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宫苑红墙落霜雪

事有不如意,那日等到日落三人并未见有人出现,葛明不甚烦闷道:“竟走得如此干净利落,这番看来怕是有些棘手了。”

谢千尧纹丝不动看那空屋门前野草攀壁,向沈旭芸道:“不宜久等。”

沈旭芸疲乏得很,只是揉搓着额眉:“了无音讯实在令人担忧,事已至此,我去看看阿辰那边如何。”

“我随你同去,”谢迁尧见状随之,起身而向葛明,“葛明,你暂且回客栈歇息。”

葛明却拒绝:“您先去吧,小的再守晚些。”

谢迁尧知他心有不甘也不再多语,只嘱咐道:“早些回去,切莫超过戌时。”

“哎。”

天色渐晚,阿辰与阿泰此时早已回到楼中。沈旭芸一回便直寻阿辰去,他惯善察言观色,谨言慎行的在陈府也未曾露出何破绽,只是问起庄晗的下落,阿辰摇头叹息道未曾发现什么端倪。

阿泰为风尘仆仆的沈旭芸沏茶,一出门便见谢迁尧立在廊中百无聊赖,诧异道:“咦,你怎来了?”

“我不该来?”谢迁尧反问。

阿泰提着茶壶挠头道:“不是,只是你明明许久不曾来了,还以为……”

谢迁尧颇有耐心地待他后半句。

“……以为你不教我了。”

还未等谢迁尧答话,阿泰又刻意大声起来,似有些仓促:“你不教便不教,谁稀罕呢!”

谢迁尧却主动上前勾住了阿泰的肩头:“谁说我不教了,真是造谣诽谤。明日再议,走了。”

“且慢,你不等少班主吗?”阿泰见他当真要走,稀奇道。

谢迁尧只摆手,拂袖而去。

“今日暂别。”

屋内的沈旭芸接过阿泰递来的茶,嘱咐阿泰:“你去给谢先生也斟一杯。”

阿泰摇头:“他走了。”

“走了?”

“您回来没一会儿他便离了楼。”

阿泰斟的茶烫了些,一时无以入口,沈旭芸手捧着有些烫的瓷杯将茶水吹起涟漪。她此时已无暇顾及谢迁尧的下落,一日下来虽一无所获却使她转而冷静下来去思考。

庄晗只身一人来到皇都,除却她口中那了无音讯的兄长,算是无依无靠。唯一与至有纠葛的便是陈堔年,而沈旭芸深知阿辰的侦查力卓越远超旁人,阿辰说没有那便是多半不在陈府。

另也可能是陈堔年这厮在外有私宅,倘若当真如此便是大海捞针。陈堔年那日之后便有意避着沈家班,仿佛是一同销声匿迹一般,简直无从下手。

沈旭芸蹙眉不语良久,泗琴试探着上前:“小姐还在想庄晗的事?”

“泗琴,倘若……”

泗琴难得轻声细语坐在她身侧:“尽人事听天命,是您之前教于我的,小姐不必多想。”

“……嗯。”沈旭芸不再多言。

事情并未遂众人的愿,庄晗似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前些日子众人仍遵沈旭芸的命令每日出门走街串巷寻人,往后了自是有所疲乏,最终还是沈旭芸自觉希望寥寥,无可奈何作罢。

寒霜雪落,又是一年上元节至,随之而来的便是宫宴。

祥福楼大门紧闭异于往常,屋内众人神色紧张,便是沈逑都一改往日作派,正襟危坐招呼着众人有条不紊地收拾物什。

沈旭芸下楼时便见谢迁尧坐在角落,握着手中玉坠百无聊赖地甩着流苏。谢迁尧近来总是辰时便至,倒是分外稀奇。

见她下楼,谢迁尧方立起身来。沈旭明了他有所惑,答道:“你今日怕是白跑一趟了,今日宫宴,众人皆备着今夜入宫。”

谢迁尧挑眉:“无妨,前些时日所言的原是上元节宫宴。”

沈旭芸颔首,不待她再起话头谢迁尧却先道:“那今日便先不叨扰了,告辞。”

她闻言回礼:“怎是叨扰呢,今日是上元节,祝安康。”

“你也是,”谢迁尧笑着自怀中取出一锦囊想要递给沈旭芸,“送你的。”

沈旭芸接下,指尖触及那锦囊瞬间便感受到其上仍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再抬眼时,谢迁尧却已不见了踪影。

其实不应这般随便便接下的。沈旭芸这会儿想到,但方才她与谢迁尧竟都是这般顺其自然,倒也不错。

沈旭芸嘴角泛起笑意,正要打开那精致的锦囊,沈逑竟凑了上来:“呦,方才那个姓谢的小子给的?”

“爹?”沈旭芸被沈逑骇了这下,方方扯开一点点锦囊的小口又攥了回去,随即收入袖中。

“前些日子方知你招来个姓谢的年轻琴师,难得见你与男子相识。嗯,这仪表倒是不错,只是不知其八字。”

沈旭芸一听便知沈逑又要开始向她刨根问底,便忙道:爹,“今日入宫的车马可都备好了?”

