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做题的思路刚进行到一半,就听见房间门外传来一声闷响。
思路就像被剪刀剪了的线般“啪”的一声断掉了。
是姨父回来了。周珩有些烦燥地揉了揉眉心。
站在玄关处的姨父脱下皮鞋,然后盯着鞋架最底层的一双运动鞋问:“那小子回来了?在房间里面?”
他换上了一副嫌恶的口气:“每周都要看见一次,真是烦透了。我说了多少次,你明明可以把他送进任何一家孤儿院,他老爹那边的亲戚全都推脱着不愿意抚养他,你倒好,上赶着养一个不是你亲生的孤儿,你那个姐姐还能死而复生回来感谢你不成?”
姨夫没有压低自己的音量,周珩静静地坐在房间里,捏紧拳头,手微微颤抖,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又开始讲这些,他是我外甥,我不管谁管?”姨妈紧拧着眉。
“呸。”姨父心中的一团邪火烧了起来,他朝周珩的房间狠狠地啐了一口,“他自己还有爷爷奶奶, 别人不管他,你管他什么?天天顶着一张死人脸,晦气!”恶毒的话语如同冰雹般狠狠砸下。
“你胡说八道什么!”
两人正大声争执着,这时姨妈余光瞥见周珩打开房门,一边肩膀上还挂着书包。她立马停止了争吵,脸上堆满了笑容,只是语气有些紧张:“小……小珩?怎么出来了?饭我做好了,饿了没?”
“姨妈,我出去了。”周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走到鞋架旁默默换上运动鞋,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姨父。
他又回头说了句:“姨妈再见。”随后开门下了楼。
姨妈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急急忙忙赶到门口问:“喂,小珩你去哪里?”
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着,却没有任何回音。
周珩已经走远了。
“你瞧瞧这什么德行,连个招呼也不会打,一点教养也没有。”
姨妈闻言,“怦”地一声关上大门,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己丈夫面前,忍无可忍地说:“我叫你少讲点这种东西,不要给小珩听见,小珩长这么大有给你操过多少心?你能少讲点他吗?”
“少讲点他?他老爹老娘自己都一团烂账,生了不抚养,死了还要把儿子丢给我们,我们根本没有抚养他的义务,真当我们是做慈善的?”姨夫冷笑一声,“就算没让我操多少心,不都还是寄人篱下?”
吵架声不时从这间屋子里传出来,邻居们早都习惯了,早些年的时候,他们还在后面偷偷议论过。有说周珩是被这户人家收养的,这户人家天天虐待他,有说周珩不是什么好东西,寄人篱下却不懂得感恩。
邻居们看周珩的眼神要么是怜悯要么是鄙夷。在他们口中,周珩的评价喜忧参半。
他的出生并不多受欢迎,父母无休止的争吵充斥着他的童年,儿时的他同现在一样不爱说话,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只能把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里或缩在被子里,用无声的眼泪代替嚎啕大哭倾诉自己的无助,在睡梦中逃避现实。
再大一点,他就到了上学的年龄,虽然他的成绩出类拔萃,但因为自己的家庭和性格,除了老师比较关照他,平日里他都是孤身一人,能称得上朋友的人屈指可数。
这些,在时间的流逝中早都已经成了习惯,在他的脑海里刻下了烙印。
既已成了习惯,周珩便对那些看法不甚在意,嘴巴和眼睛长在别人脸上,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只要不触犯他的底线,平日里他只需要装瞎装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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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珩快步走出小区西门,傍晚微凉的风拂去他心口的烦躁。他站在树荫底下拿出手机打电话。
“喂?”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我现在去你家宾馆,帮我留一间房。”周珩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哦,行啊。还是给你开之前那间哈?”对面那人顿了一下,又放低声音问,“你又和你姨夫吵架啦?”
“不算。”周珩答得言简意赅,他并不想解释太多。
和他通话的人叫梁爽,是许多年以前认识的一个比他大两岁的朋友。梁爽多
多少少知道一些关于周珩家庭的情况,见他答得简单不愿多说,也便没有再问。
说起来,无论是住在姨妈家还是住在梁爽家的宾馆对于周珩来说都是迫不得已,小时候没有办法,只能住在姨妈家里,虽然姨妈待他很好,但他依旧隔三岔五受着姨父的白眼。
长大后就经常往外跑,当初选择住宿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内宿,即便周末和假期,他待在姨妈家里的时间也不及小时候的三分之一。
以前的周珩会默然地承受这些白眼和责骂,不仅是出于对方是自己的长辈的缘故,还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周珩不善于同人争论。但最近几年,姨父在工作上频频出错,上司责骂、同事排挤,使得他满腹怨气,骂周珩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这些话听多了便令人心生烦燥与厌恶,他只是不善辩解,却并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周珩尽力想要装出的一份样子,一念之间就会分崩离析。
梁爽和他妈妈都是热心肠,他们经常叫周珩去他们那里住,给他准备最好的房间,房钱也打了折。
周珩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们给自己打折,送东西也好,偷偷塞钱也罢,最终梁爽和他妈妈都拗不他,就按照周珩的意思原价收了房钱。
“梁爽,我现在去找你,待会见。”周趁着对方不说话的空档挂了电话。
他走到了标有“北岩三路”的路牌下,面前是一条点缀着细碎阳光的柏油路,路的尽头是一个十字路口。
各种各样的车辆随着绿灯红灯的交替亮起驶过,井然有序。
