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这道清朗声音由远及近,自弯坡之下传来,少年猛地一转身,一双翡翠似的明亮眼眸盈满了欢快的意味,被唤作“明月”的孩子提起了下裙,露出脚腕间的银环,他白色的卷发垂在肩头,随着奔跑的动作晃荡着,却丝毫未曾注意到脚环上有一只小银铃不慎落在了地上,一片叶子恰好盖了上去。
逢倾雪看着树叶下那只银铃,思索了片刻后,弯腰将那只小铃铛捡起来,偷偷地藏在了手心里,他的目光转移到小径上那两个紧紧拥抱的人,少年整个人完全腾空,被黑衣银纹衣裳的青年抱在怀中。
“去哪了?不是说好了不可以跑太远?”青年摸了摸白皎的后脑,问道。
少年挣脱他的怀抱里在地面上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反驳道:“不远。”
“好好好,”青年握住他白皙的手指,附和道:“你说不远就不远,下次不能跑得让我找不见,外面很危险的。”
少年仰起颈子,道:“没关系,我有小白!”
逢倾雪这时候方才看到那个看似柔弱的少年颈子上居然缠着一只通体黑色细尾蛇,他挪动脚步来到阶下,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走近了观察,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条蛇是极其罕见的剧毒石磷蛇,三角头和它锋利的獠牙便是这种蛇的特征。
“你是谁?”
青年忽然注意到这个陌生的外来之客,他警惕地将少年护在了自己身后,解开腰间缠着的长鞭,声音已然沉下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快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逢倾雪神色淡漠,他只是道:“抱歉。”
目光却始终看着他背后的白发少年:“你是叫……明月吗?”
青年厉声打断他:“他不叫明月!快点离开!”
逢倾雪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执着,面对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孩子的威胁,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静静凝视着少年,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你是叫明月吗?”
白皎摇了摇头:“我不叫明月。”
逢倾雪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白皎没说话,他身旁青年已经扬起了鞭子,一只毒蝎从他的手背上爬出袖口,锋利的牙钳蓄势待发,逢倾雪没有动,他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得到答案,他知道少年并不打算告诉他。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善意中,逢倾雪什么都不知道,他只得到了少年被旁人唤在口中的那两个字,悬悬而望的疼痛感灼烧着他的肺腑,逢倾雪知道有什么东西即将会在他的脑海中流失。
十五日后,逢倾雪按照神明的旨意,出发去了南边回风山中,接受圣光的洗礼,他会成为这座大陆上唯一的半神,逢倾雪带着完全空白的二十多年未曾留下一丝痕迹的记忆,带着写满了“明月”二字的绢纸,带着那只少年不慎遗失在路边的小银铃,高位在座,有心无欲。
他会成为真正的神。
他该沉默地目送,迎接一切洗脱世俗的神的光芒降临,处理一切悬而未决的残余,并在彻底忘却少年的那一刻,为他赐下最诚挚的祝愿,祝福他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时隔多年,那些写下少年“名字”的纸张早已经泛黄发皱,破旧的纸上字迹模糊,逢倾雪摩挲着那两个字,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少年的一颦一笑,甚至连他身上银铃的清脆声音,都仿佛一直在耳边回响,这是十分诡异的,逢倾雪想,他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的家人朋友,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名字,可他还记得白皎。
好似对方的名字镌绣在他心尖一样,记得那么深刻,他在吃下那块米糕后丧失了一切外界情感,逢倾雪知道自己在神的旨意下该去做什么,这是他为填饱肚子而必须付出的代价,他默默无言走出破庙,却在遇见少年的那一刻,心间悸动,山河倾倒。
神明为之感怀。
很多年后,逢倾雪才终于明白,他在破庙里遇见少年那短短的半刻钟,让他早已经归为空白的情感再次显现,这份记忆深刻入骨,除非他成神剖心,否则不可抹去。
短短半刻钟,短短两个字。
再次教会了他思念。
再次遇见少年的那一天,逢倾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情绪,他知道自己早已经完了,他不能再成神了,当神官剖开他那颗滚烫心脏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会看见他的心尖藏着世俗,刻着心爱的少年的名字。
他怀着肮脏的**,从此跌落神坛。
*
细碎的日光穿过精巧的窗棂,顺着玉白色三鼎香炉中飘出来的香气,安谧地铺在逢倾雪手中的白纸上,冬日的寒霜浸染了他的肩颈,逢倾雪几次欲起笔,最终却还是任由那纸残障短句在烛火中燃成灰烬。
床上的少年发出一声嘤咛,似乎要有清醒过来的迹象,白皎将下半张脸窝在被子里,将手臂探出来伸了个懒腰,他迷迷蒙蒙地从床上坐起来,探着脚就要踩到地上去。
却踩到了一片柔软。
逢倾雪屈身握住他的脚,搁回到床上去,神色依旧淡漠如霜,他声音清冽,几乎是命令般道:“穿鞋。”
白皎起床气上来了,他将自己的头发扒拉到脑后,浅浅打了一个活结,再次将脚探出床边,他之前从来没穿过鞋子,从小就是赤着脚到处跑的,没道理在回风山上就要遵循这里的规矩穿鞋。
少年用力踩在木质地板上,得意洋洋地挪了挪脚尖,仰起下巴道:“我才不穿。”
逢倾雪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半蹲下来,轻轻握住他的脚腕,手指微动,白皎感觉到自己的脚底被覆盖上了一层温暖的东西,他低头去看,却依旧只看到了自己赤/裸的双脚。
逢倾雪坐在他身边,轻声道:“来,给你辫头发。”
白皎坐在床边,任由圣君修长的手指穿过他柔软发丝的缝隙,木质梳子轻轻梳着他睡乱了的发尾,白皎晃着脚,一手撑着床榻想离他稍远一些,逢倾雪按住他的肩膀:“别乱动。”
白皎感受着那颗近在咫尺炽热燃烧着的神窍,呼吸有些杂乱,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纵然……纵然传说是真的,可他怎么会想要将那颗心完全剖出来占为己有呢?
