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银表现得若无其事,仿佛昨夜生闷气的某只狮子猫与她并无干系。我也没有提过此事,如同往常一样与她相处。
芥川果然还在生闷气,我果然没有猜错,我的同桌就是如此较真的垂耳兔=v=我趁着早读时间说了许多好话,最后发誓再也不拿他的眉毛开玩笑,他才缓和脸色。
每天在教室逗芥川、下课和直美她们聊天,下午放学去自习室学习,吃饭偶尔去咖喱店和其他饭店,大多时候都是在食堂吃。一旦和周围人熟悉起来,日子不经意间就过去了许多。
一日晚饭后又去图书馆查资料写完最后一点国语作业,走出图书馆发现天色暗沉,空气有些潮湿的味道,混合着泥土的腥味。
我暗道不好,加速离开图书馆,想快点回到寝室,奈何图书馆和寝室在学校两个对角,横滨高校又很大。走在半路就下起了大雨,不过几息就打湿我的校服衣襟。
我无可奈何,就近躲到一家校外企业包办的咖啡厅下。看着雨没有停歇的样子,我掀帘走进这家咖啡厅。
一进咖啡厅,我先注意到靠近窗边的位置坐着一位红发女性,虽然穿着校服,却套了一件和服外套,和头顶发髻映衬着十分优雅。她轻抿一口咖啡,接着继续看笔记本的文件。
咖啡厅里的学生还是蛮多,位置几乎坐满了。只有那个女生旁边位置是空的。我点了杯咖啡后走近她,坐到她对面。不知为何竟觉得附近投来许多隐晦的视线。不过一会那种感觉就消失了,仿佛只是错觉。
“你好?可以知道你是几年级学生吗?”鉴于和她用一张桌子,我礼貌地打了招呼。
我当然是有目的的!
我努力不让目光漂移到她的靠在墙边的雨伞上。如果和她熟悉起来,没准她会愿意让我蹭她的伞一起回宿舍呢。毕竟这雨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雨势连变小的趋势都没有,反而越来越大。
她的目光从笔记本移开,落到我身上,夹杂锐利的审视。面对这样一位古典美人的观察,我不由挺直了背,感到有些局促。
很快她收回了让人想要逃避的视线,掩唇轻笑:“啊呀,是可爱的转校生呢。妾身尾崎红叶,是三年生。”
“诶?尾崎学姐,你认识我?”我发出疑问,这个漂亮的学姐居然知道我是转校生?
“呵呵,不过是在宿管部看到过你的资料。”
“这样啊,尾崎学姐原来是学生会的成员,真是优秀。”我感慨。
她没有多说,神秘地笑了一下。眼尾一抹红色的眼影随着眼眸的微垂而伸展,配合着轻颤的微卷睫毛,就像振翅欲飞的蝴蝶,艳丽的外表吸引无知的猎物,再用剧毒将其一一扼杀。
“红带袖蝶。”我脱口而出。
“嗯?”
我自觉言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只是突然想到一种蝴蝶……”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她饶有兴趣地看向我。
“啊,因为学姐你的眼影很像振翅的蝴蝶。”
她一怔,纤细的手轻抚着眼尾,显得更加妩媚。她笑道:“著名的‘剧毒’蝴蝶吗?”
我微微惊讶:“学姐了解过?”
“艳丽的外表使它在残酷的自然中存活,双翅上鲜艳的花纹如染血的红叶。谁知这样外表下隐藏的是一只无害的昆虫?”
“是呢。”我表示赞同,同时惋惜:“只是由于十六世纪葡萄牙对红带袖蝶进行持续两百年的肃清,如今连它的标本都很少见。”
红带袖蝶之所以闻名,是因为这个稀有种族有一段令人扼腕的历史。十六世纪巴西随行兽医将军队马匹大量死亡的原因归于本地栖息的古老生灵红带袖蝶上,推断其绚丽的外表隐藏着令马匹死亡的剧毒。因此,葡萄牙国王下令大量焚烧其聚居的森林。短短200年内,这个种族就惨遭灭顶。
讽刺的是,直到科技发展迅速的十九世纪,人们才通过研究发现红带袖蝶是一种无害昆虫,鲜艳的红色不过是它的警戒色。至于为这个种族遭来灭顶之灾的杀死马群的推断,不过是随行兽医为了逃避疏于管理的惩罚,随口编撰的谎言。
“蝴蝶生来有着鲜艳的警戒色,诚然它是无害的昆虫,又有谁会相信?最终还是难免命丧一炬的结局。”尾崎学姐的话映衬着窗外的雨声,显得更加渺茫。我们的座位本就在角落的靠窗处,与其他位置离得远,那些低声的交谈声逐渐模糊,我只听见了她孤寂的声音。
尾崎红叶的目光投向窗外,幽幽道:“生于黑暗之中的鲜花,最终只能归于黑暗。”
突然寂静了下来。
远处的人声突然消失了,仿佛只有我们二人存在,随着她的目光,我看见与我仅隔一扇玻璃的窗台上,有在小水坑里挣扎的蚊虫。如此弱小的虫子,甚至还未看懂过世界,这场对我们来说不轻不重的雨,在它眼中如天罚,毫无征兆地降临。羽翼被打湿,再也无力挣扎,只能在雨水中溺亡。就算侥幸从水坑中逃亡,又能寄居于何处?世界已被暴雨侵袭。此时唯一能救它的人类,正在窗内饶有兴趣地观测它的溺亡,自始至终,它从未察觉。
雨落下的声音,轻快得似仙乐,沉闷又如丧钟。有避雨的学生,也有溺亡的蚊虫,有把把撑开的雨伞,有圈圈扩散的涟漪。所有人都赞同的事实唯有一点,那就是无人能阻止雨的下落。
那么尾崎学姐,
你的内心为什么哭泣?为惨死的蝴蝶?为溺亡的蚊虫?为犹如花草一般瞬间幻灭的人生?
