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你的工资发不出来。”

在魔王的首席会计，一只有三个人高的，戴着眼镜的龙博士这么说话的时候，龙骑兵的队长，魔王陛下的义兄，愤怒地跳到了桌子上。

“你们是怎么经营国家的，连六十个传送卷轴都发不出来吗？”

龙博士又看了看账本，用短小的前肢摸了摸胡子。

“其实国家经济还是挺宽裕的，从人类那边进口的三流爱情小说让爱哭的森林妖精们产出了很多红宝石，卖回给人类的旅行商人以后也相互进行了很多有用的贸易，可是传送卷轴这种东西只有波普殿下会做，而这个月他说没有，那没有就是没有。虽然我们能理解拉赫特殿下和人类情人相会的殷切愿望，但是真的，没有就是没有。”

在龙博士还要继续调侃一下对方和人类情人的关系的时候，一阵狂风把它桌上的所有账本都吹得哗啦作响，拉赫特已经不见了。

“所以不是告诉你了，没有就是没有。”头顶上坐着小仙子的幼儿园园长飘浮在半空中，对拉赫特摊开了手，“上个月有月蚀，所以满月草没长好。前几天刮大风的时候，我晒在外面的拨风羽也全被吹跑了。奇美拉在我们国家是保护动物，所以也不要打他们的主意，这个月你就忍忍好了，反正当年你们在魔界的时候也是一个月见一次面的。”

“我说，拉赫特，与其依赖那些魔法道具，……”窗外突然传来了魔王陛下的声音。

达伊从窗户进来的时候，脚刚一沾地，一群妖精幼仔就尖叫着朝他冲了过去，把他按倒在了地上，结果后半句话就这么变成了“哎呀别揪我头发”。

“这可是只有勇者和厉害的魔法师才能学会的高阶魔法，拉赫特可以吗？他好像没什么天赋。”波普说，作为魔王陛下最好的朋友，他精确地听懂了魔王的台词：你要不要学鲁拉？

“在魔界的时候他用过玛达恩特，这样的高阶魔法连波普你也没有用过吧。”达伊吞回了半句“虽然毫无杀伤力”。

“这种对我来说用完之后就会失去战斗力的咒文不实用啊。”波普说，“不过确实是高阶咒文……而且他也说过虽然魔法力不够无法施放，但是会使用伊奥纳曾，也许……”

“巴兰大人曾经试着教过我鲁拉，但是我太过愚钝，无法学会。”拉赫特说，“但是如果达伊少爷愿意教我……”

“我的话，好像开始的时候是靠纹章的力量使用魔法的，后来虽然不使用纹章的力量就能使用这些魔法，但是没有系统学习过。波普，你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学习鲁拉的吗？”达伊把两只来要求魔王的拥抱的妖精幼仔从自己的脸上扒开，问他的伙伴。

波普似乎回忆了一下，露出了坏笑。

“可是这要拉赫特好好配合才可以。”他这么说，“当然为了见到我那个很讨厌的师兄，拉赫特干什么都可以，不是嘛？”

“你比他还讨厌。”拉赫特愤怒的声音直接回荡在了他的脑袋里，但是这里能够接收到心灵感应的人可不止波普一个，魔王陛下打圆场的声音立刻就出现了，“好了啦，拉赫特，反正这个月也没有卷轴可以当做工资发给你，你要不然试试看？如果学会了，以后就不用只领传送卷轴，可以领些别的工资了，不是挺好的吗？”

其实是挺好的，学会鲁拉能够随时随地去自己去过的地方这件事情也非常有诱惑力。但是看到波普的坏笑，这特训的内容怎么想都非常不怀好意。

“鲁拉这样的魔法需要和精灵契约吗，不过魔族需要和精灵契约魔法吗，拉赫特这样的需要吗？”在放下了妖精宝宝们，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手下，三个人一起到达领地中最大最深的湖边的时候，达伊这么问。

“我觉得应该没人给他契约过玛达恩特。”波普说，“而且鲁拉与其说是一种魔法，不如说是魔法力的综合运用方式，如果能够放出玛达恩特……”他看了看拉赫特，“如果能放出玛达恩特的话，应该可以解放自己的全魔法力，所以鲁拉这样的简单应用问题应该不难。”他又仔细地上下打量了拉赫特一番，“我能斗胆问一下，你的玛达恩特能伤到对手吗？”

“就不要问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了吧。”达伊说。

“……我只是在调查他的魔法力够不够用鲁拉单程飞行一次。如果他根本没有能散布到全身的魔法力的话，进行特训除了虐待他以外一点意义也没有。”

