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节假日,通往海南的火车票几乎都在候补状态,如果不提前抢票,可能连三更半夜的一张硬座票都难求。
除此之外,只剩下飞机和轮渡两种交通方式了。飞机票价高,轮船不仅慢还麻烦,如果能通高铁,这对广东鸟人肯定是一大乐事。
这“如果”还在遥远的未来,难以捉摸。现下,梁意、江筠、叶静雯和谢家豪四个人一起坐飞机,而凌川、张桥因为各自回了家,他们则从老家飞海口。
梁叶谢三人不是第一次观鸟自由行了,对于规划行程经验丰富。规划一次观鸟行程,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这次行程基本是叶静雯定的,谢家豪则充分发挥人脉,收集各个鸟点和目标鸟种的最新信息,并和当地鸟导联系,预约时间。梁意主要负责租车、订住宿、筛选个人意外险,而凌川则整理了一些鸟友分享的攻略和鸟图集,并制作了wren鸟鸣清单,给大家预习鸟种。
至于江筠和张桥,从未参加过外出观鸟自由行,所以就没让他们做什么。能拉到人一起分担租车费、油费就很不错了。
落地海口,时过中午,大家都饥肠辘辘。梁意和谢家豪分别取了车,租的两台SUV,他们六个人正好三人一台车。
梁意看了看江筠,主动说:“江筠、红耳鹎你跟我一车,叶静雯你和阿豪一起带带凌川吧,她不是刚拿了驾照?”
凌川弱弱说:“我爸陪我练了两天,我还有点忐忑……”
叶静雯拍拍胸口:“放心,包在我叶教练身上,让你从海南回去就出师。”
“我先开吧?”江筠朝梁意摊手。
“好。”梁意把钥匙放他掌心,不可避免要手碰手。
其实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一点肢体接触,但那一霎时,梁意有一种心跳漏了一拍的感觉。他心虚得把手握成拳插进兜里,不敢看江筠。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梁意的心情就很矛盾,他既有点怕和江筠接触,又很想和江筠单独接触,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他,想和他说话,想靠近他身边。搞得梁意一颗心七上八下,一会儿惊、一会儿忧、一会儿喜、一会儿乐……
哎呀,从前没想那么多的时候,他面对江筠多自然,现在可好了。接下来还要一起在旅途好几天呢……
虽然这么想着,但梁意很自觉地上了副驾,留张桥在后座。
江筠调整好座椅,准备出发,从兜里掏出了一小盒无糖薄荷糖,问他:“葡萄味的,要吗?”
“好啊,谢谢。”梁意刚下飞机,还有点儿蔫巴,含几颗这个正合适。他先给后边的张桥倒了点儿,才给自己吃。
海南第一顿,椰子鸡火锅。大家吃得赞不绝口。尤其是清补凉、斑斓糕、芒果肠粉等甜品,谁能不爱呢?
饭后,去超市买一些干粮、纸巾和垃圾袋等物品,然后再加满油,就可以直往行程第一站而去了。
海口距离白马井镇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这会寒假,海南正是游客最多的时候。
张桥忍不住扒着副座感慨:“网上说东北四省原来是真的啊,我从飞机到加油站,全是东北话。”
梁意扭头看看他:“没错,海南就是东北人的飞地。”
张桥手指前方:“你看那车牌,什么黑吉辽鲁津,全是北方的。”
“天南海北都有。”
“太有意思了。”
张桥抬头,对上车内后视镜里江筠冷漠的一瞥,他悻悻地闭了嘴,坐回原位。他没怎么和江筠接触过,觉得江筠还算有礼貌,但看上去总是很高冷,也就不太敢凑到人跟前。听着车内的英语歌,他想换自己的歌单来听听,也不好意思提出来要连车上的蓝牙。
还好有梁意应付江筠,张桥内心很庆幸,看他们关系似乎很亲近。这么想着,就见前面梁意晃了晃薄荷糖小铁盒,然后江筠便摊开了右手,让梁意往他手心里倒了几颗薄荷糖。整个过程两人都没说过一句话。再看后视镜里,江筠的眼底浮现着笑意。这态度,简直是天差地别啊。
到酒店后,分房间又成了梁意紧张的一环。他想和江筠住一间,可是明说显得很奇怪。江筠会怎么想?还是什么也不想?
但没来得及说什么,张桥就率先拿了房卡,并帮忙推谢家豪的行李箱,“豪哥,我跟你一块儿吧。”
梁意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心里窃喜了一下。
夜观的鸟导和他们约好晚上八点见,因此时间还很充分。既然来到了苏轼被流放的儋州,叶静雯提出要去吃东坡肉。在网上搜到了一家好评较多的四成酒家,一行人便过去了。
这地界就是典型的小镇面貌,建筑和人流集中在一小块地方,余下便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和荒野。按着导航走在狭窄的街道,第一次开过头了,第二次没找到停车的地方,好不容易才在店门口附近停好了两辆车。
幸好,小店里的菜品没有辜负他们。炖得很烂的一大块东坡肉、东坡肘子、嫩嫩的三色豆腐、酸酸甜甜的杨桃炒肉丝,还有海产品和青菜都很很不错。
出来观鸟,美食总是旅途回忆中忘不了的一笔啊。
夜色降临,大饱口福的六人已经迫不及待,准备一饱眼福了。国内观鸟人来海南,谁也绕不开儋州夜观。这里有着最稳当的蓝胸鹑、棕三趾鹑,令鸟人着迷的“猫”:栗鸮、仓鸮、草鸮、领角鸮,还有独特的长尾夜鹰。
终于等到陈导带着两个帮手过来,三人都是外表朴实的本地人。今晚除了他们这两辆车,还有一辆车,是一对夫妻。
“等下要跟紧我们,不要掉队。”鸟导强调。
首先找的是两种鹑。车辆穿行在没有路灯的水泥路上,两边是开阔的田野。今夜云层稀薄,月亮的清晖洒下来,增加了几分光亮。
一行八人跟随着鸟导,小心翼翼地跨上一道狭窄的“桥”。其实这“桥”跟个沟一样,里面长满了野草,黑魆魆的也看不清脚下是否有坑,掉进水里可不好玩。
梁意有点胆战心惊,试探性地踩了一脚,江筠走在他后面,轻声安抚道:“没事。”
走过去后,梁意回身等着江筠过来,然后伸手拉他一把。
下来后,江筠没有挣开他的手,梁意也就装作无事发生,继续牵着他了。
暗夜里,只有前面两三道手电筒的光,他们安静地跟在队伍最后面。梁意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只觉得江筠的手掌好暖和啊。
为什么江筠任由他牵着手呢?他是一心放在找鸟上,忘了吗?这种事也能忘的吗?梁意心乱如麻,一时之间连鸟都抛诸脑后了。
难道,他也不想放开自己的手吗?
