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九城,东衡街1145号,柳记杂货铺。
“哎!醒醒!别再想你那梦中人了!”杂货铺老板柳伯见老十又对着空气发呆,无奈地抽出两罐啤酒,走到柜台,“啪”地打开一罐塞进他手里,“收费这么低,还三天两头义务劳动,我真怕你的十安堂哪天撑不下去!好兄弟才同你讲,现如今九城风水行当,泓灵派石弘铭石掌门的百善堂最风光,预约都排到几天后,都说他是‘风水界的第二个黎怀清’。说到黎怀清黎老前辈,就不得不提他的徒弟、炼赤派新任掌门、你对门姓梁的那位,单单咨询费、出诊费就收入几千块!还有巫氏一派。只有你这个天极派掌门亲传弟子,受伤自己擦跌打酒、付医药费。”
“日求三餐,夜求一宿,不缺吃,不少穿,有地方住,又足够给我妈家用,我一个人花不了多少。”老十接过啤酒,仰头喝一口,语气平淡。
“唉,真不知道该说你淡泊名利,还是跟钱过不去!”柳伯摇摇头,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纸箱,“喏,这个月的紫符纸和金粉存货不多了,留给你的,省着点用。”他打量着老十憔悴的脸,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还有,看你气色……提醒你一句,小心因为女人遭血光之灾,为情所困!”
“放心,我会小心的!”老十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拿上纸箱,起身离开。连日来,那个梦境挥之不去——白雪皑皑的雪峰上,红梅林中,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模糊身影,总在午夜悄然入梦,让他白日里也时常失神。
临安街58号梧桐大厦。
刚进大堂,就被一脸焦急的保安康叔拽住了胳膊。
“老十!你总算回来了!有要紧的事同你讲!”康叔把他拉到角落,神秘兮兮地问,“知不知道,搬进你对门、和你是同行的那位梁小姐——属羊?”
“知道。”老十神色如常。
“知道?!知道你还这么淡定!”康叔急得直拍大腿,“亏你还是做算命、看风水这一行的!你属牛,她属羊,牛羊相冲,犯六冲,对你不利,克你啊!”
老十看着康叔紧张又认真的样子,不由失笑。
“你还笑!不要觉得我在你面前班门弄斧同你开玩笑!”康叔板起脸。
“啊康叔!我知道你关心我。”老十拍了拍他肩膀,“不过,我觉得,各凭本事,不会有什么问题。”说完走向楼梯,留下忧心忡忡的康叔。
行至十安堂门口,他脚步一顿,目光转向对门——崭新的招牌上,“千凝堂玄学咨询服务公司”几个字刺入眼帘。
“千凝……”老十的心猛地一跳!姓氏紧随浮现——“梁千凝”!这名字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十五年的记忆闸门。
他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深吸一口气。
“十哥,你回来啦!”楼上的北维平兴冲冲跑下,“总算说服我师父搬过来!以后楼上楼下,再也不用担心堵车迟到了!”他凑近压低声音,“我妈回乡下看我外公,心雯出国探亲了。等她们回来、我师父忙完,找机会正式认识下,我师父很漂亮的!”
老十的目光却牢牢锁在“千凝”二字上,仿佛要将它们烙进心底。十五年,从未忘却。他回到十安堂,拉开抽屉,从一本旧书中珍重地取出一张印着卡通兔子的糖纸。指尖摩挲着褪色的糖纸,那个记忆中面容模糊的小女孩身影,骤然清晰——“梁千凝,会是你吗?”
千凝堂。
“想不到梁小姐如此年轻!”沈氏公司老板捏着名片推门而入,见办公椅上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不由一怔。
女子身着白衬衣裙,腰间系着凤凰图腾丝巾,酒红色蝴蝶结发箍拢住如瀑长发。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内双丹凤眼——眼尾微扬,清澈中透着疏离。肌肤白皙胜雪,骨子里透出的气质清冷脱俗。饶是沈老板见惯风月,也被这惊人气度摄住心神,脱口而出。
这句惊叹换来一句清越反问:“沈老板,对年轻女子有偏见?”
