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姐姐哥哥们都来了吗？”

从早上开始，梦逸就在不停地问这个问题，张苗拍了拍梦逸的小脑袋瓜：“这问题你已经问了好几次啦，吃过早饭人家才来呢，今天听说要给你们送小礼物和书呢。”

梦逸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兴冲冲扭头对着孟止舟喊：“舟舟，有书呢，人家今天送书过来呢……哎呀！”

原来是张苗没好气地揪了梦逸的耳朵：“行啦，知道你心里想着人家舟舟了，但是你现在赶紧把早饭给吃了！舟舟都只剩菜包了，你这粥还一口没喝下去呢！”

被教训的梦逸扁着个嘴呼噜呼噜喝起了粥，孟止舟嚼着菜包，也被梦逸那句话说得心里热乎乎的。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高照，就是热了点，所以志愿者们来的时候各个都冒着汗。

孟止舟已经学会对一些豪放的女大学生脱光上衣只剩胸罩的行为视而不见，反复告诉自己这里是女性主导的世界，女性的身体不那么在乎这种程度的裸露……

而且除了自己，身边所有人都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林琪和梦琳其实夏天其他时候穿衣服也比较豪放，小背心大喇喇露在外面，这时常让孟止舟怀念从前她们俩还没发育时好好穿衣服的样子，被孟止舟大力抵制了好几次后，好歹是让她们在孟止舟面前不再脱衣服了。

反观男大学生们穿着衬衫短袖，除了解开一两个扣子也不敢再做别的动作了。

今天的孩子们热情得让大学生们有些难以招架，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原因——一只受伤的麻雀被送到了领头的女大学生面前。

“这……”

领头的女大学生推了推眼镜，有点为难地看着面前一双双带着希望的眼睛。

梦华鼓起勇气，一向害羞的她抓住这个姐姐的衣角：“姐姐，你能救救她吗？我们这里不准养小动物的。”

话都这么说了，被拜托的女大学生也犯了难，她看着明显是孩子王的林琪，放慢语速解释道：“我也想帮你们，但是姐姐哥哥们是从别的城市过来的，小鸟不一定能带回去……”

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孩子们一时之间也有点迷茫，但是女大学生话锋一转：“……但是我可以帮你们和这里的阿姨叔叔说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小鸟留到它好起来为止。”