“……虐待。”

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的波普讪笑了一下，而达伊想了想当年老魔法师把波普扔到世界的尽头，一个人回来的时候的笑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呀，也许是要把你扔到世界尽头，如果你没有用鲁拉回来的话，就得花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这好像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虐待。但是在波普和达伊耳语了一会，波普拿出麻绳，而达伊飞到山上举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回来的时候，拉赫特已经知道自己将会遭到的残酷对待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想学鲁拉吗？”波普问。

“我想要传送卷轴。”拉赫特虽然想这么说，但是在这些昔日的战友面前示弱是他绝对不想做的，因为如果他示弱了，这群小崽子肯定会把这个场景反复传颂的。

“事到如今。”他只是这么咕哝了一声。

“听起来非常没有诚意。”波普坏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为了修凯尔什么都敢做的。”

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拉赫特配合地把手背到后面，遭到了昔日伙伴的五花大绑。绑得很紧，还附送一块大石头。

“我知道你可以轻易挣断这些绳索，也可以拉着大石头一起游到岸边。”在魔王大人亲自搬运着他的义兄和大石头来到湖中心的时候，魔法师在旁边说，“但是如果你想学会鲁拉，就不能再用这种手段。不要恐慌，把魔力分散到全身，想象你要去的目的地，记住魔法需要集中精神，而不是使用蛮力。”

拉赫特表情复杂地看着魔法师，这时候魔王松手了。

巨大的水花溅了两个人一身。

“我觉得我们需要再旁观一段时间，拉赫特万一不幸淹死了，还能用你的扎奥拉尔来抢救一下。”达伊说。

“你现在越来越像真的魔王了。”波普说。

平静的水里，偶尔冒出来几个泡泡。

“如果他飞出来的话我们是可以看到的。”波普说，“这么久了，真的不要紧吗？”

两人稍微下降了一点高度，在接近水面的时候，就像恶魔眼球接收到了广播一样，两人的脑袋里顿时被拉赫特的声音占满了。

“哇哦，这可不是集中精神的表现。”波普说。

被绑上大石头沉在水底的魔族在心灵感应的广播中重复了二十遍“我讨厌你们我实在太讨厌你们了可恶啊不我不是说迪诺少爷可是我讨厌你们……”了以后，达伊终于忍不住给他回应了一句：“拉赫特，控制你的魔力，不要费精力抱怨了！”

水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串很大的气泡，波普摇了摇头：“啊，达伊，他想道歉结果呛到了，这都是你的错。”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两个人同时收到了断断续续的一句“修凯尔……”

水中的白光闪了闪，但是在冲出水面之前就又沉了下去。

“快去救他，要淹死了。”波普说。

让对方溺水的始作俑者，魔王达伊，带着一丁点的愧疚跳进了湖里，把他忠诚的龙骑兵队长、已经人事不省地和大石头一起沉到了湖底的拉赫特捞了上来。

在使用离心力让拉赫特把肚子里的水全吐出来以后，拉赫特虽然看起来短时间内不会断气了，可是还是没有醒过来。后悔提议让他学鲁拉的达伊看了看波普，后者摇了摇头。

“虽然非常努力，但是毫无魔法天赋。”

“玛达恩特和伊奥纳曾又怎么说？”

“想想恶魔宝宝，大概他的年纪在魔族里面也算是宝宝。”

“可是隆说纯正的魔族十一二岁就已经长成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大概还是只是因为毫无魔法天赋吧。”波普说，“怎么办，看他这样子，今天既不能工作，也没法再继续特训了，要不然我们送货上门，把他扔给修凯尔，然后给修凯尔发点修凯尔能用的工资，这边就说他休探偶假去了，直到你觉得有事要他帮你做的时候再接回来？”

“不和他商量就这么办是不是不太好？”魔王说。

“与其听他推脱一百遍，不如生米煮成熟饭，他如果恨我们的话……反正他是不会恨你的，而且他反正一直很恨我，大概是我还没把他的命还给他的缘故。”波普说，“说到做到，既然他的命还没还给他，我们就把他送给师兄好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他在我和小仙子吹牛的时候突然冲进来吓唬人了。”

于是魔王扛着他的义兄，带着一口袋金币和他的好朋友一起悄悄地飞到了帕普尼卡的一座墓地深处。守墓人的小院里两只嘉年华灯火正在猜拳玩，在看到两个扛着东西的来客的时候，眼睛纷纷弯了起来。

“好呀。”魔王对他们打了声招呼，“修凯尔呢？我们给他送来了一些补给。”

