了：“姐姐，如果你对特米纳索有任何疑问，我都可以给你解答哦！就算是现在的特米纳索我也有认识的靠谱的人在的！”
脑海里浮现出一双人畜无害的圆眼睛，结合克莱因·贝伏鲁那个著名的亚尔兰斯老师，薛熙泽几乎立刻把这位德洛莱拉·尼欧斯和外缘区的叫援德洛莱拉少尉对上了号。
果然，她下一句话就是：“我的老师的亲子，就在驻守军团服役，据说这次也……咦？”
薛熙泽：“……”
空气可耻地沉默了片刻，克莱因总算反应过来在座的两个AO很可能和自己那个布莱希特哥哥认识。毕竟前不久，她才从亚尔兰斯老师的嘴里隐约听到过几句关于这个不成器的、要从基层做起不蹭尼欧斯半点青云梯的亲儿子的光辉事迹。
布莱希特·德洛莱拉·尼欧斯，一个热衷于八卦的可怕Alpha。
“不管怎么说，如果你们想要再了解特米纳索的前世今生，都可以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克莱因露出个亲和力十足的笑，总算端出了点师承Omega顶流的架势。
“你们知道现在的帝星并不是第三帝国时期的那个帝星吗。”有气无力的柔和嗓音忽然插进来，众人话音一收，齐齐转头朝发声源——走廊的方向看去。
穿着红白军装的Omega倚在墙边，灰色的眼睛就像一汪幽寂的溅不起半点水花的深潭。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则是一缕即将消亡的游魂，凭着仅有的几点执念强留人间。
“午安，诸位。”尹然筠边说边往花厅走。
他显然是恢复了日常状态，不像昏倒前那副莫名其妙歇斯底里的茫然。
“很感谢你的抑制剂，熙泽。”他对从看见他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疯狂释放冷气的薛熙泽说。
黑发黑眼的Omega并不想接受他的道谢，硬邦邦回复道：“换成任何一个手边有抑制剂的Omega都会这么做，不用谢谢我。”
尹然筠弯唇一笑，嘴角的弧度像是经过精确计算，不过分疏远，也不过分亲近，恰好踩在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点上。就算是最挑剔暴躁的人来面对这抹笑，也没法做到横眉冷对、怒目视之。
薛熙泽别扭地转开脸，边野说：“这是第一个特米纳索。”
“是。”尹然筠颔首，“这种技术——军部称之为伪流祸，而更熟知内情的人则直接称呼它为置换——是由联邦研制出来的，尽管当时，或者现在都存在相当大的弊端和隐患，但相对被战争破坏殆尽的‘荒星’，一颗崭新的、拥有丰富资源和勃勃生机的主星总是让人心驰神往。”
薛熙泽终于抬眼看他，他下意识握住边野放在桌下的手，脑海里不期然想起和边野说过的尹妍乔一家回到帝星时的场景——置换。尹家在这里面，扮演的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尹然筠说：“能够具备高回报的技术，大部分都兼具着高风险。置换一颗巨行星没有那么简单，他需要的也不仅仅只是两个轨道的交点，还有一些其他客观条件。”
几乎是同时，边野和薛熙泽脑海里浮现出散落在特米纳索前第四十八号星域狂化剂。
那绝不是只供一个人用的量。
——狂化剂的副作用是精神图景的崩塌。如果有复数个精神图景同时崩塌，会发生什么？
精神图景的本质是空间，复数个空间在同一个地方同时崩塌。是不是在短时间内可以对真实所处的时空产生影响。于是一条横贯两极的通道被强行建立，巨大的引力将两边的行星生拉硬拽到一起。
在重叠的瞬间，轨道的交点，完成真正意义上的置换。
格雷星变成特米纳索，联邦的中央主星则取代了第三帝国的旧帝星。
尹然筠脸上的笑就像一张精心维护随时随地覆盖其上的假面：“边野。”
边野抬头，薛熙泽意识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突然变得冰凉起来，他忍不住将对方的手包裹得更紧。
被他握着的人却状似未觉。
边野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淡神情看向花厅里唯一站立的灰眼睛Omega。
木制机械时钟的秒针在他身后规律的一格一格行走。
然后——
“咚、咚、咚”——
时针、分针、和秒针重合在一起，准点报时的声音震耳欲聋。
尹然筠的话音淹没在这些响动里，却重重地砸进每个人心头。
“你问我是谁的时候，心里希望我怎么回答你呢？”
他说。
一个名字从唇齿间泄露出来，几不可闻。
灰蓝的凤目极轻微地翕动一下，明明是坐在温暖的室内，深处阳光灿烂的帝星，边野却在这一刻再次回到了那个充斥着血与泥的暗巷。支离破碎的骨肉铸成向上的阶梯，埋在地底下的亡灵一边哭喊一边却用尽全力将她推出那片永远灰白的地狱。
巨大的黄金兽瞳从高处、从世界外俯瞰、凝视。
她再次听见祂说，听见他们说。
——“德拉肯的后裔，你天生就拥有追寻真实的能力。”
——“等这场——我是说等回到布鲁安星，可以一起喝个咖啡吗。”
——“宇宙无边无际，时光的洪流永不止息，所有人的未来不可估测。而你要像野草一样自由自在，不管有没有阳光和空气，都可以肆意向上、野蛮生长——所以我就给你起名为‘边野’！记住了吗？”
“所以，边野，你希望我回答你什么呢？”
胸口的吊坠和手骨染上人体的温度，她用空余的那只手去碰了碰那根手骨，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个笑：“一点也不像。”
尹然筠也笑：“嗯。我是尹然筠。”他说完就转身离开：“抱歉各位，下次有空再请大家吃饭，我稍后还有安排，请原谅我的失陪。”
花厅里只剩下被莫名科普了帝国联邦概念和听了一耳朵“灵魂交流”的吃瓜群众和“灵魂交流”当事人边野。
姜元瑾伸手试了试花瓣杯：“司康还剩了点，你们要再喝点茶吗？”
全程状况外的舒道凉第一个举手响应：“好！”
在睡前肝出来了……感觉明天应该还要大修一下QAQ
太困了，今天就先睡为敬！
大家情人节快乐呀！！！！（我去吃了一个情人节限定布丁哈哈哈哈，还挺好吃）
更新时间：2025年2月15日，1点22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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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Chapter 45 秘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