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巴上的疤能拿遮瑕遮掉吗？”面试季岚的模特经纪人问道，“你整体形象挺好的，但这个疤确实太显眼了，实话说，这种程度的伤口很影响成片质量，能接到的工作不会多。”

“而且，你发来的模卡上可没有这道伤，严格意义上来说，你这有点诈骗的意思了。”面容严肃的女经纪人说道，将手里的文件夹“啪”的合上了。

季岚坐在经纪公司的办公室里，神态有些紧张，但大抵还是镇定的。

虽然看上去就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不过待人接物起来非常礼貌，令人很容易对他产生好感。

“遮瑕膏能遮掉百分之五十吧，还是需要后期稍微处理一下。”季岚谨慎的回答道，“实在抱歉，拍模卡的时候一切都正常，我受伤实在是突发情况，我也没想到会……突然受伤。”

经纪人叹了口气：“本来你的条件我是最看好的，虽然你的身高不够，走秀是没戏唱了，但是拍平面大片是你的强项，我看过你的照片，表现力在新人里算是挺不错的，尤其是你的脸，非常适合拍美妆。”

“抱歉……耽误您时间了。”季岚不愿意错过这个工作机会，只好尽力争取道。

“您能让我试试吗？说不定可以接到工作，我之前干过几次，您可以看一下，照片我都附在后面了，虽然我没什么经验，但我可以学。”

“这种程度伤口就算是有医美手段的介入，估计也得半年到一年的恢复，前提还得是你不是疤痕体质。”经纪人很可惜的看着季岚的脸。

这次面试的几个新人里，她最看好的就是季岚，他的脸天生就是做这行的料。

想吃模特这碗饭不太容易，上镜与否是决定性因素，季岚轮廓分明，脸部线条流畅，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妥妥的大模脸，只是突如其来的这道伤口直接把他的模特路封了一大半。

这么长的一道口子，怎么可能扛的过高清镜头的拍摄呢？就算捏着鼻子把季岚签下来，经纪人自己也是要担风险的。

“你现在的状态如果和我们签约了，那我……”经纪人看了一眼办公室的监控，把手里的文件夹拍在了桌子上，“走吧，下楼喝杯咖啡。”

经纪人是个形象粗糙的中年女人，但说话办事很利落，人也不错，业内有名的热心肠，她姓刘，就让季岚喊她刘姐。

刘姐带着季岚坐电梯下楼，一楼开着一家装潢精致的咖啡厅，刘姐肯定是熟客了，她熟门熟路的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走进去，

“刘大经纪来了，还是冰美式？”店员和她很熟，笑着问道。

“对，两杯。”刘姐头也没回，直接坐到了她惯常坐的位置上。

刘姐点起一根香烟，季岚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经纪行业看人脸色已经成为了条件反射，刘姐下意识开口问道：“闻不惯烟味？”

“没事儿，我闻的惯，是您太客气了，不用考虑我。”季岚扯出一个微笑，那道伤口却是向下的，随着他的表情带出丝丝缕缕的、毫无希望的寂寥感。

“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不抽根烟我的脑子都转不动。”刘姐拿起冰美式喝了一口，然后接着说道。

“接着刚才的说，如果我和你签了合同才是害了你，签完合同你就只能从我们这里接工作，话说直白点，我们公司男模特有几百个，之前你没破相的时候……”

刘姐停了一下，她看着季岚陡然僵硬的脸，才接着说道：“我这人说话比较直，你别放在心上。”

季岚摇摇头说：“不会。”

“之前你的形象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就算不能一炮而红，公司运作一下，再费点心思包装包装，接到工作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刘姐突然拿起手机，对着季岚拍了张照片。

没有任何技巧的拍摄，镜头中的男孩都显得格外俊美，但那道伤口却把他的面孔一分为二，有种割裂的、怪奇的诡异美感。

“手机镜头下都是这个效果，专业相机就不必说了，以你现在的条件，百分之九十五的客户都不会选你，或者说，就算选你了，也得压低报价，公司再抽成后，你拿到手的钱就少的可怜了。”

季岚的肩膀一下子就塌了下去，他感觉刚才咽下去的冰咖啡还堵在喉咙口，唇齿间充斥着苦涩的味道。

“所以我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也是看你社会经验少，怕你一着急再被别人骗。”刘姐三两口把烟抽完，扔进了手边的烟灰缸。

“或者你想过去试着拍拍淘宝吗？尤其是那种搞山寨款的小网店，滤镜一开，别说你的这道疤了，五官都能磨没了。”

刘姐摊摊手，表情带了点嘲讽：“你的外形去拍淘宝有点可惜，我个人还是比较建议你挣点生活费，把伤养好，做点医美，再回到主流的模特圈里。”

“我拍，只要能赚钱，我都拍。再说了，挣钱哪分什么三六九等。”季岚小声说，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太谢谢您了，刘姐，您人实在是太好了。”

刘姐摆摆手说：“拍淘宝的竞争也很激烈，我给你推几个中间人，能不能接到工作我也不能打包票。”

“咖啡我来请。”季岚目光恳切，“等挣到工资第一件事就是请您吃饭。”

刘姐没跟他争这个，打开手机，手速很快的推给他好几个微信名片。

“我跟他们都打过招呼了，你等下加上他们以后记得把模卡发过去。”刘姐顺势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您先回去忙吧，我来买单。”季岚站起来送她。

