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伟业真的哭了,在初次与女人发生肌肤之亲的夜晚,在那个下着美丽大雪的夜晚。xiashucom
那晚,康伟业含糊不清地安慰了段莉娜几句,替她盖好被子,小偷一般仓皇地逃回了客房。康伟业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水,一头倒在床上,眼泪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地流淌了下来。纵然是七尺男儿,有了那种积淤于心,难与人说的丑陋**,又怎么能够不化作滚滚泪水?
康伟业实在是没有想到,现实生活中的男女之事竟然会是这般地无趣,短暂,粗糙和令人尴尬。首先衣服就很不好脱,康伟业搞不清段莉娜是否乐意脱光衣服,她让你脱一点又扯过去往自己身上套一点,急切中康伟业好几次被衣袖和裤腿绊倒,搞得他非常狼狈。结果他们都只脱了一半的衣服,裤子褪在膝盖下面,内衣往上推至颈脖,一大堆织物梗梗地拥在那儿,极大地妨碍着两个人的交流,段莉娜因此总是听不清楚康伟业的话。康伟业怎么也找不到进去的地方,人却又火急火燎地控制不住自己,就像他几时做的关于尿床的梦:他憋了好长好长的尿,要撒得不行了,却左找一处不是厕所,右找一处也不是厕所。他嚷道:“帮帮我!”
段莉娜却说:“什么?”
“帮帮我!”
“你说什么?”
康伟业气恼地抓过段莉娜的手塞到他们的下面。而她的手在他的手中像一只受惊的鸽子,使劲地挣扎扑腾。康伟业好不容易让段莉娜弄懂了她必须帮助他,段莉娜却千般羞涩万般扭捏。最后康伟业的感觉是他一头钻进了死胡同,进去就把尿撒了。段莉娜一动不动,康伟业也一动不动。康伟业急切地希望看到段莉娜的反应,段莉娜木板一块,什么反应也没有,康伟业讪讪的极是没趣,又怕压坏了段莉娜又是满腹的犯罪感,膝下的裤子又防碍他利索地爬起来,他只好绷紧整个身子一骨碌从段莉娜身上翻了下来。段莉娜使用的是部队的单人床,康伟业一翻便翻到了地上。这一摔,康伟业又受了惊又倍感羞辱。段莉娜却呜呜地哭起来。就是在这个时候,康伟业想:该哭的人应该是我呢!
虽说这是康伟业的初次,虽说康伟业连女人的门都摸不着,但是并不等于康伟业对女人没有鉴赏能力。段莉娜的骨胳之大是康伟业未曾料到的,并且还很硬。她的髋骨与他的髋骨正碰了一个对着,略得他生疼。段莉娜的**也不是他的理想,它们大而扁平,一如两块烙饼。康伟业的理想是刚出笼的小圆馍馍。热乎乎的小圆馍馍,圆润的小细腰,细腰上柔韧的曲线紧紧提起一个肥硕又结实的屁股,腿是修长的,修长得甚至有一点夸张,她贴进他的怀里仿佛就融化在了他的怀里,他的双臂可以环绕她的双肩,把她包裹起来,隐藏起来,爱起来,护起来,让她生长到他的身体中去骨肉中去灵魂中去。康伟业忽然想起来,他这是说的戴晓蕾。
原来戴晓蕾一直潜藏在康伟业的心里,现在成了他的经验。
如果说人人都有初恋,戴晓蕾也可以算作康伟业的初恋了。戴晓蕾在康伟业十五岁那年的一个日子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那天,康伟业和他们宿舍大院的几个男孩子在他们家闲聊。其中一个男孩子忽然激动起来,他神秘又紧张他说:“快看快看,这就是那个戴晓蕾。”
男孩子们一起扑到了康伟业家的窗前。十九岁的高三女学生戴晓蕾过来了。与她的同龄人相比,她显得格外地高挑,一张狐狸脸,小胸脯一挺一送,好像衣服里头藏了两只小兔;她穿着裙子和衬衫,身体在微风中摆动如柳,双脚与众不同地呈外八字走路,走的是舞蹈家的步态。尽管康伟业已经听说过戴晓蕾是武汉市**思想宣传队的主角名角,专门跳《白毛女》中的喜儿,《红色娘子军》中的吴清华,《草原英雄小姐妹》中的龙梅之类的英雄人物,康伟业脑子里涌出的由她而激起的却尽是下流的联想。譬如旧社会的妓女,舞女,大资本家的姨太太,《红楼梦》中的秦可卿。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康伟业断言说:“我看这个女人她不寻常。”
从此康伟业再也放不下戴晓蕾。无论任何时候,只要远远地发现了戴晓蕾,康伟业撤腿就往家里跑。三楼他们家的窗户是偷看戴晓蕾的最佳制高点。有一天,戴晓蕾在康伟业家的楼道里堵住了他。戴晓蕾的突然出现使康伟业惊惶失措。他毫无目的地盯着她的脚尖,嘿嘿傻笑。
戴晓蕾和缓地略带讥诮他说:“你跑什么?你每天都这么跑来跑去累不累?”
