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前一天晚上已经请好了假,也查好了去医院的公共交通线路,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就打算动身过去。
刚出单元门,就看到沈陆的车等在门口,沈陆按下车窗,“快上车。”
她快步上车,“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怕你还在睡觉,就没给你打电话。”
“你就不怕我已经出发了吗?”
沈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不至于吧?最早的一班地铁就是现在,你附近又没有通宵公交线路,你走着去吗?”
“我还可以打车。”
“那你还可以更晚一点出发的。”
江夏笑了,沈陆从来都不是大家看起来那么大大咧咧,但凡他想做一件事,他是可以心细如发逻辑严密的。
——
在做过一系列检查之后,医生说最多住院一个星期治疗就差不多了,毕竟发现早送医及时,医院病床也怪紧张的。
听到最多只要一个星期,江夏爸爸妈妈说什么都不需要护工。
“才这么几天,我一个人就行,你们年轻人总请假不好,我左右也没什么事。”江夏妈妈如是说道。
江夏却不忍她的妈妈这样辛苦,最终劝说决定,白天由江夏妈妈陪着江夏爸爸,晚上江夏下班了就来和妈妈换班,妈妈可以晚上好好休息一下。
“妈,你也说了,才这么几天,我年轻,精力更好,我只是陪几个晚上而已。”
沈陆自告奋勇每天接送江夏和她妈妈换班。
就这么安排妥当之后,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听护士说医院就有食堂,交些押金领卡充钱就能打饭,几个人在食堂简单吃了几口,医院食堂的饭菜虽然不怎么可口,胜在干净方便。
江夏觉得,这样很好。
吃过午饭后,江夏本来想让沈陆送妈妈回去休息,她已经请过假了,并不打算提前销假,妈妈却让她回去休息,晚一点再过来。
医院离她租房的地方有些远,江夏想着回去休息不了多久就得再来医院,她觉得没必要回去,况且她也不想折腾沈陆。
她和沈陆坐在医院的花园里,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的人昏昏欲睡。沈陆一把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迷迷糊糊中,她问沈陆:“你不去公司没关系吧?”
“偶尔给员工留一些摸鱼的机会嘛,天天紧张兮兮的干活,谁受得了。”
“如果所有的打工人都能有你这样的老板,那该有多好。”江夏不由得感慨道。
“那你来我公司嘛。”
江夏笑着摇摇头,靠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
昨天晚上请假的时候,主管她的教务主任非常不满,责问她既然父母已经在医院住下了,已经没有大碍了,她还有什么请假的必要,并且威胁要扣她工资。
“你家里条件也不好,年纪轻轻不想着怎么奋斗多挣些钱给父母更好的生活,就知道陪着在医院跑前跑后有什么用,付不起医药费连医院都会赶你们出来。目光短浅。”
教务主任的话让江夏觉得可笑,资本果然能使人异化。
她没有争辩,只是平静的告诉对方,“该扣多少您让人事和财务部门扣吧。”
这些事情她不打算告诉沈陆,依沈陆的脾气,八成又要她辞职。
不,应该是十成。
——
把江夏妈妈送去江夏租的房子那里后,沈陆又返回了医院,说是要陪江夏晚上陪床。
江夏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劝走。
沈陆走后,江忠伟想和女儿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接连几天接送江夏和江夏妈妈,江夏妈妈终于忍不住了,她不安的说道:“你这孩子,天天这么接送我和小夏,别耽误了你工作,被老板骂。”
“阿姨你放心吧,我自己开公司,自己就是老板,没人敢骂我。”
晚上江夏来医院的时候,妈妈偷偷把她拉在一边,犹豫的问道:“和你交往的小伙子……家里条件挺好?”
“嗯。”江夏无法解释,沈陆的条件“好”,是超出她和父亲认知的“好”。
“你这个孩子一向有主见,爸妈也不管你交朋友的事,但是,他家里条件这么好,能看上咱们家吗?”