孩子们又高兴起来，大学生们也松了一口气。

来孤儿院的志愿者们还是不太固定，孟止舟不太确定是每个大学必须有的志愿活动，还是什么别的硬性要求，大学生们总是每半年来了一群又一群，每一次都是不一样的人。

所有的“下次再来看你”都是谎言，渐渐的，孩子们也就不再说这句话，只是私底下聊天的时候，会忽然间提起曾经来过这里的一个姐姐或者哥哥。

如果谁收到了那些大学生寄来的信，那就是孩子中的大新闻，大家会说字写得真好，内容有多么的真诚，这是可以炫耀很久的事情。

或许下一封信遥遥无期，但是一封信能让一个孩子开心很久。

这次的大学生们带来了很多书，非常多书，还有很多旧衣服和旧课本，梦海对那些旧课本很感兴趣，梦琳则是维持纪律，希望让人来疯的孩子们别那么兴奋。

梦逸和梦华一向不爱看书，他们对那些衣服更感兴趣。

要说孤儿院的孩子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很奇怪的，是一种……水面下的涌动。

关系倒也不是差，你看梦逸还惦记着孟止舟爱看书，但遇到衣服鞋子，多少就有点争抢的意味了。

即使有保育员们的介入，还是很难去改变，资源有限，孩子们年纪小小就已经开始考虑什么是别人的东西，什么是自己的东西了。

要是有哪些来这里的社会上的爱心人士愿意赠送某个孩子一些礼物，那这个孩子就会很在乎这个礼物，并且多次强调。

这种事孟止舟在几年里见得多，或许这些礼物慢慢地也被遗忘或者逐渐变成大家共用的东西，但是对于“你的”和“我的”，孤儿院的孩子有一套自己的标准。

大学生们送来的书多数是学校里面募捐拿来的，未必适合这个年龄的孩子们看，但是对于孟止舟来说刚刚好，比起物资贫瘠的小镇，明显是大学里面的书本种类更丰富。

“《飘》……《双城记》……哇哦。”孟止舟缩在阅读室，目标是地上还没分门别类的书籍，一门心思扑到了新的“性转读物”上，挑挑拣拣了半天，意外发现了一本《大学英语》。

……看来也有一些把募捐作为处理旧课本方式的人在啊，孟止舟翻开里面的书堆，又看见了夹杂的一两本旧课本，里面的知识熟悉又陌生，要把他拉回从前的大学时光。

那时候他对公共课程的态度就是避之不及，上课打瞌睡让同寝室的兄弟代喊“到”是常事，下了课琢磨着今天吃什么，然后考虑兼职，考虑大作业。

大学时光算不上多充实，但绝对是他人生中最自由的一段时间。

他甚至还攒钱自己一个人出游，靠睡网吧解决住宿问题，特种兵一样看遍一个城市的山山水水，独行旅游让他无拘无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过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你看得懂吗？”

“哇！”

孟止舟被身后忽然响起的轻柔男声吓得一个激灵，回头一看，一个戴着眼镜的小青年低头看着他，脸上带着吓到他的歉意：“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孟止舟合上了手上那本《大学英语》，“我就随便看看，我哪里看得懂呀。”

小青年愣愣地点头，孟止舟见他没有下文，把《大学英语》放了回去，又开始挑选有趣的书，小青年见他没打算离开，这才说了自己来到阅读室的真实目的：“我来整理阅读室，可能你得先出去一下。”

“噢，”孟止舟明白了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的，平时也是我整理书架的。”

“这、这不太好吧……”小青年推推眼镜，“你去玩吧。”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做。”孟止舟笑了笑，这不是什么大事，平时阅读室的书他也经常来整理，有时候志愿者来整理书架，经常让他一顿好找本来放好的书，这回让他碰见了，还是自己来干这个整理的活更稳当。

眼见着这个孩子十分强硬，小青年也不好坚持下去了，只是默默希望这孩子不要添乱，小陆从门口走进来，看见孟止舟也在，有点惊讶：“诶？你怎么不在下面和大家一起玩游戏？”

孟止舟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堆书：“我的游戏在这里呢。”

小陆不是话多的性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开始跟小青年沟通今天的工作内容。

事情也不多，摆放桌椅，拖地扫地，整理书架，这些事情平时也有值日表，大孩子和保育员轮着做，所以清洁难度不大，反而是让大学生来这里实践还要多走一轮给他们讲解的工作。

孟止舟猜孤儿院是和附近的学校达成了什么学分相关的协议，这也是个好事，近几年孤儿院来了些外界的大学生，让孩子们更向往大学，也带来了更多的爱心人士。

起码能让一些有缺陷的孩子去更好一点的地方和更适配的收容机构，而不是在医疗条件较差的镇上。

阅读室的活不是只让小青年干，小陆也会在旁边帮忙，时不时指出小青年干活时候要注意的小点，小青年笨手笨脚的，看起来平日里属于十指不沾阳春水那一挂的年轻人。

孟止舟听着身后时不时传来的“对不起”和小陆不知所措的“没关系”，还有沙沙的扫地声和拖地的水声……

有点困了。

他打了个哈欠，把手上的书插到面前的空位那里，含糊着拉长嗓子叫起了小陆：“小陆叔叔，咱们书架什么时候来个新的，这三个都装满啦。”

小陆回头一看，还真是，有点苦恼地摸摸头：“还真是。”

孟止舟打算把放不进去的书暂时按照大中小排成好几组放在大书架的旁边，蹲下来的时候被书籍的尘气激得打了个喷嚏：“阿嚏！”

小陆搞卫生的手顿住，扭头看了看孟止舟：“感冒了？”

孟止舟摆摆手：“没事的，就是书里面灰尘太大了。”

小青年有点不好意思：“我们这都是旧书，可能确实压箱底时间太长了，搞得上面都是灰。”

孟止舟摇摇头，安慰了一下大学生：“有就不错啦，谢谢你们的书。”

这个不大不小的阅读室又恢复了安静，孟止舟整理到一半，随手翻开了一本《绿野仙踪》，不知不觉就看了起来，等他回神，又是被静悄悄站在他身旁的小青年吓了一跳。

“……哥哥你走路没有声音啊……”孟止舟稍微吐槽了一句，小青年笑着摇摇头：“不是呀，看你看书太认真了，不打算打扰你，你整理完了吗？我来帮你吧。”