“呃……绝无此意。”沈老板略显尴尬。
“时间宝贵,先说清规矩。”梁千凝推过价格表,“咨询费,十分钟一千,超时每分钟一千五。出诊费三千,车费另计。捉鬼,普通一万八千八;怨气重厉鬼,八万八千八起。麻烦越大,价码越高。”
“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解决!”沈老板二话不说,填好支票推过去,“石大师力荐,说梁小姐捉鬼的本事北方第一……”
梁千凝接过支票,唇角微勾。
“那这件事就拜托梁小姐了!我们电话联系!”沈老板如释重负,留下联系方式告辞。
“慢走。”梁千凝起身相送。门一关,她转身径直走到供奉祖师、历代掌门及恩师的供桌前。动作流畅地点燃三炷香,稳稳插入香炉,随即抬首正视牌位:“祖师在上,历代掌门在上,师父在上……”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弟子深知玄门当以苍生为念,可……山上不比山下。来到这,才彻身体会到‘没钱是万万不能的’。玄门正派也要吃饭,朱砂、符纸、金粉样样需要钱,白泽图又不知何时能找到。”她深吸一口气,语气转为坚定,“所以……收点辛苦费、收点成本费,不过分。”
言罢,利落地穿上右袖绣威严白泽神兽图腾的黑色护身衣。符咒、法器折扇、绣白泽神兽八卦的捉鬼袋早已备齐。
“师父!”恰在此时,北维平背着包推门而入。
梁千凝恍若未闻,径直拉门而出。
“师父等等我!”北维平连忙跟上。
出租车在沈氏大楼前稳稳停下。车未停稳,梁千凝已拨通了雇主沈老板的电话。保安部主管早已焦急地等在门口,见梁千凝下车,立刻迎上:“梁小姐,你们终于来了!那些东西……一到了晚上就出来作祟!电梯无故失控,茶水间里的柜子‘砰’地自己打开,掉出来……掉出来长发盖脸的人头!还有油纸伞,在五楼走廊飘来飘去!卫生间不时发出怪声……总之……很恐怖!”
“这么凶?”北维平倒吸一口凉气。
梁千凝推开沈氏大楼厚重的玻璃门,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手腕一抖,“唰啦”一声甩开手中折扇,扇面正对阴风袭来的方向!
扇面上,那只白泽神兽图腾骤然亮起柔和却威严的金光!几道凄厉的惨叫同时响起,几个躲在暗处作祟的模糊身影瞬间被金光锁定,如同被无形之力拉扯,惨叫着被吸入符纸,装进了北维平迅速打开的捉鬼袋里。
“拿着!”梁千凝合拢折扇,示意北维平扎紧袋口,径直走向电梯。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两人步入空无一人的轿厢。门刚合上,轿厢内竟毫无征兆地多了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全身笼罩在一种不自然的惨白中,恰好挡住了楼层按键面板。
“劳驾,五楼,多谢!”北维平客气地说。
没反应。
“劳驾,五楼,多谢!”北维平提高音量。
那人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喉咙发出“嗬嗬”的作响:“不好意思……这电梯……只下……不上……啊——!”
就在它狰狞的面孔完全转过来露出獠牙的瞬间,梁千凝早已蓄势待发,一张紫色符纸精准地贴上它的额头!
金光爆闪!那惨白的身影发出一声凄厉鬼啸!化作一缕黑烟被吸入符纸。阴冷的气息瞬间消散。
梁千凝面不改色,迅速将符纸折成八卦形塞进北维平手中刚拿出来的另一个捉鬼袋。此时,电梯恰好到达五楼。
门开,梁千凝一脚踏出。几乎是同时,“啪!啪!啪!”整个五楼走廊的灯光瞬间全都熄灭!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紧接着,两点异光在走廊深处幽幽亮起——猩红与惨白——竟是两把悬在空中的流苏油纸伞!红得刺眼,白得瘆人!
“师父!”北维平汗毛倒竖。
“躲到一边去!”梁千凝厉喝,手中折扇“唰”地展开护在身前。只见那两把油纸伞急速旋转,化作两个身着红、白两色古装、面容惨淡的女鬼,挟着阴风扑来!“天地正气,气聚玄心,心有金光,金光覆体,八方神明,大显威灵!”梁千凝口中清叱,手中折扇金光大盛,如利剑般挥出!一道凌厉的金光狠狠撞在扑来的双鬼身上!
“啊——!”红衣女鬼与白衣女鬼发出刺耳尖叫,显然不敌,化作两股阴风,猛地窜向安全通道,直扑天台!
梁千凝急追而上!但当她冲到天台,晚风呼啸,夜色深沉,哪里还有女鬼的踪影?只有残留的淡淡阴气,很快被风吹散。
“北方玄门第一门派掌门,果然名不虚传!这是讲好的酬劳。”事后,沈老板十分满意,奉上一张支票。
“师父就是师父!”北维平脸上写满崇拜。
然而,梁千凝却忧心忡忡——跑掉两个棘手的,恐会再害人。她心事重重地接过那张写着“叁拾万元整”的支票,走出沈氏大楼。暂时压下对女鬼的担忧,她想起远在北方的好姐妹,拿出手机走到路边。
“喂?是我!”电话接通,她嘴角噙着笑意,声音带上了难得的轻快,“庆祝你大学毕业,找工作的事先放一放,刚好,我接了一单大生意,一起去旅行怎么样?你不是说想去思凰岛……”话未说完,听筒那边就传来一声开心的“好啊!”她脸上的笑意更深,立刻接道,“那我订好票,到码头等你!”
“师父!等等我!”北维平追上来喊着。
梁千凝仿佛没有听见,径直走向路边一辆出租车,将徒弟的呼喊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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