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上浴袍,去看浴缸里的小雪。
……看不到。
小雪现在的拟态愈发炉火纯青,不想让我看到的时候我很难定位到祂的存在。
我回忆刚刚小雪的表现,渐渐从感动和惊慌中感觉到几分哭笑不得。
“谢谢你保护我。”
我卷起浴袍的袖子,把手伸进水中,感觉到除了水流温柔的舔舐之外有什么更柔韧的东西轻轻触碰了我,是小雪。
我摊开手让祂更方便地触碰。
“小雪刚刚是害羞了吗?”我新奇地问。
啪。
水里有什么东西打了下我的手心。
好吧好吧不说了。
“小雪也长大了啊。”
从以前非要跟我洗澡上厕所,现在已经知道害臊了。
我感叹。
既然小雪没事,我的思绪又回到小雪的反应速度和移动速度上来,原来祂的能力已经这么夸张了吗?是平时没有机会让祂表现出来?
我的视线落到浴室门上,底下有道不宽的缝隙,小雪大概就是从那里钻进来的。
但几天前,在心痛欲裂时小雪还没有那么快的反应……
我不禁有些狐疑。
柔软的触手缠绕在我指间,像水草一样拂动,我一把抓住。
“小雪,刚刚你是从哪里出发进来的?反应好快啊。”
水草一僵,立刻又若无其事地随水扭动起来。
有猫腻。
我:“你不会一开始就在浴室外面吧?”
水草悄悄从我指缝间往外出溜。
猜对了?
可哪怕在浴室外面,小雪为什么这么心虚?
……祂在浴室外面干什么?
我把小雪的触手拎出水面,和祂对视。
触手无助地扭动一下,把触手尖尖藏到我的手背后面。
我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几乎没勇气说出来,但是——
我震惊极了:“你偷看我洗澡?!”
……
孩子大了,对人体产生好奇是正常现象。
只不过因为物种不同,之前我没考虑到这点。
我决定回去后就把生理课提上日程。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给机台重新编码。
没办法,客户就是上帝。
与此同时,对接人一直在边上唧唧歪歪,我都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刺可挑,好像不找茬对不起付给我们公司的差旅费。
可能差旅费是从他的工资里扣的。
我无法,只能每天安慰自己再坚持一下就结束了。
压力山大的结果是我又开始做末日的梦,没有小雪挺身而出的那种。
世界分崩离析,只余头顶无边星空。
而我一点不觉得这梦吓人,也一点不担心末日了:
赶紧毁灭吧,不想上班了。
因为工作紧张,小雪的食量又已经增大到无法掩饰的程度,我不得不每天早上叫一大份早餐到房间让小雪吃完,自己则在路上随便买点什么填饱肚子。
一开始我想尝试酒店的自助早餐,可去了就发现,要在侍应生、其他客人不侧目的情况把我和小雪同时喂饱是件不现实的事。
中午我也不能带小雪去食堂,只好先在包里备好食物,让祂饿了就吃。
换言之,为了能够正常地补充食物,小雪至少在午饭时间、乃至下午是跟我分开的。
作出这个提议时我都准备好了说服小雪的理由,比如饿着不行、如果午饭我和祂分既不利于我的工作也不利于祂的成长、祂已经长大了……之类的,谁知道小雪只犹豫了一会就答应了。
真的长大了啊……
如果说一开始小雪对人体结构好奇、食量增长只是让我模模糊糊感觉到了祂的成长,“小雪愿意在陌生的地方离开我”这件事简直宛如一道惊雷,清楚明白地展现了小雪的改变。
祂不再是那个乖巧黏人的水螅体,祂已经有自己的想法,对不同的存在开始感觉到好奇,并且有了一定的独立性。
换言之,祂开始逐渐变成我梦中那个能拯救这个世界的存在。
意识到这一点,小雪渐渐不再需要我这个认知就没那么让人惆怅了。
连对接人都没那么讨厌了。
……
不,还是很讨厌。
“他是不是有病啊,狂犬病?”我小声对小雪吐槽,后者安抚地伸出触手摸摸我的头。
似乎是某个时刻过后,小雪没有再对对接人表现出攻击性,反而更多是安慰我。
这也是成熟的体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对接人这几天看起来越来越虚——通过和小王的讨论,这应该不是错觉,大家都这样觉得,都在猜他是晚上赶酒局赶虚了还是因为产线停工扣钱扣麻了。
可以想见的,他对所有人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没出差错都要找理由骂人,一点不顺意大家就一起狗血淋头。
我长叹口气,知道在洗手间躲着也不是办法。
在继续出去面对越来越像疯狗的对接人之前,我数了数小雪的触手,以此缓解即将再度面对高压负面工作环境带来的不适。
总觉得这几天小雪长得特别快,现在几乎有小狗那么大,揣在怀里跟揣个毯子似的……
二十九根。
二十九根???
开什么玩笑?!
我瞪大眼睛:我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小雪最近长得很快,没想到这么快!
是进入高速生长期了吗?!
我还担心最近小雪吃得多,现在一看,不如说祂吃的东西可能还不足以支持这么夸张的生长速度!
“内部环境已经设定完成,剩下就是换零件,我已经发回订单,大概后天上午才能到。”我对对接人说。
后者乜了眼机台,又盯着我。
产线无法开工的压力可能真的很大,短短几天,他的两腮已经吸了进去,眼眶青黑,脸色也是白里透着青,显得面相更加尖刻阴郁。
他凝视了我一会,冷笑:“这么说,你明天就没事干了?”
事实上,我明天不打算来了。
零件没到,我在他们这边也没有工位,来了大眼瞪小眼听对接人冷嘲热讽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话说出口,我也准备好听一些“吃干饭”、“拖时间”、“投诉你”之类的,没想到对接人什么都没说,翻了翻手上的机台资料,问:“零件换好,产量就能在保持良率不变的情况下提升千分之二?”
“我不敢保证,但应该能提高至少千分之一点四。”我保守地说。
“那为什么之前不那么做?”
又来了又来了。
我保持着营业微笑和营业态度:“因为这样会降低机台的寿命,并且你们在提交用户需求时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再问为什么我们没有替客户想到这一点就给你一拳。
我咬着后槽牙想,脸上笑容更公式化。
对接人沉默了。
居然没有抬杠?
“行吧,那你明天不用来了。”对接人移开视线,仿佛对我厌恶到极致,冷淡地说。
说完,他啪地合上手里的资料,匆匆转身就要走,身体却一晃,我下意识扶了他一把,谁知他反应极大地抽出胳膊,连谢谢也不说,瞪了我一眼就走了。
神经病。
我腹诽。
然后高高兴兴对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探出一根触手的小雪说:“明天不用来,可以放松放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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