江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也很想知道,她和沈陆的未来,到底该何去何从,她只能敷衍的告诉妈妈,“我俩现在只是交往,结婚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曾艳梅叹了口气,把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
办理完出院手续的那天,江夏爸爸妈妈说什么都不肯再让沈陆送他们回去,要自己坐长途客车回去。
曾艳梅担心自己丈夫的身体,抢走了所有的大包,只让他拿了一个轻便的小包。进站后和围栏外面的女儿以及女儿男朋友挥挥手,示意他俩快回去吧。
江忠伟也摆摆手,催促他俩快回去。
江夏点点头,拉着沈陆离开车站。
“叔叔阿姨为什么不肯多住些日子呢?至少过段时间复查完再回去嘛。”沈陆不解。
“他们不想错过春播。”江夏解释道。
回到车里坐好的时候,沈陆突然又转头,眼睛里像是装着星星,他兴奋的对江夏说道:“要不干脆让叔叔阿姨别种地了,搬来这里吧,我的钱养你,你的钱养他们,怎么样?”
沈陆提出来的建议真的很诱人,她真的很想让操劳了大半辈子的父母好好歇一歇,可是她还是摇摇头,“他们不会来的。”
是的,只要还有力气劳作,父母是不会离开他们的土地的,他们说还想多给她攒些嫁妆,更何况现在知道她的男朋友家里条件不错,他们为她攒嫁妆的心思,恐怕更迫切了。
沈陆失望的说道:“好吧。”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爸妈看起来感情挺好。”
“嗯。”
“我爸妈感情也不错,在他们那个圈子里,甚至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感情好了。”
“我知道,高一自我介绍的时候,你说,我爸姓沈,我妈姓陆,我叫沈陆。”
听到江夏对他多年前的自我介绍还记得这么清楚,沈陆有些开心,“我记得你说你叫江夏,我还问你,是不是你爸姓江你妈姓夏,你说不是。我又问你,那是因为你是夏天出生吗?你说也许是吧。”
江夏也没想到沈陆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曾经想起来都是淡淡的伤感回忆,这一刻却突然变成了一种隽永的甜蜜,像是一种遗憾被抚平的感觉。
——
一次住院过后,江夏才知道钱有多么不经花。
她本来想多多代课,好多赚些钱,却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时间有限,因此收入也是有上限的。
她想换份工作,收入更高的工作。
她试着投了几份简历,结果都令她不太满意。
她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没有亮眼的工作成果,甚至都没有持之以恒的工作经历。
她好像又让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她叹了口气,怪谁呢,只能怪自己。
光想着远大的目标,忽略了眼前的生活,一次又一次的苟且偷安,最终一无所有。
目标没有实现,生活也一团糟。
什么都没做好。
当她把自己当前的沮丧讲给沈陆听的时候,沈陆一点都不同意,“这不过都是你到达最终目的前所走的小弯路,不多经历点,怎么能知道千辛万苦实现的目标有多美好。”
“可是,如果发现自己的梦想实际上也并没有那么美好呢?”江夏有些悲观。
“那也没有遗憾了啊。”沈陆看的很开,“人生嘛,不就是一场经历,经历经历,只要不伤筋动骨,多感受到的就是赚到的。”
沈陆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这不是还有我嘛。”
换工作的事还没有着落,沈陆的生日又快要到了,沈陆明确表示,他什么礼物都不要,只要江夏完完整整陪他一天。
江夏翻了翻课表,沈陆的生日在周二,那天她只有两节晚上的课,她问沈陆,能不能中途给她两个小时的时间,她去上课。
沈陆同意了,“但是这两个小时要补回来,第二天你要多陪我四个小时。”
江夏失笑,说的就好像她每天是掐着时间陪他似的,其实只要是俩人都没事的时候,他们总是在一起的。
只不过凑个俩人都没事的时间比较难。
沈陆生日那天,因为白天不用代课,江夏随意套了件旧衣服去约会,谁知沈陆眼睛一亮,“江夏你今天真漂亮。”
江夏疑惑的拿出手机对着屏幕看了看,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啊?
“这件衣服你高中的时候也穿过吧?”
江夏点点头。
衣服是白色的,在洗了一遍又一遍,穿了一年又一年之后,早已变得宽松泛黄,她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么一件衣服怎么可能让她变得更好看一些。
“你这是青春滤镜。”她说道。
“走,和我回趟家,我也要找找我高中的衣服!”
“你高中的衣服也在?”
“好像在。”
江夏想想,也是,家里放得下,放着也没什么。
而她还留着高中衣服的原因却不一样,对她来说,衣服既然还能穿,当然要留着继续穿。
——
洛阳城东西,长作经时别。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范云《别诗二首·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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