“是好吃的吗，是好吃的吗？”双胞胎嘉年华灯火飘浮到了他们身边，魔王还没有为修凯尔的宠物提供答案，波普就快速地说：“与其说是好吃的，不如说是来吃光你们的好吃的的。”

这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两只嘉年华灯火非常失望地飘走了，而魔王和他的伙伴则坐在小屋里，把依旧昏迷中的受害者放在屋主的床上，愉快地等到了屋主工作回来。在看到屋主受到惊吓的表情以后，越来越像魔王的魔王陛下，和他越来越像魔王手下的伙伴，述说了原委和故事的全过程，扔下了足够在人类世界活上一年半的大笔工资作为补偿费用以后，开开心心地集体飞走了，似乎是为了庆祝能够暂时扔掉王国中最对其他人颐指气使的生物，还在半空中拉了个V字的烟。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的师弟们更能乱来的了。修凯尔看着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的配偶，哭笑不得地坐在他的身边，忍不住开始摸拉赫特的耳朵。

以前想要摸久一点的时候就要么会被躲开，要么被迅速反摸一气的很没有意思的神速的生物，现在终于落入了修凯尔的魔爪。

拉赫特醒来的时候，感到一只魔爪正在捏他的脸。

他猛然坐了起来，吓了魔爪的主人一跳。

“……修凯尔？”他摸不着头脑地说，“我这是，成功了？我能够使用鲁拉了？”

修凯尔非常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战士就要做战士应该做的事。”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没能发动魔法就溺水了，是昏迷不醒地被达伊扛过来的，两只小家伙可以作证。”

拉赫特似乎想要发出一声悲鸣，但是考虑到形象问题，还是忍住了。他直挺挺地倒回了床上，一手捂住了脸。

“以后没脸见魔王陛下了。”

修凯尔笑了起来，继续摸自己的伴侣，“没事的，拉赫特，达伊不会觉得你没用的，这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既发不出工资，随随便便的提议又害你无辜被淹得半死，所以给你假期来陪伴我而已。”

“魔王陛下肯定是不要我了。”拉赫特用没有用来捂脸的右手抓住了试图挠挠他耳朵后面的修凯尔的手，“从这里回去的话要渡过大海……”

“达伊说等他要你帮忙的时候就过来接你回去，在那之前给你放假来全天候陪我。”修凯尔心情很好地说，“也许我也可以和这里的居民们介绍你一下，让他们不要再误以为我是个在配偶去世以后伤心欲绝快要发疯的可怜人了。”

“都这么久了，你就一次也没有和他们说过事实吗？”

“因为你太害羞了从不和他们接触，所以他们都不信我说的话，还以为我已经半疯了，天天和空气交流。”

拉赫特无奈地按住了修凯尔捏他的耳朵的手，“既然这样，就算我在人前露面了，那些想象力很好的人类也说不定会把我当成一个一直被你藏在柜子里的僵尸。”

“毕竟你多少死过了。”修凯尔回答。

拉赫特气呼呼地瞪着自己的伴侣，对这种一针见血的答案无话可说。

“我说，拉赫特，”修凯尔突然问，“使用伙伴既然是天经地义的话，你为什么一直不让波普或者达伊接送你，而要每天使用卷轴来往呢？”

“……你就一点羞耻心也没有吗？”拉赫特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而且作为部下，让魔王亲自接送，岂不是太过僭越了……”

“总比淹死好一点。”修凯尔笑着说，“不过达伊说，你在昏过去之前似乎找到了一点窍门，差一点就能飞出水面了。照这样看来，再这样特训一两次，你说不定就可以使用鲁拉了。”

“我觉得还是要求加工资，每个月问你师弟要一百二十个传送卷轴来得方便一点。”拉赫特似乎回忆起了特训的过程，顿时失去了他的锐气，奄奄一息地说。他拽过修凯尔的脸，亲了亲自己人类伴侣的嘴唇，像是要吸取一点不死身的战士的生命力，“既然我现在开始休假了，那你也休假，我们一起去旅行吧，反正这座墓地已经不会出现幽灵了，不是吗？”

“然后祈祷不要出现万一达伊有事要找你回去，来到这里却扑了个空，结果门上挂满了谴责纸条这样的事情……”修凯尔笑着说，“好啊，其实达伊连旅行经费都带给我了，大概是对你长年在他麾下忠心耿耿地效力的奖励呢。”

“或许我也可以帮你扩建一下这座小屋，我一直觉得它太挤了……”

大概工资暂时发不下来这种事情，在极为偶然的情况下，也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