但周珩的视线没有随着车辆移动,他只是静静地望着某一处发呆,不过片刻,眼前的东西就像失焦一般变成了一片模糊。
突然,他注意到对面的路口有一辆黄色的共享单车,车上的人似乎很眼熟。
距离有点远,周珩眯起眼辨认了半天,绿灯亮起,那辆共享单车朝这边开过来,只不过周珩在路口的右边,那辆车在路口的左边,即使开过来了两人之间还差一条斑马线。
不过离近一点周珩就看清了,车上的人是几个小时前对自己说“明天见”的同桌姜严。
周珩有些意外,姜严和他朋友的对话他零零星星听到了几句,知道他们放学后要一起去吃饭。
现在只有姜严一个人,估计是吃完了骑车回家吧。
他瞧见姜严前额的碎发被风撩起,露出了漂亮的五官,两只手稳稳地抓着车把,脊背绷得笔直。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开车的坐姿比在学校听课的坐姿规矩多了。
周珩又多看了两眼,直到姜严开出自己的视线范围才收回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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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严把车开到了小区楼下的共享单车停放区,他停好车,把车篮里的药塞进自
己的书包,踏着步子上了楼。
他拿出钥匙开锁。
“妈,我回来了。”
无人应答。
“妈?”姜严关上门,走到客厅,看见姜斓坐在沙发上,女人头发凌乱,双眼无神,眼睛底下很红,像是不久前哭过。
“妈您怎么了?”姜严把书包放在桌上,走到姜斓身边,蹲下身问。
姜斓眼珠动了动,她盯着儿子写满担忧的脸,泪水忽然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啪嗒啪嗒地落在衣服上:“妈没事……”
姜严皱了一下眉,从一旁抽出一张纸巾很轻地为姜斓擦拭着眼睛:“妈,出什么事了?”
女人说话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肩膀随着抽泣一动一动的:“妈被公司裁员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是我大学毕业后一直效力到现在的公司,我每天辛辛苦苦地上班,
年终评级就得过一次B,凭什么呀?凭什么裁我呢?”
姜斓捂住脸哭诉着,说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其实,早在几天前,姜斓就隐隐约约听说自己所在的部门要砍去一部分人,她的职位不高,十有**在裁员名单之列,当时她也只以为是同事在开玩笑的,因为自己是多年老员工,工作勤恳认真,即使裁员也不可能裁到自己头上。
可是世事难料,今天早上,姜斓就收到了裁员通知书,崩溃与无助一块儿涌上心头,导致自己没控制好情绪,和平日温婉随和的样子相差甚远,但却……和几年前有些相像。
从早上到现在,姜斓的心情就没有平复过,她哭得太久了,隐隐出现了头痛和眩晕的症状,本来她还没有在意,直到心口泛上一阵疼痛,最后便力竭晕了过去。
晕倒前,她看见姜严抓着自己的手腕,脸上流露出焦急和担忧,呼喊声环绕在耳边。
之后就是在一片没有尽头的空白中往下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姜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空白的天花板,和晕倒时看见的白茫茫一模一样。
她茫然地眨了一下眼,朝左边扭头,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姜严在床边放了一把椅子,自己坐在上面,两条长腿往椅子底下收,肩膀耸起,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好几下。
这么睡确实不会舒服,姜严伸手揉了揉脖颈,睁眼抬头。
“妈,你醒了?”
姜斓点点头,坐起身,姜严连忙把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递过去。
姜斓喝了一口水,看见儿子脸上依旧挂着担忧的神情时笑了笑:“干嘛一直皱着一张脸,妈没事了,裁员就是待在家里休息而已。倒是你,鼻子上怎么贴了块创口贴?和别人打架受伤了?”姜斓语气严肃起来。
姜严:“?”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话题会转变得这么快。
“没有!”姜严拼命摇头,“这是我不小心摔的,你儿子绝对不会和别人打架的。”
因为我是单方面被打,疼死我了。姜严心说。
“知道了,妈相信你。”姜斓把水杯放回到柜子上,又躺了回去。“我还有点不舒服,我再睡会,你先出去吧。”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姜严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见姜斓闭上眼不再说话,便站起身走到门口:“行,那您好好休息。”他关上门。
门口传来“咔嗒”一声响,躺在床上的姜斓动了动身子,把一只手臂搭在眼上,她的嘴唇扭曲得很用力,像一条曲折的线,有一行眼泪从手臂边缘流过,迅速沾湿了枕头。
姜严在厨房里做饭,他自知自己的厨艺水平仅限于“煮熟能吃”,便只下了挂面。
水汽氤氲,墙壁上挂满水珠。姜严笨拙地搅动着锅里的面条,防止它们黏连。他给自己盛了一小碗,撒了点葱花点缀。剩下的面条全留在锅里,细心地盖上锅盖保温。
暖热的食物入腹,姜严的胃终于舒服多了。
他偷偷瞅了一眼姜斓房间的门 。
现在姜斓的状态根本不能算没事,工作的事情他的确帮不上忙,但他就是想要做些什么,他不希望姜斓的脸上带着悲伤的情绪。
姜斓很难过,那些情绪像一根根密密麻麻的针,不仅扎着她自己,也让姜严很不好受。
姜严眯着眼,嘴里叼着几根面条开始思考。
多多支持[摊手]这里提到了一点两人的家庭情况,后面还会有一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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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家经难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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