从某种角度来说，其实模特这个圈子没有圈外人想象里中的充满戾气。

毕竟说实话，能不能吃上这碗饭大多都靠天赋，只要你条件突出，又会做人，大多数工作人员都会选择拉你一把，而不是死命把你往下踩。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在这个注重人脉的圈子里，投资新人也是老人们工作中的一部分。

看着刘姐走出店门，季岚便逐一添加了她推过来的微信，急切的等待他们通过验证。

其中一个人很快就通过了验证，季岚先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又发了模卡过去，最后又补充了说明下巴最近受伤了，可能不是最好的状态，希望可以给个面试的机会。

MR.666：可以，你就在H市吗？

山与风：是的。

MR.666：你今天能来的话，有个活刚好临时缺人。

MR.666：我等会正好要和负责人吃个饭，你过来简单面试一下，可以的话今晚就能上班。

山与风：位置您发我一下呢？是拍摄吗？

MR.666：是一个男装品牌大促直播，通宵的那种，其中一个男模身体不舒服，刚好和你身高体重相仿，你过来顶他。

山与风：我没做过助播，有什么要求吗？

MR.666：这个严格意义上不算助播，你根据主播和观众的要求试穿衣服就行，大部分时间就是做个背景板。

MR.666：刘姐说你条件不错，应该没问题，价格是一场活动三千，时间比较久，大概得播40个小时以上，品牌那边计划是连播三天，有白班组和夜班组，你是夜班组。总之坚持的越久越好，表现好的话有奖金。

山与风：好，我先赶过去。

餐厅位置距离季岚十八公里，他舍不得打车，倒了两班地铁，又走了一公里多，才终于赶到了定位里的餐厅。

这是当地有名的贵价餐厅，季岚工作40几个小时能赚三千，但是这里随便吃顿饭的人均消费都在三千以上。

季岚有点怯场，在店门口徘徊了十几分钟，眼看约定时间要到了，这才眼睛一闭，狠下心往里冲。

这是一间装潢精致富贵的中式餐厅，门头甚至还挂着两盏璀璨的玻璃灯笼，季岚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手脚都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还好他生的精致漂亮，板着脸也很能唬人。

服务生穿着整齐的中山装，很客气的冲他鞠躬，微微弯着腰问他：“先生定的哪个房间？”

季岚报上房号，服务生微笑着说：“您这边请。”

进入餐厅内部季岚才发现原来里面别有洞天，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家餐厅竟然在建筑内部平地起了一套完整的园林出来。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竹林掩映着奇秀的假山石峰，随便一眼就能将婉约的江南水乡尽收眼底。

服务生带着季岚七拐八拐，来到了竹林深处的一处，季岚阻止了服务生敲门的动作，表示他还是先跟朋友联系一下。

服务生了然的点头，很贴心的先行离开，走之前表示，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按呼唤铃就好。

山与风：您好，我到包厢门口了。

MR.666：这么快？有点堵车，我还得十分钟，你在门口稍微等一下吧。

山与风：好的，不着急。

包厢门口刚好有个鱼池，几块嶙峋的怪石突在外围，季岚便坐在那里，盯着池子里的鲤鱼发呆，烟雾缭绕中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在。

江北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白皙瘦削的少年坐在鱼池边玩手机，屏幕反射的光芒打在他的脸上，氤氲出模糊的光晕。

他的五官轮廓有种力透纸背的深邃，眉眼处却烟雨朦胧，水墨画般潋滟，随着他的情绪荡漾。

下巴处一道新伤，把他的脸截成了两半，明明眉眼是有万种风情的上挑，那道伤口却把整个嘴唇的线条拽到后耳根，仿佛他天生就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确实是美，但美的很复杂，像威斯敏斯特教堂的穹顶，绚烂与肃穆并存。

江北走过去，很客气的和少年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你是？”

少年似乎被他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中，手机“啪嗒”一声，掉进了鱼池里。

江北连忙和少年一起趴在鱼池旁边捞了起来，路过的服务生看到后也赶紧加入了捞手机的行列，几个人共同作用下，手机彻底沉到了鱼池底部。

江北：“……”

季岚：“……”

手机被解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彻底黑屏了，季岚和江北的衣服也都湿透了，还好现在是初秋，气温尚高，不至于感冒。

“我是来参加面试的……”少年垂头丧气的拿着手机，“你是666吗？”

“666？”江北挑起眉毛，他是临时被朋友叫来的，也不知道组局的是谁。

“没事，反正他让我在这里等他。”季岚对着江北腼腆的笑了笑，“看你长这么帅，还以为你也是模特呢，如果你是我的竞争对手，那我今天肯定接不到工作了。”

江北闻言一笑，他的外形确实可圈可点，身材高大健壮，穿着也十分有品味，像是刚从奢侈品时装展台上走下来的顶尖超模。

江北伸手摘掉已经沾上水的黑框眼镜，露出一张相当有侵略性的脸，反问道：“你是模特？”

“嗯，算是吧。”季岚点点头，“跟我对接的人经纪人说他今天要和品牌主理人吃饭，刚好他们今晚要临时找个直播模特，让我顺便过来做个简单面试，如果可以的话等下就去上班。”

约江北吃饭的朋友也说，今天的局来了好几个做服装生意的富二代，长三角的轻工业是支柱产业之一，也算是当地特色了。

“我先让人给你送部手机吧，毕竟是因为我才掉进池子里的。”江北不动声色的说。

他把眼镜上的水渍擦干净，重新戴了回去，镜片遮盖掉了江北漆黑瞳孔中的阴霾，“对了，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