“……但,即使是被持续屠杀200年的红带袖蝶,至今也仍有后代。近几年的蝴蝶展,已经出现了它们的身影。”
我在滂沱雨声中小声说。
她好整以暇地把视线从蚊虫转移到我身上。
“这样溺死的蚊虫,一场雨下来不知道有多少呢。可是……雨后又会冒出来一群,在溺死同伴的水面上产卵。”
美人莞尔:“你想说什么?”
我顿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出了口:“生于黑暗之中的鲜花,未必不能将花粉传播到阳光下。”
“届时,黑暗中的土壤,都将为向阳花朵提供养料。”
尾崎红叶微微笑。
她红褐色的深沉眼眸中,倒映出认真又善良的黑发少女。就像发着光一样。
我的咖啡终于被端了上来。此时凝滞的气氛也被服务员打破。店内的谈话声如潮水般涌来,再次将我裹挟。我放松下来,轻啜一口咖啡。
很好,比我的命苦,今晚不用睡了。
尾崎学姐不再多说,自然地看向笔记本,继续处理事务。而我无所事事,看着窗外的雨发起了呆。
这么大的雨,不知道黑手党还夜巡吗?小银不知道带伞没有?还有芥川,身体那么差,可别淋雨啊……说到这,今天雨这么大,一般店铺恐怕都生意惨淡。那咖喱店呢?本来人就少,今天又下暴雨,会早点打烊吧。织田学长可以早点下班了。
侦探社的各位呢,直美像是那种会因为害怕雷声而躲进哥哥怀抱的女孩,唔……这对兄妹的关系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不知觉想了很多,回神看天色已晚,对面的美人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有点失望,本来以为可以蹭学姐的伞呢。不过今天能结识学生会的美人学姐,也很值得。
我起身告辞:“学姐,我先走了。”
她优雅颔首。接着她的目光从笔记本离开,带着复杂的神情看着我。
我头顶冒出一个小问号,礼貌地问:“学姐还有事吗?”
她悠悠说:“妾身曾经就是即将溺亡的蚊虫,竭尽心力也无法免于暴雨的迫害。”
我一呆:“后来呢?”
她的笑容慢慢扩大,用咏叹的语调轻声说道,仿佛在我耳畔**:“妾身杀死了‘雨’。”
我似懂非懂。而她已经轻飘飘扔下一句:“把靠着墙的那把伞拿走吧。”
“诶?”
“小佑,拿上回宿舍,不要淋雨了。”
“那学姐你怎么办?”
“有人会来接妾身。”
此时的我的确需要这把雨伞,于是我郑重许诺:“我会还伞的。”
“呵呵,期待下次再见。”
“谢谢你,尾崎学姐。”
“平时大家都叫我红叶学姐。”她这么说道。
没搞懂她的意思,或者说我不太敢如此理解。我犹豫一下,还是试探性叫了一声:“红叶学姐……?”
她没有回答,只是眼底的笑意加深了。
吵得令人心烦的夜雨。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一个个水坑在路灯下泛着银色的光,甚至看清一圈一圈的水纹。
意料之中的,红叶学姐的伞很大,两个人撑伞绰绰有余,缺点是实在太沉,我感觉甚至超过了双人伞应有的重量。不过我看着伞柄上精美的雕刻,想起撑伞那刻被惊艳到的伞面,心想可能是定制的伞吧,因此更加小心。
下雨的原因,学校里没有什么人,突然眼前一暗,原来是光线被挡住了。
我把伞抬高,惊讶地发现面前站着的可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七八个本校的不良。他们面色阴翳,把我围住,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
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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