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梁意和江筠的脑中。
江筠觉得自己紧张得手心要出汗了,但他不敢乱动,怕动了,梁意也就醒悟过来松开手了。
“找到了!”
本来悄悄行走的队伍忽然惊喜地加快了节奏,纷纷围到鸟导身边。闻言,梁意也往前挤,怕错过机会。于是两人的手自然而然地松开了。
在手电筒的光照中,两只毛乎乎的蓝胸鹑窝在原地,一动不动,正是一雄一雌。
拍完蓝胸鹑后,棕三趾鹑也顺利找到了。这俩目标果然很稳。
接下来要去找的是“猫”了。往常来说,仓鸮要比草鸮常见。它们俩也不好分,需要金睛火眼和足够的经验。
梁意和叶静雯开着车,一前一后,紧紧跟着鸟导所在的车,鸟导停,他们也跟着停,急急忙忙下车,生怕错过了什么。
鸟导举着热成像仪,手电光在田里晃来晃去。没有,上车!
车继续开。车停了,一伙人呼啦又涌下车。这夜观可真是忙啊,所有人都绷紧大脑中那根弦。至于那点少年心事,谁也都顾不上了。
不知道是谁嘘了一声,“草鸮!”
大约十米外,那大“猫”就立在田埂的一根棍子上,正脸对着他们一群人。好一颗苹果脸。
“先拍,等下再尝试靠近。”鸟导的手电筒一直保持照着草鸮,如果一挪开光源,它就会悄无声息地飞进黑暗里。
喀嚓喀嚓。
“好了没?都拍到了吧?走的时候慢一点。”
一群人蹑手蹑脚地往前靠近了两三米,然后又谨慎地停下来,继续用相机对准那美丽的草鸮。
这黑夜里的捕食者,时而静静地凝视着人们,时而转动脖子,毫无惧色。它立在广袤荒野中,立在无边夜色里,仿佛它就是这暗夜王国里的统治者。
而梁意,甘心臣服于它的神秘、可爱与美丽之下。
这轮拍完,鸟导便移开了手电筒,要找仓鸮去了。他也许想速战速决。
然而接下来,车来回在田间穿梭,停了又停,但找到两次都还是草鸮。鸟导都纳闷:怪了,今晚草鸮怎么比仓鸮容易?
好不容易仓鸮出现了,一找到就飞了,一找到又飞了。无论身心都是忽上忽下,大家都被折腾得够呛。夜已深,得抓紧去栗鸮的点了。栗鸮毕竟比仓鸮更神秘。
去往栗鸮点的路上,鸟导带大家走进了田野深处,踏着仅容一人行的田埂,找到了两只长尾夜鹰。那夜鹰缩着头好像没脖子,趴在枯树枝干上,其中一只眼睛大睁,另一只夜鹰则眯着道眼缝儿。如果是外人看见这牛粪似的一坨鸟,只会觉得它怪异。但鸟人可稀罕它了,不知道多欢喜!
谢家豪提醒那对夫妻:“手电别直射它的眼睛,拍出来会红。”
鸟导人不错,说这长尾夜鹰是附送给大家的,不收钱。而今晚上看的其他鸟,拍一种100元。谢家豪不知道怎么和他聊的,陈导说大学生只收50一种。
“他这一晚上赚不少啊?”张桥上了车后说。
梁意:“听说旺季的时候,天天晚上都带人夜观。”
“哇。”
“都是辛苦钱啊。”
的确辛苦,找栗鸮找到深夜了,依然还在坚持。放着录音,举着机器在橡胶林里来回搜寻,三人大有不找到不回去的架势。
梁意有些困了,而且他不想加这个声诱新,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也没有说过什么,只是默默跟着队伍。这只是他个人的加新标准,他不会强人所难,让所有人都跟着他一个样。他自己不把鸟种加进个人list里就行。因而他和江筠游离在队伍之外。
梁意感觉尿意越发强烈,他不好意思地问:“江筠,你想那个吗?”
“哪个?”
“就是,嘘嘘。”
黑暗中,江筠轻笑了一声。梁意顿时有些羞耻。
在野外的麻烦之一就是,方便这件事啊!其实小的还好,要是想上个大号,那可就麻烦了。出门在外,观鸟人都得习惯这一点。梁意自然也习惯了,但头一回在江筠面前,尤其是江筠面前,他脸皮也就薄了。
“你先去吧,那小路里可以,我帮你看风。”江筠平静地说。
“……嗯。”
都是男生,还是别矫情了。梁意默默地去解决好,然后换他来帮江筠把风。跟着,张桥也憋不住了……
观鸟新体验之在野外方便,成功解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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