一听此话,康伟业的大汗淋漓而下,反身就要往楼上冲。戴晓蕾身体一晃,挡住了康伟业的去路。说:“这就不像勇敢的你了。怕我吃了你不成?”
康伟业梗起脖子说:“你能吃了我!”
戴晓蕾说:“不怕就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我看这个女人她不寻常——这话是你说的?”
康伟业脖子一梗,说:“是我说的怎么样?”
戴晓蕾轻轻地一笑:“毛孩子,倒像什么都懂似的。”
戴晓蕾的笑化解了康伟业的紧张和慌乱。他抬起眼睛看了戴晓蕾一眼,很不服气地说:“别以大卖大!有什么了不起的!”
戴晓蕾说:“我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戴晓蕾摸了摸康伟业的头,又轻声一笑,飞快地走了。这一夜,康伟业辗转难眠,蒙在毛巾被里回味戴晓蕾的每一句话每一声笑每一个动作,一切都在康伟业添油加醋的回味中有了特殊的意味。戴晓蕾的手留在了他的头上,那是亲昵的暧昧的。康伟业肯定戴晓蕾喜欢上了自己。而他的殷切希望是在某个黑暗角落在没有任何人打搅的地方,把戴晓蕾狠狠地怎么一顿才好。如何怎么康伟业不知道,性知识的缺乏使他的想象失去了凭借,这使他大为懊丧。这一夜,康伟业发生了他人生第一次的男性觉醒,他遗精了。在他梦中出现的是模糊的戴晓蕾和戴晓蕾模糊的某些部位。几天后,康伟业又与戴晓蕾相遇,他买了饭出食堂,她端着钢精锅正要进食堂,两人碰了一个正着,康伟业的脸通地燃烧起来,烧成了难看的猪肝脸。
不过这并没有妨碍康伟业继续地趴在窗户后面偷看戴晓蕾。有一次戴晓蕾假装无事地从大路上一直走到康伟业家的楼下,忽然仰起头,抓住了康伟业的眼睛,做了一个善意的鬼脸。不久,康伟业收到了戴晓蕾的一张神秘纸条,纸条上写道:这个星期四晚上院里开重要大会,我要去你家看看那扇玻璃窗,康伟业简直热血沸腾,心潮澎湃,每时每刻盼望着星期四晚上的到来。他变得高度敏感和神经质,生怕院里取消会议,生怕他的父母因病不去参加会议,生怕会议的时间太短,生怕自己出事,生怕世界大战爆发。谢天谢地,康伟业所担心的一切意外都没有发生,星期四的没有父母的安静的黄昏如期来临。康伟业用淋浴把自己洗得非常干净,换上了他一贯不太好意思穿的的确凉白衬衣,然后在房间焦急地等待。
就在夜幕将黄昏完全遮盖的那一刻,戴晓蕾来了。戴晓蕾轻盈地无声地溜了进来,房间顿时充满了神神秘秘而又恣意浪漫的妖精氛围。戴晓蕾穿着一件康伟业从来没有看见过的非常漂亮的无袖连衣裙,周身游动着花露水的馨香。他们隔着很远的距离朝对方笑笑,都有一点儿手脚没地方放的样子。戴晓蕾究竟比康伟业老练许多,她首先开了口,说:“让我看看窗子。”
康伟业连忙说:“好好好。”
戴晓蕾伏在窗台上,撩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看。许久许久没有声音。康伟业叫了一声:“戴晓蕾。”
戴晓蕾呼地转过身,说:“嘿,你到底叫我了。”
戴晓蕾的每一个举动都不是平铺直叙的,都与一般女孩子不同,都叫康伟业意外和心跳。康伟业的脸又红了,这次是缓慢的红,不太鲜艳的红,是一种被激情照亮了的脸色。戴晓蕾的脸也明亮起来。两人又是半天不吭声。在沸腾的寂静中,戴晓蕾说:“你不请我喝杯茶吗?”
康伟业如梦初醒,说:“我去倒茶,我请你喝茶。”
等康伟业端着一杯开水回来的时候,房间是黑暗的,电灯熄灭了。最初一瞬间,康伟业还在懵懂之中,问:“电灯坏了?”
