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吃完豆腐脑和小葱拌豆腐,脾胃被彻底打开,又令黄内官传来一盅肉羹一起吃了,才停下。
饱餐一顿,叫难受了好些天的文和帝心情大好,索性领着黄内官出门,准备好好给他锻炼锻炼身体。
“那吃食当真开胃,叫什么?”
“说是叫豆腐脑,建威将军府厨房做出来的。”
文和帝闻言,晃着脑袋回头看黄内官。
明显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封了个建威将军,也不记得建威将军是谁。
黄内官在心里吋了吋,建威将军方威是打过几场仗,可那都是些绞杀小股流寇的小冲突,即便有大些的战役,也有其他,更高级别的将领带领。他战斗的功绩上没什么说头,反而有那么一件小事,说给皇帝听了,他有可能想得起来这个人。
想明白后,黄内官笑呵呵的提醒:“就是由冠军将军作保,买了零陵侯府那间小院子的住家。”
“悬悬倒是说过,他要借住在秦家,读两卷久寻不见的竹简,秦方两家相差甚巨,竟也有走动。这个方家倒是有意思,能劳动冠军将军为他们说项,还能让零陵侯府折结下交,也算能耐。”
黄内官跟在皇帝身后的脚步一停,转瞬反应过来,又跟上去。
他是最明白文和帝心思的。
自然知道,皇帝这是给方家下了个会钻营的结论。
在皇帝心中,广平王世子送来的东西,即便是宫门即将下钥,即便要累的他身边内官亲自跑一趟,那也是世子心里记挂他,要寻求庇护;方家往零陵侯府送东西,就是钻营。
这样的评判或许双标,但皇帝就是这世上地位最尊者,他说的对是对,他说的错也是对。
方家人并不知道,他们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不过两份吃食,就让皇帝给方家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韶光院里,唐氏把所有烦心事都推开,收拾铺排着,给方蝉锦置办首饰钗环,好让她体面又风光的去参加接下来的螃蟹宴。为此,折腾的满院子丫鬟没一个得闲的。
与韶光院的忙碌相比,照阳院安静的离谱。
方威一大早被同僚叫出去吃酒耍乐;方珙也被相熟的几位同窗约出去一起辩经问典。
梁姨娘早起就没有露面,待在正房不知在做什么。
西厢房的方蝉曦,手里虽然捧着竹简,眼睛却一直盯着别处发呆。
韶光院的热闹早传到了她这里。
权贵名流云集的螃蟹宴上,多的是贵门少年郎,凭她的学识姿色,自然能找到一位与她极匹配的小郎君。可惜,她不得唐氏喜欢,又从来与方蝉锦针尖对麦芒,哪怕现在去求,她们也不会带上她的。
想到这里,方蝉曦就不是滋味。
她心里憋着一股火,发不出来,也吞不下去。这火顺着她的经脉,烤的她浑身每一寸皮肤、血管和神经都干裂发疼,烧的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实在不懂,明明都是母亲,唐氏为了方蝉琪的婚事,能急的嘴巴里起燎泡,能将长安城那些青年才俊的家世品行,和他们所做的诗赋丹青汇集成简,一卷一卷的往自己女儿面前送。
为什么她的母亲却只顾着与父亲楚云湘雨,吟风弄月,丝毫不操心她和阿兄的婚事。
甚至,从不在父亲面前提一句半句。
方蝉曦越想越不舒服,起身要往正房去,却不想,还没走到门前,就被梁姨娘身边伺候的老媪拦下。
“女公子,娘子还在休息,您请回吧。”
碰了个软钉子,方蝉曦心头的火更盛。
她回头看看已经高悬在天中的太阳,再看看还安静的没有一丝动静的正房,和门口站着如同一尊雕像一样的老婆子,气冲冲回房,就着厢房大开的窗户,高声读起竹简上一篇又一篇的文章。
方蝉曦声音虽柔,却绵绵不绝。
很快穿过空寂的院子,冲进了正屋,如同魔音般围绕在梁姨娘耳边,久久不散。
惹得身子本就不舒坦的梁姨娘,心情愈发烦躁。
连着打落了榻边案几上两盏灯,又怒喝着朝门外的老媪斥了一声让她闭嘴,照阳院才安静下来。
清晨的日光落在房檐下,绽出一圈圈光晕。
西厢房门口丫鬟们穿梭不止,唐氏也不放心,在旁边照看着。
既然拒绝不了,方蝉衣就坦然面对。
她特地在方蝉锦前些日给的大堆衣服里找出一身九成新,不显眼也不出错的白绿配色交领襦裙换上,梳了最寻常的坠马髻,还特地将唐氏给的那支钗子别在半垂着的发尾上。
又趁方蝉锦那边还没收拾好,特地去西厢房走了一圈。
唐氏看见她一身装扮,果然很满意。
带两人上车时,还不忘拉着方蝉衣夸两句,要她跟紧了方蝉锦。
“我们今天要去的安定侯府,是非常重规矩的人家。你四姊姊性子跳脱,你跟在她身边,要照看些,别让她闯祸。”
“是。”
方蝉衣低眉顺眼,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才跟方蝉锦一起爬上车。
木阔轮压在青石板上咕噜噜作响,方蝉衣坐在侧边的软榻上,被摇的有些困。
昨晚赶工,她忙的有点晚,在外面被凉风吹着,还不觉得困,这会儿完全提不起精神。
“小六,你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没有好好休息吗?”
