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春日渐暮,夏日初踏,教室外虫鸣声不绝于耳,热浪轻拂脸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微尘在光斑中舞动。

江子楚昨夜熬得晚了,混沌之中,被突然响起的掌声吵醒,这会也只是刹那地清醒,下一刻困意涌上大脑,猛地抬起头点两下又落下。

依稀听见什么新同学,什么欢迎的,只想起昨儿似乎听人说起过这事,但困意袭来,来不及多想,很快失去意识。

大抵是过去了一会,眼前暖人的光线一暗,如同开关一般,他脑中一闪而过班主任老陈的怒气模样,他身体条件反射般地立了起来,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一道毫无温度的目光落下。

“同学,你前面有人吗?”

来人戴着眼镜,话语落得恰到好处,面上也是和善的笑容,但那笑意分明不达眼底,莫名显得有些淡漠,个头很高,半身挡着从窗外倾斜而入的初夏烈阳,背身照的光明伟岸,正面却处于阴影之中。

像蛇一样。

江子楚内心编排道。

“没有。”

川中高二(3)班转来了一名新同学,他的名字叫做秦傅。

他的来历神秘,大伙私下说不清楚,但看着川中各老师挂着笑容,态度亲切,显然来头不小。

但最受瞩目的,恐怕还是那斯文败类的长相,平日与人说话,温文尔雅,与班上最内向的于明都能沟通良好,几日内便有了些名声。

不过,江子楚自己是对这类人不是很感冒,甚至觉得有些阴魂不散……

下了课,江子楚如往常一般,并未如何动,只是挥手喊了个人,帮忙去书柜里拿本书。

抬头一瞬,他看见一个亲切温和的面庞转过来,无事殷勤,不出所料,如期而至。

“同学,中午一起吃个饭?”

“不好意思,我没空。”江子楚目不斜视,嘴上还留了点礼貌客气,但桌上的闲书明目张胆地摊着,秦傅表情不变,微笑点点头。

下午,自由散漫的体育课还没下课,江子楚趁着体育老师又不知道溜号去了哪里,偷摸从操场回来,迎面撞上一个人,两眼一黑,还没站定,就被扶住。

抬眸,又是亲近良善的笑容。

“同学,我去接水,要帮你接一壶吗?”

“我不喝开水。”

他侧了侧身,想往里走,但不宽的过道,站着一个个头高高的秦傅,目测没有间隙,于是淡定地站定在原地。

大眼瞪小眼中,一个瘦猴般的男生窜了出来。

“楚哥,果粒橙买到了,给你。”

“谢了,中午饭卡给你刷。”

江子楚拍了拍男生的肩,侧过头,一幅‘你还有什么事吗’的无辜表情。

秦傅抬抬眼镜扬了扬笑意,颔首离开,手里还揣着开着盖的水杯,正冒着缕缕热气。

......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子楚自认非常礼貌,以笑应笑。

周五临近放学,教室里的氛围热闹了不少,因为R市的高考改革悬在半空之中,迟迟没有落下。

“楚哥,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下了课,**活蹦乱跳地凑到了一旁,江子楚没同桌,旁边的位置就一直空着,**干脆就拖了拖椅子,直接坐下。

“好消息。”

**打了个响指:“今年高考假照放,加上看考场的日子,整整三天。”

“那坏消息呢?”

“我刚从老陈办公室偷听到,咱高三周六要上课了。”

江子楚垂着眉眼,神情认真地看着手头的书,纤长的手指拈着一页,向左翻动,回了个眼神,真情实感道:“真是一年比一年地狱。”

“谁知道呢,去年县城一中成绩贼好,那人才输送也就比咱多了一半以上吧,校领导不知是被上头敲打了,还是打了鸡血,我们楼上这届就说每周六上半天课,人人都要晚自习,苦不堪言,怨声载道,要是这还考不出成绩,丢了省重点的脸,感觉倪伟那项上人头都要不保。”

江子楚“嗯嗯”了两声,**自顾自说下去。

“不过隔壁二中比我们急,这几年考的还不如我们,听说这会已经在从高一抓起了,笑死我了。”

幸灾乐祸是人的本能,江子楚也不例外,跟着乐呵了两声,末了,才随口说:“上回那书我看完了,你周末找个空记得去我家拿。”

**眼睛一瞪。

“那可是一整套,我上周才给你的,你这就看完了?”

江子楚往墙侧一靠,耸耸肩,打了个哈欠。

“熬了几个通宵。”

**欲哭无泪:“成绩好就是放肆,上回半期考考的一团糟之后,斯大林时期也没我家权力这么高度集中。”

江子楚眼睛一瞥,随意地回:“没事,再坚持坚持,就可以见到赫鲁晓夫种玉米了。”

“然后改革失败,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江子楚装模作样地呸了一口。

“晦气。”

**发自内心地感慨:“楚哥,你可真是会安慰人。”

江子楚没接话,再次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搬书?”

