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放了三天，江筠家就吵了三天。不出所料，当然是沈周两个在他家复习。由于考试在即，三人也就没打算外出。反正寒假在望，不差这几天。

但有些人可就忍不住了，一放假就飞到了鄱阳湖，观鸟人的跨年也要看鸟才行。

看到朋友圈入口那里显示着梁意的头像，江筠立刻点了进去，翻看他发的九宫格。鹤雁鸭鹅，还有鸟人。江西那边看着冷多了，合照里人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梁意挨在叶静雯旁边，脸缩在冲锋衣的高衣领内，显得脸更小了。

江筠默默地保存了照片，放进手机相册里。

“哇，梁意去哪玩了，这么多大鹅的？”周处厚也看到了梁意的朋友圈更新。

沈喻燃：“好羡慕啊，他们不用考试的吗？如此浪！”

江筠想起自己退掉的机票，几分后悔涌上心头。本来是想好和他一起去的，并肩站在辽阔的草荡前，不用举起望远镜，也能看到成百上千的雁鹤飞过上空，那样的场景壮观而又浪漫。

只是，梁意和他不一样。他不能强求。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趁着还未彻底沦陷，早日抽身，对彼此都好。

看起来，没有了他，梁意过得也很好，依然在观鸟的路上潇洒快乐。于梁意而言，他不过可有可无罢了。梁意还是那个纯粹认真的梁意，而他江筠，却回不到从前了。

江筠有些微恼，又为梁意感到开心，而更多的是强烈的苦涩，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窗外响起烟花巨响，声声热烈。

周处厚坐不住了，跑出阳台去看烟花。沈喻燃和女朋友拨通了视频电话，让发烧躺在宿舍的宝宝看烟花秀。

五彩的绚烂烟花不断绽放在暗蓝色天幕，江筠举起手机拍照，然后编辑了一条朋友圈，设置了仅一人可见。

嘭——是烟花声。

梁意拉开酒店的窗帘，却没看见烟花。大约是在远处，被高楼大厦挡住了。他歪坐回床上，朋打开微信，惊讶地发现朋友圈入口亮着江筠的头像。他腾地坐直了，点进去看，发现江筠只是发了一张烟花照片，什么也没说。看角度，应该是在他家阳台拍的。

烟花真美啊。

梁意轻轻叹气。看来江筠过得很好嘛。

“干嘛垂头丧气的？”谢家豪发问。

“没啥。”梁意敷衍道，顺势躺了下来，两手捧着手机假装在看。

盯着烟花照片好一会，梁意把它保存到了相册，然后点进和江筠的聊天界面。想说点什么，但又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对方的反应都能猜到，何必自讨没趣。

等到零点已过，他没睡着，又点进了江筠的聊天框，一句“新年快乐”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反复几次都没发出去。

算了……

窗外又响起烟花声响，梁意起床，外套也懒得披，往窗外看了看，没想到这次居然看到了空中的烟花。

谢家豪半睡半醒，翻个身，半睁双眼：“你不睡觉干嘛呢？小心感冒发烧。”

一语成谶，梁意在回去的航班上就浑浑噩噩了，下了飞机已经是烧得满脸通红。叶静雯和谢家豪直接拉着行李，陪他去了医院。

经医生诊治，梁意这是病毒性感染引起的发烧，和大晚上没穿外套关系不大。开了药后，梁爽也到了医院。谢家豪自己打车回家，叶静雯由于和他们哥俩住同一个社区，因此也坐梁爽的车回去。

梁意头晕身疼、浑身发软，连澡也没洗，换了衣服就躺在床上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睡得迷迷糊糊的梁意听见微信语音的铃声，他摸索着拿起床头的手机，铃声却戛然而止。

眼皮无力掀开，他眯着眼睛，隐约看见是熟悉的头像，他手指也不太听使唤，胡乱按了下去也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只听到铃响，下一秒就接通了。

一阵沉默。

难受得不行，梁意重新躺进被窝里，手里还抓着手机。他闭上双眼，哑着声音问谁啊。

江筠听到这有气无力的病弱嗓音，颇为心疼。虽然是视频电话，但屏幕上只有一片昏黄的灯光，估计是梁意烧迷糊了，手机这会正对着天花板呢。

晚上看见叶静雯的朋友圈，说梁意生病了，江筠一冲动，就给人打了语音电话，结果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听。正失望呢，对方却拨打了视频电话。看样子，也许是梁意意识不清醒，手误了。

他轻声问：“梁意，你还好吗？”