方蝉衣忍住想点头的冲动,心道赶工狗不配睡够八小时。
但抓住一切休息时间养精蓄锐的宗旨,一直深刻在她的骨子里。作为现代社会日夜轮转的化学实验狗,她每天用来睡觉的时间,就如同那什么一样,挤挤就有了。只要浅浅的眯两分钟,她就能待机不止两小时。
“我就是被晃的有些困。”
方蝉锦无语之际,眼睛一瞪,眉头就皱了起来:“我可告诉你,再困你也不能睡过去,听到没有。一会儿我们还要和邓家三娘子同行,你可别在她面前丢我的脸。”
方蝉衣啊一声,急忙撩开帘子往外看。
发现她们现在走的方向,确实不是往外城去的。
长安城分内城和外城。
皇宫殿宇就坐落在内城,围绕宫墙建造的,是朝堂上比较有地位的皇族宗亲和三公九卿的宅子。
臣公们每五日穿过官厅街,进北宫上职,于第六日统一归家休息梳洗,俗称为休沐;经过一天修整后,继续回到北宫中上职。
循环往复。
原本,以方威的官职品阶,是住不进内城的,但挡不住他走狗屎运,居然搞到零陵侯府的宅子,便暂时住在了内城。
而今天安定侯府开设螃蟹宴的地点,乃是侯府建造在城郊五里处的一个别院。
“三娘子为什么要和我们同行,邓家主母不去螃蟹宴吗?”
提起邓家主母,方蝉锦瞬间来了精神。
一看她这样子,方蝉衣就知道,此事必有内情。
“我也是踢毽子的时候听来的。说是邓大娘子的夫君外出游学归来,带回来一位妹妹,把府里闹的鸡飞狗跳,侯夫人担心邓大娘子吃亏,这些日都住在那边,有些顾不上三娘子。邓家老夫人年纪也大了,更情愿呆在府里休养。三娘子只好与我们同行了。”
妹妹?
方蝉衣脑子里接收八卦的雷达飞转,不知这个妹妹是亲妹表妹还是堂妹,或者,是个情妹妹。
也不知,究竟这位妹妹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还是三娘子这位大姊夫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方蝉锦都开始意外她竟然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调侃方蝉衣两句,她便把知道的都说了。
主要是这么大的八卦没有人和方蝉锦讨论,她其实也憋的有些心痒痒。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妹妹可能是邓家姊夫惹出来的风流债?”
方蝉衣本来确实如此以为的,但是,方蝉锦既然这么问了,看来这妹妹和邓家姊夫并无直接干系。
果然,方蝉锦不等方蝉衣回答,就凑头到她耳边,摆出一副要说大八卦的架势:“那位妹妹并非是邓家姊夫的风流债,而是柳公的风流债。”
方蝉衣这两天听方蝉锦讲她这些玩伴的家世信息,虽然听的不仔细,也大致有印象,邓大娘子16岁成婚,嫁给了廷尉史柳玄的第三子。
她说的柳公,正是廷尉史柳玄。
原来,柳公当年奔赴长安求前程之前,曾在老家与一位杨姓娘子结过娃娃亲。柳公与杨娘子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柳公临行的前一晚,杨娘子为了留住柳公的心,便与他偷食了禁果。
两年后,柳公得当时的长安令举荐,入仕有门,便写信给杨娘子,要接她到长安。
可杨娘子因久等柳公不归,早已嫁作他人妇。
柳公伤心欲绝,终日萎靡。
他长的好,纵使一身颓唐也能迷住现在的柳夫人日日追在身后嘘寒问暖,久而久之,柳公便接受了柳夫人示好,与她成婚。
长安城还一度有传言称,柳公看似冷心冷肺,总拒人于千里之外,实际却是个妻管严,和柳夫人感情好的很。
“照这么说,柳公和杨娘子相隔千里,又各自有家室,怎么会多出个妹妹?”
哪怕柳公和杨娘子真育有一女,也该是柳三的姐姐。
怎么会变成妹妹?
这事情如何想,都十分玄妙,连方蝉衣一个非大八卦不吃的小女娘都好奇的紧。可惜,方蝉锦是个不中用的,她只知道事情的开头,却不知道事情过程和结果。
偏偏她还十分委屈。
“这也不能怪我。既然那个妹妹是柳公犯下的过错,我们这些小辈自然不好再谈论了呀,你见过哪个好人家的娘子随意讲长辈事情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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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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