戴晓蕾说:“真是一个小傻瓜。”
康伟业一下子魂飞魄散,是他向往已久的只敢想不敢有的那种魂飞魄散,当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他看见了白墙衬托出的深色戴晓蕾,深色戴晓蕾的连衣裙没有了,体态是一副刚从游泳池里出来的模样。康伟业再度爆炸,脑子里轰隆隆地响成一片。戴晓蕾静静地站立着。就那么静静地站立了等待康伟业的一刻,她垂下了头,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戴晓蕾慢慢地向康伟业走了过来。她拿起了康伟业的双手,让它们捧着她的脸,让它们缓缓地滑过她的脖子,滑过她的胸部,滑过她的细腰,在她的臀部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她暗示它们抱住她的双肩,她贴进了康伟业的胸膛,贴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两个人就跟一个人一样。十五岁的少年康伟业真的是受不了了,他浑身颤抖,气喘如牛,火辣辣的热泪盈满眼眶。直到戴晓蕾神秘地溜走了,康伟业竟还不能够动弹一下。
当年,通俗的大众化审美标准推崇李铁梅式的浓眉大眼,少年康伟业并没有觉得戴晓蕾是如何漂亮,甚至还因为戴晓蕾瘦削的狐狸脸而遗憾。当他渐渐地长大,渐渐地见了世面,才渐渐体会到戴晓蕾的美妙所在。尤其在接触了段莉娜的**之后,康伟业一下子痛感到女人与女人的天渊之别。康伟业万分后悔,早知今天,当初他怎么能够放走戴晓蕾?
大雪的翌日,康伟业给段莉娜留了一张简单的便条,说他有点急事要办。他大清早就离开了段莉娜的家。康伟业冒着风雪,从武昌步行走过长江大桥和汉水桥回到汉口,走了整整大半天。思绪纷乱得与大雪一般无二。
康伟业开始用各种借口无限期地拖延着与段莉娜的见面。时间长得超过了害羞、内疚、抱歉等冲动情绪的一般期限。约摸两个月后的一天,段莉娜不约自来,把康伟业堵在了家里。他们进行了一场历史性的谈话。
段莉娜在这两个月之内消瘦了许多,显得更加严肃甚至有几分冷峻。她开门见山地要求康伟业对他俩的关系问题下一个结论。康伟业考虑了半天,说没有那么严重,用不了下什么结论;大家都还年轻,正是努力为党为人民工作的时候,正是出成果的时候,个人问题可以摆在第二位。
段莉娜耐心地听罢康伟业的话,说道:“你这么说好像有一点要吹我的意思了。”
康伟业说:“哪里。你千万不要多心。”段莉娜还准备他往下说,他却没有话说了。
段莉娜追问说:“你一句话都没有了?”
康伟业说:“你要我说什么话?”
段莉娜说:“出了什么事?”
康伟业说:“没有出什么事。”
段莉娜说:“我们怎么办?”
康伟业说:“就这样不是很好吗?”
段莉娜说:“这是你的真心话?”
康伟业说:“当然是。”
段莉娜沉思了片刻,眼里露出了军人才有的杀气。她说:“康伟业同志,这是你逼我了。我们谈了两年多的恋爱,你的社会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然,这里面有你自己的努力,但也有我们家全力以赴的帮助。你做人要有一点良心。不过,即便这样,如果两个多月以前你想吹我们的关系,我连一句为什么都不会间。现在我们的关系不同了,你使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你使我从一个纯洁的姑娘变成了妇女,你就要负起对我的责任来。告诉你,我段莉娜绝不是一个在男女关系上可以随随便便的人。我跟了你就是你的人。我希望你再做一番慎重的考虑,三天之内给我一个决定性的答复。如果你的理由充分,我可以谅解;否则,我将直接找你们的领导。”
康伟业说:“你这么说就有一点威胁人的意思了,你找领导有什么用?你以为领导会听你的一面之词?”
段莉娜说:“这就是你逼我了。你看看这个。”
段莉娜从她的军用挎包里掏出了她的内裤,内裤上东一块西一块散布着僵硬的黄斑和杂乱的血痕。铁证如山,康伟业一见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段莉娜以战求和,康伟业不得不冷静下来,比较现实地考虑他们的关系问题。首先,康伟业是要事业和前途的,这是一个男人的立身之本。其次,从大局来看,段莉娜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从始至终,待他真心实意。党性原则那么强的一个人,也不惜为他的入党和提干到处找她父亲的战友帮忙。康伟业想:如果自己不那么自私,站在段莉娜的角度看问题,她的确是很有道理的。虽然她的确是太厉害了一点,还暗中留下了短裤。把事情反过来说,这么厉害的人,当你与她成了一家人之后,谁敢欺负你呢?你岂不是就很省事了吗?康伟业这么一想,心里有一些惭愧。难怪**他老人家教导我们要狠斗私字一闪念。康伟业认识到自己这是“私”字在作怪,是小资产阶级的情调在作怪。再说,空想戴晓蕾又有什么用呢?她那种女人是妖精,凡间不多见的。就算遇见了,未必就是你的。就算是你的了,未必就能够老老实实地相夫教子。罢了罢了!做老婆,还是段莉娜这种女人保险。
康伟业说:“好吧,三天之后我给你答复。”
三个月之后,康伟业段莉娜举行了隆重的结婚典礼。三年之后,他们的女儿康的妮哇啦出世。康伟业正好进入而立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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