半晌，那头闷闷开口：“……不好……一点也不好，我好难受……”

江筠放柔话音，仿佛在哄小孩子：“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梁意吸了吸鼻子，真像个小孩子一般，刷耍起了无赖：“我不要睡觉，我要看鸟。”

江筠忍不住呵笑出了声，想着他此时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可爱，“梁意，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也许是终于听出来了他是谁，梁意忽然发狠道：“我不要！江筠你这个神经病！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明明被骂了，但江筠就是开心得直想笑。他轻轻问道：“梁意，我不理你，你很在意吗？”

“……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和我玩了？我做错什么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委屈极了，鼻音浓重，好像要哭了那样。

江筠一颗心收紧，开口才觉酸涩：“对不起，你什么也没错。”错的是他。

“……江筠王八蛋……考试怎么办……”

梁意口齿不清地咕哝着什么，不一会儿，彻底没了声响，大约是睡过去了。

“梁意？梁意？”江筠呼唤着他的名字，确认他没动静之后，他喟然一叹，极轻极轻地吐出了埋藏心底的话。

“我喜欢你，梁意。”

“抱歉……”

梁意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发现烧退了，但依然难受得不想动，尤其是嗓子眼，说话都费劲。

他查手机，结果没电了。等插上电，开机后一看微信，惊讶地发现昨晚和江筠通了几个小时的视频电话，而且还是自己打过去的。他仔细回想，发现还真有这回事。而且自己说了什么来着？

梁意隐约记得那些宣泄不满的话，又羞又悔。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对江筠干出这种奇怪的事情啊！只不过是生个病，怎么就和人家撒娇了。又不是五岁小孩和爸妈哥哥撒娇耍赖。

真搞不懂自己了。

正懊恼不已，房间门被敲响了。

他以为是哥嫂，有气无力应道：“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却是意想不到的人。

江筠满脸担忧之色，走到他床边：“你还好吗？”

梁意愣愣地和他对视，半天说不出话。

江筠，江筠怎么来了？

江筠兀自坐在床沿，伸手摸他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说：“退烧了，挺好。”

梁意眨眨眼，总算找回了心神，有点儿尴尬地开口：“你怎么进来的？”他哥嫂应该都去上班了才对。

“你哥哥请假在家，他给我开的门。”

“这样啊。”小时候父母工作都忙，有点头疼发热的，也是他哥照顾自己。

“你饿了吗？你哥哥煮了粥，我给你端上来吃？”

“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吧。”梁意话没说完，又咳了几声。

江筠起身：“你去刷个牙，我给你端上来吃。”他去衣柜里找了件羽绒服回来，要给梁意穿上。

梁意不太好意思，想自己来，但江筠不由分说，捉起他一条手臂塞进衣服袖子里。

梁意坐在床上，此时江筠弯着腰，他的头几乎顶在了江筠怀里，堵塞的鼻子似乎闻到了淡淡的橘子香味。熟悉的久违的味道。

另一条手臂也被抬起，现在他整个儿的都被圈在了江筠怀抱里，脸颊发烫，梁意疑心自己又发起了烧。

等江筠下了楼，梁意便慢吞吞起来，去二楼的洗手间刷牙洗脸。洗漱完毕，梁意感觉精神多了。

江筠端着粥上来了，后头还跟着梁爽。

梁意坐在沙发上，盯着眼前的牛肉青菜粥，没什么胃口。

他哥瞪着眼，喝令道：“必须吃！”

梁意感到好笑：“知道啦……”

“那我去做午饭了，等会悦然就回来。”梁爽看向江筠，“麻烦你了。”

江筠微微一笑：“不麻烦，应该的。”

梁意看不懂眼前这情景，什么时候江筠登堂入室，混得好像个家人一样了？

江筠舀了一勺粥，放到梁意嘴巴前：“啊——”哄小孩一样。

梁意皱眉：“你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

江筠眼里盛着笑意：“你生病了，做小孩也无妨。乖，张嘴。”

“什么啊？”梁意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面对送到嘴边的粥，还是张开了嘴。

嗯，食不知味。但热热的，挺舒服。

就这样，江筠一勺勺，梁意一口口，两人安静地一个喂，一个吃，不知不觉干掉了大半碗牛肉粥。

江筠抽了两张纸巾就要替他擦嘴，梁意赶紧把纸巾抢了过来，直接擦嘴。真把他当小孩了？梁意真是看不懂江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明之前一副要绝交的架势，这会子又上赶着来侍候他。

江筠心，海底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