孟止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左右环顾，失去了小陆叔叔的身影，不由发问：“小陆叔叔呢？”

“他说他还要去看看林琪在菜园子干得怎么样了，就先走了。”

“这样啊。”孟止舟指了指剩下的书堆，“就剩这些啦，很快的，按大中小分好就行。”

小青年对被孟止舟指挥这件事没有什么抵触，只是按照他说的把剩下的书快速地放在孟止舟已经分好的书堆上，然后抽出那本被孟止舟放进去的《绿野仙踪》，对着孟止舟晃了晃手里的书：“你刚才是看的这本对吧？”

“啊……是的。”

孟止舟接过了这本绿野仙踪，随后就听见小青年问：“你喜欢看书吗？”

“还行？”孟止舟看书的目的不是那么单纯，尽管在看书的时候也被名著本身的魅力所吸引，但他认为自己对阅读的喜爱不是那么深。

成本不高又唾手可得的娱乐，也就是看书了吧。

“小陆哥说你跳了两次级，也太厉害了。”小青年用一种夸奖孩子的语气跟孟止舟说话，“明年就要考初中了吧，你想好考哪里了吗？”

“海洲一中。”

孟止舟本来没指望这种基本都是外地来的大学生知道市一中这种学校，没想到小青年瞪大了眼睛，很高兴地说：“真的吗？我初中就是海洲一中的！”

这……倒是意外。

这也增加了孟止舟对海洲一中的信心，海洲一中的学生能读大学，看来教育水平不会差到哪里去。

现在这个时候的大学，无论几本都挺有含金量的。

“海洲一中挺好的，还有一点奖学金呢……”小青年陷入了回忆，“老师人也挺好的……”

听着小青年说着一中这里好那里好，孟止舟假装好奇地问道：“那有不好的地方吗？”

“不好的地方就是住宿，我家离学校可近啦，可就是硬性要求住宿……”

小青年忽然闭上了嘴，神色里出现了慌张。

孟止舟反应过来，他应该是为了自己对着孤儿院的孩子提到“家”这个字感到不安，孟止舟装作没听懂，接着往下问：“大概是几人间啊？”

似乎发觉孟止舟没注意到，小青年才接着往下说：“八人间，以前还有十二人间，不过现在应该都取消啦。”

随后小青年又睁大了眼睛：“哇，你好厉害，你居然还知道几人间是什么意思。”

孟止舟僵住了，忽然意识到在这个相对落后信息也闭塞的年代，他刚才稍微表现得有点超前了。

“看来你真的很想去市一中啊。”小青年感慨道。

“是的。”孟止舟连忙承认，“我都打听过了。”

为了避免多说多错，孟止舟把话题转移到小青年自己身上：“哥哥，你大学是哪个学校呀？”

小青年指了指身上的衬衫，衬衫的口袋上有个做工不甚精致的校徽，上面写着“禄州大学”：“喏，第一个字念‘禄’，我在禄州大学读书，不过跟海洲这边隔着一个省呢。我老想着读大学的时候不呆在南方了，去北方看看，结果还是在北方读大学啦。”

确实，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有时候是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孟止舟赞同地点点头。

“我听见小陆哥叫你舟舟了，我可以叫你舟舟吗？”

称呼这方面孟止舟一向随意，小青年看着孟止舟乖巧的模样，似乎是感觉有点心疼。

“我……我会给舟舟写信的。”

孟止舟没真信，他点点头，对小青年想要写信给自己的心意表示了感谢。

两人又相处了一会儿，似乎是自觉两人熟了一点，这个冒失青年打开了话匣子，谈到他去过的其他孤儿院，谈到他的师范专业。

“舟舟，你将来如果大学要选专业，别听大人说的什么男孩选个师范专业稳妥，我也不是说当老师不好……有得选的话，你要选自己喜欢的专业啊。”

也不管孟止舟这个年纪的孩子听不听得懂，他絮絮叨叨说起了这些事，有些苦恼，有些理想主义。

孟止舟想说在将来，可能有很多人就算读了喜欢的专业，读出来也未必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喜欢的专业成了拖累……但他看着眼前尚显青涩的小青年，还是把这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也是刚成年不久罢了，保留一点理想没什么坏处。

。。。啊啊啊忘记设置存稿箱了

存稿数量岌岌可危，更完了就，就缘更吧（看天看地吹口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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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遇到一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