“就明天吧。”**摸着下巴。

“什么书?”

江子楚难得的暖阳又被人挡住了,快三十摄氏度的天,周身一下也冷了许多。

秦傅刚从办公室回来。

**显然是早就被秦傅收买进小团体的叛徒,乐呵呵地凑了上去,一口一个“秦哥”。

“**同学,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江子楚内心唾弃这株“风中蒲柳”,“啪”地一声,把书一关,拍在桌上,声音清脆,又打了个哈欠。

“你们聊,我困了。”

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江子楚把闲书一收,塞进抽屉,倒头趴下瞬间没了声息。

**估计也是习惯了,嘻嘻哈哈地把面色困惑的秦傅拉走了。

“得,楚哥这又是梦里幽会去了。”

“幽会?”

“……”**犹疑片刻,两个眼珠子在倒下的江子楚身上和看着亲切和蔼的秦傅身上徘徊,琢磨着当不当说他楚哥的黑历史。

秦傅善解人意道:“没事,我随口一问,不方便说就不说。”

他神色真诚,并不为难人,**反而一泻千里,把犹豫吞进肚子里。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大伙都知道。”

“就去年,楚哥上课睡觉被年级主任那老光头抓到了,老光头拍了拍桌子,楚哥被拍醒,反而开口就是指责老光头扰了他的清梦,梦里大波浪美女正准备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呢,给老光头气的够呛,让楚哥在国旗杆下站了一周早自习外加一万字检查,那是一战成名啊,比红榜还醒目。”

秦傅推了推眼镜,镜片中反着光,笑的和善。

**话痨,开了话闸子收不住,见人明显有兴趣,一激动,脑子里灵光一闪。

“还有半年前……”

——叮铃铃!

上课铃一响,瞬间一群人作鸟兽散。

“算了,下回再说,老陈的课,被逮到了,得上台做他的题了,我哪有资格消受这福气。”

**回过头,直接就与说是要睡的江子楚微微眯起的眼神对上,顷刻浇灭了原本的乐不可支,他表情变得严肃,假模假样地点头回应。

周五下午过得快,教室里昏沉,晃晃悠悠间,最后一节是校本课,四点多钟直接放了,不玩社团,没选选修的,直接就放了学。

川中在市中心,拐条马路就是最繁华的地带,三三两两结个伴,转战吃个晚饭,唱个歌去嗨一嗨的也不少。

江子楚没什么计划,跟着**俩人背着包就准备回去。

**家离江子楚家不远,地铁两站的距离,基本一路一起走。

常有人说江子楚有些独,但毕竟不是山顶洞人,总要与人类社会有交流,交流着交流着,又总会有几个关系不错的。

与**的孽缘,还得是那地铁做媒牵了线。

江子楚最初嫌麻烦,还会错开,坐后一班的地铁,不过这事也麻烦,他果然没坚持几天,就随它去。

地铁播报声响起,临下地铁,**又叮嘱。

“楚哥,明天早上我有补习,补习完就去你家拿书啊,别睡过头了。”

“大概几点?”

“十点多吧。”

“这么早?”

“十点还早啊。”

江子楚叹口气。

“行了行了,慢走不送啊。”江子楚挥挥手赶人。

回了家,家中空无一人,冰箱上留了张字条,只说着江妈妈这周末没空回来,归期不定,江爸爸平日上班,晚上九十点才回来,这周末估计又是一个人待着,江子楚反而松了口气。

江妈妈叫周瑜淇,早些年创业,在Z市办了家服装厂,后来乘了个机遇,生意是越做越大,但也越来越忙,平日里不在家,但节假日与周末大多都会回来。

江爸爸叫江洵,是个程序员,混了这么多年,倒是从小职员变成一个管着几人的小主管,但也逃不了如今互联网公司的996。

小时候还好,长大了,江子楚渐渐也习惯了一个人的家。

周六早上,江子楚闷头还没睡醒,一通电话正好打来。

屋内拉着窗帘,昏暗无比,手机微弱的亮光上,显示的时间是8:34,一个不算早不算晚的时间。

江子楚没起来,连电话号码都没看清,就随手接了起来。

“喂,谁啊?”

这会人刚刚睡醒,嗓子还有些沙哑和干燥,又窝在被子里,声音还显得有些闷。

“楚哥,刚睡醒呢?”

是**。

“才八点,什么事?”