“老夫瞧着差不多。”

沈旭芸生怕他这“差不多”的说辞,转身便去寻孙冕与后门的车马去了,顺道摆脱了沈逑的追问。

后门有马车六七,皆是满载影戏用具,鸡鸣声起都带着寒噤,寒风阵阵吹得车上流苏晃荡。沈旭芸素手轻抬举起祥福楼的海棠纸灯,亲手将其挂在首车之上。

众人皆待于中庭内,沈旭芸向沈逑颔首示意,沈逑方才如释重负一般挥手招呼:“好了,万事俱备,诸位且行!”

泗琴自马车入皇城门始便左顾右盼好不新奇,沈旭芸这是头应下捎她一同入宫,泗琴从未见过这王侯贵族聚居的玉宇琼楼,难掩心中兴奋。

“泗琴,宫中宫规森严。切记不要冒失,谨言慎行为上。”沈旭芸瞧她坐不住的模样,略有担忧道。

“泗琴明白,”泗琴颔首应下,随即还拉着沈旭芸看马车窗外,“小姐,您瞧那红墙落雪,竟是这般明艳动人!”

沈旭芸无奈一笑,千叮万嘱不知她听进去多少,想到不好扫泗琴的兴,她随之上前掀开帘子瞧。

前些日子皇都满城楼宇一夜白头,不论这贫苦茅屋抑或这宫苑高墙,皆是银装素裹,皎洁得不似人间。泗琴说得不错,那红墙落雪,相得益彰着实美艳。

“虽是颜色明艳,可在这拘束万般的宫中,便是天赐瑞雪,也未免肃穆单调。”

“非也非也,此乃仁者心动。于这世间大多数人而言,得入宫苑乃是一生所愿。而阿芸你心怀四海,眼观这宫闱自然是未免拘束。”那话音未落,随之竟是一匹壮硕的玄色骏马猛然闯入二人视野,与沈旭芸所乘的马车齐头并进,将窗外雪景遮了个严严实实。

泗琴被骇得大惊失色:“何人在此!”

没成想紧绷一日的沈旭芸却难得松懈地笑了,趴在那车窗前行礼:“甚是有理,终究还是殿下知我心意,马车之上施展不便,礼数不周还请殿下赎罪。”

来人正是当今长公主叶秋宁,她一身玄色大氅与那骏马相融,簪缨丽影更显花容月貌,虽贵为公主却向来不喜宫规拘束,与沈旭芸交好。

“无妨,早命你见本宫不必行礼,你我二人以友相称。”叶秋宁含笑答复。

泗琴诧异着问沈旭芸:“这是?”

“正是长公主殿下,泗琴,快些行礼。”

泗琴听罢赶忙在车内施礼,叶秋宁端坐马上,笑颜如花:“免礼,阿芸你此番带来的新面孔,瞧着倒是个伶俐的姑娘。”

“谢过殿下夸赞。”沈旭芸笑回,“殿下怎来这冷冷清清的窄道,寻我的?”

“上回沈家班入宫怎的不见你人影?这宫中无聊透顶,好不容易盼着你来竟听沈班主说你身体抱恙,当真是让本宫好等。”

“那日确实略感风寒,还望殿下宽恕,若是殿下想见遣人传令便好。”沈旭芸低眉道。

叶秋宁闻言却忙道:“那你快些将帘子拉上,莫要又受了寒。晚些时候本宫嘱人去给你们多送些炭,不陪你了,本宫先去。”

“旭芸谢过殿下。”

“嗯,你今日怕是忙得很,今夜宫宴后再叙。”话音刚落,叶秋宁便策马扬长而去。

“原来这便是长公主殿下,竟是这般英姿飒爽!”泗琴扒着车窗往叶秋宁离去的方向望。

沈旭芸轻抚座上绒絮将方才挪皱的绒垫抚平:“先帝在时,便极疼爱这膝下独女。在宫中能这般自在驰骋,也是先皇赐予殿下的独一份恩宠。”

泗琴笑道:“真是令人羡慕。”

沈旭芸若有所思:“人世间最羡慕不得的,便是帝王家了吧。”

“为何?出身帝王家,荣华富贵又受万民敬仰。”

“表象之下却也有难言的苦衷。日后若有机会,带你见见。”

到了宫门早有宦官迎接沈家班,沈逑在那马车内早就憋坏了,还未等马车停稳便抢先纵身一跳落地,笑着向来人拱手:“邬公公别来无恙啊!”

都是熟人,邬公公握着拂尘慈眉善目地回礼:“沈班主今日倒是来得早,没让咱家久等。”

“嘿,小女聪慧安排妥当自是高效,这些日子公公可好?”沈逑喜笑颜开,上前便与邬公公攀谈起来。

“劳沈班主惦记,好得很。今年奉了陛下命,今夜宫宴场地有变,还请诸位与咱家这边走。”邬公公在宫中伺候谨言慎行,唯有奉命接待沈家班时能得些许清闲,谈吐间自是轻松自在。

“好好好,劳烦公公。”沈逑大手一挥,众人便开始纷纷下马卸物件。

听到车外悉悉索索的动静,沈旭芸拍拍早起犯倦的泗琴:“醒醒,我们也该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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