成神,这个诱惑的确有些太大了。
可他真的想要成神吗?
逢倾雪细心地给他扎着小辫子,少年发尾处微微翘起一个俏皮的弧度,长长的卷发垂在床榻间,像一间厚绒披风一样将他的身影完全遮掩住,白皎将桌子上的银环套在自己手腕上,脖颈间的小白爬出来蹭着主人的脸颊,吐出细长的蛇信子,逢倾雪微微瞥过去一眼,石磷蛇便绕回了少年白皙颈间。
“咚咚。”木门被敲击的声音响起。
逢倾雪抬起眼睛:“进。”
一个高大的黑衣侍者走进来,俯身恭敬施了一礼,道:“禀报圣君,谢无绝与沈肆于回风山脚发生冲突,两人斗殴,不听劝阻。”
逢倾雪轻轻“嗯”了一声,依旧给白皎扎着小辫子,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反倒是白皎激动起来,他睁大眼睛:“谢无绝?斗殴?”
他想起来昨日自己好生生在树上躺着,却被谢无绝那个脸上有刺青的家伙扯了头发的事情,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只希望着那个与男人斗殴的家伙能把谢无绝打个头破血流。
白皎想站起来立刻到现场去观看,无奈圣君依旧不紧不慢地给他编着头发,他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好了吗好了吗?”
圣君将银铃系在他的发尾,轻声道:“不着急。”
【爱意值 3,现在爱意值为74】
白皎微微扬眉,整整一个月,逢倾雪爱意值才加了十点,刷高岭之花的爱意值已经很难了,想要刷他的虐心值,那岂不是更难?
系统提醒道:【逢倾雪这个人是不会产生多余的情绪的,我们要稳中求进,及格就好了,宿主不要太严格要求自己】
白皎轻哼一声:“你要是觉得及格就行了,干脆去容枝手底下干活,别跟着我。”
白皎是完美主义者,要么满分要么失败,否则他凭什么可以成为最优秀的任务者?
系统立刻噤声。
白皎和圣君一起来到回风山山脚下,此处有一轮四边矗立玉柱的广阔平台,周围是周年不散的浓郁雾气,夹杂着清香的花蜜气息,铃铛的响声由远及近,白皎的发丝每寸都编得精致,只是发尾的银铃似乎少了一个。
他们到达近处时,凭空从台上飞下来一个身影,蓝白衣衫的青年重重跌倒在地面上,周身满是伤痕,甚至脖颈间也遍布青肿,他的嘴里“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白皎被圣君拽了一下,站在了他的身后。
圣君轻轻一挥手,浓雾几乎是瞬间消散,高大的身影逐渐清晰,谢无绝一身劲装站在台上,双手合上手中弯刀,在看见台下白皎的身影时,眉尾一扬,轻佻笑道:“来观战了?”
“放肆!”侍立在台边的侍者怒斥道:“圣君在此,还不跪拜!”
谢无绝恍若不闻,他将手中弯刀转了个利落的花式,跳下高台走到白皎面前,目光下移,看着他只有一串银环的脚腕,眸色微沉:“图腾呢?”
白皎疑惑:“什么?”
谢无绝问道:“我给你的那条缎带,去哪了?”
圣君道:“谢无绝,你在回风山中斗殴,将无辜之人打成重伤,按例该罚。”
“罚什么?”谢无绝冷笑。
他最想要打败的人,是逢倾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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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白切黑苗疆少年 X被拽下神坛高岭之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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