空调开了一夜,屋内有些冷,江子楚也没想着起身套件衣服,闲适地翻了个身,然后咸鱼一般一动不动。

“是这样的,这周末我妈喊我回老家,我这会都在路上了,我那书……”

江子楚瞥了眼垒在地上,厚厚一叠有床高的书。

“不行。”

这书要是一个人搬过去,估计得搬死。

“嗨呀,楚哥你说啥呢,小的怎么能劳烦您做这种粗活呢?”**一听就知道江子楚想岔了。

江子楚见误会了,也没什么语气变化。

“别贫了,你要没空,下周再来也行,堆我这也不会发霉。”

**那头有车飞驰的声音,应该是在高速上,但他的语气反而有些雀跃。

“没事没事,我已经拜托秦哥了。”

“秦哥?”江子楚睡眼惺忪,大脑还没清醒,一时半会也想不起身边哪位姓秦,“哪位?”

“我新邻居,也就是那个转校生啊。”**没停顿,继续说:“说来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昨儿回家我才知道,我对面那新邻居,就是秦哥诶,今早我出门还撞到他了,我顺口一说这事,他直接就说能帮忙……”

江子楚本在神游天外,望着一处虚空发呆,耳边如流水过,左耳进右耳出,猛地眉目一凛,抓到了重点。

“怎么帮?”

“我把你家地址给他了,他说他过去拿,先放他家里,等我回去了,对门搬也方便。”

**理所当然,只通过电话线,也看不出对面的反应。

“我把我的地址,给他了?”

江子楚的语气隐隐含了牙咬切齿,只是隔着电话线,迟钝的**听不出来。

“是啊是啊,我跟你说,秦哥真是个好人,昨天我垃圾扔楼道里,秦哥看到了还顺手帮我扔了,我家鞋架上的鞋子掉到地上,他还帮忙捡了……”

江子楚满腔愤怒,听不得一点好话:“**,我觉得你家应该缺一个戈尔巴乔夫。”

“啊?”

“……”

**一脸懵逼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戈尔巴乔夫?”

一挂电话,如同被光滑的蛇身滑过皮肤,滑腻恶寒,寒意驱散了所有困意,江子楚是彻底清醒了,被子一掀,空调房里冷得很,披了件衣服冲进卫生间。

简单洗漱过后,江子楚看着乱遭的房间,一脸哀愁地叹口气,恰好一阵寒冷而过,汗毛倒竖。

江子楚家只是老小区,一栋楼七八层高,也没个电梯,三号楼住户自个儿商量着,倒是建了一个电梯,因为这事,与小区物业闹了许久,几月来小区里都不得安生。

不过小区虽旧,但地理位置很不错,出小区就是两条地铁线交汇的地铁站和公交站,走不到几百米,就是R市闻名的小吃街,和R大的一个老校区,十分热闹,这地住的大多也是R市本地人,藏龙卧虎。

江子楚心不在焉,心里总算计着,吃过外卖,做了半张物理试卷,就困得又倒回床上,再醒来已是晚饭的点,临近六月入夏,白昼越来越长,五点多一点,天也不见昏黄,但小区采光一般,太阳被云雾遮住,屋内也就有些暗。

睡了一下午,江子楚也不饿,随处在家里翻了点法式小面包吃,直到天色渐暗。

小区楼距十分近,在书房写作业,抬眼就能清楚看见对面七楼阳台有人在晾衣服,四楼透过窗户,成天都能看见一个年龄与他差不多的高中生,日日奋战至深夜,五楼一个大爷坐在阳台上,搭着一个小桌子在喝茶。

有些屋亮着灯,但窗帘拉上了,看不清里面在做什么。

夕阳彻底落下,向下望去,小区里灯光逐渐亮起,但还是很暗,只能看得见有人走过,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看不清。

开着书房大灯也还是觉得很暗,把手头台灯打开,暖黄色的灯光照在摊开着的下午没写完的物理试卷上,他这才叹了口气,埋头写了起来。

瞄了眼时间,20:34,这时间不早不晚,书桌上已经垒起了几本书,江爸爸也快回家了。

江子楚心里还是闷得慌,总觉得有一个什么东西,卡在心头,有些难受。

他抛开杂念,把作业一推,起身去洗澡。

浴室墙上贴着一个小装置,是个透明盒子,盒子一拉开,可以把手机嵌进去,只要一关上,无论如何也进不了水,可以边洗澡边看视频。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地差不多了,开文啦。

全文应该是偏虐的吧,放心很公平都会虐的(

年前开写的,速度很慢,写到今天,存稿才13w字,累cry,主要是修文修了很久,慢慢写吧。

日更,开文3章,存稿没那么多,慢点用吧,我不想焦虑地晚上碎不着觉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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