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最后一天的清晨,飞机降落在天成市机场时,舷窗外的铅灰色天空正飘着细碎的雪沫,停机坪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与布里斯班漫天飞舞的紫蓝色花雨形声刺目的对比。
“宋小姐?林总吩咐我来接您。”穿着黑色制服的司机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宋知予点头致谢,目光掠过机场大厅里“新年快乐”的屏幕,心脏莫名一紧。
车子平稳驶出机场,宋知予点开微信,给邢宁发消息:“落地了,天成在下雪,一切都好,放心。”
收起手机,她侧头望向窗外,雪花正密集的落下,车窗上凝着一层薄雾,雪花落在上面,瞬间晕开细小的水渍,模糊了窗外的景象。高楼比七年前多了不少,商圈也扩了新的版图,可老城区的街道轮廓、路口红绿灯的闪烁频率,甚至街边老字号面馆的招牌,都还停留在记忆里,分毫未变。
司机把最后一件行李放在玄关,低声说了句“宋小姐有事可联系林总”,便轻轻带了上门。
公寓里瞬间安静下来,暖气顺着通风口慢出,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宋知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将行李箱侧袋里妈妈的照片轻轻放在客厅的矮柜上。
她盯着照片里妈妈温柔的笑容,指尖顿了顿,转身拿起手机,先给林硯发了微信:“学长,公寓很好,谢谢,元旦后见”。
随后又点开地图搜索‘附近花店’。跳出的列表里,小区门口就有一家评分不错的花店,标注着“营业中”。
她换了双轻便的靴子,抓起手机和钥匙就出了门,推开单元门的瞬间,雪花又扑了满脸。她缩了缩脖子,裹紧围巾往花店走去。
路边的小摊摆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和跨年装饰,终于到了花店,推门而入时,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几乎全是玫瑰的甜腻,红的热烈,粉的娇嫩,一束束摆在货架上,墙上还贴着“跨年浪漫套餐”的海报,老板正忙着包装花束。
宋知予站在门口,目光在满室玫瑰中逡巡,轻声问:“请问,有白菊吗?”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的,正好,就剩最后一束了”那束白菊被挤在鲜艳的玫瑰中间,花瓣洁白素雅,带着淡淡的清苦香气,与周围的热烈喜庆格格不入,宋知予走过去,轻轻拿起花束,指尖触到白色花瓣,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付了钱,店员简单地用素色包装纸裹好花束,递到她手里宋知予抱着白菊走出花店,再次融入路边的跨年氛围里。怀里的清冷与周遭的热闹碰撞,像她此刻的心情。宋知予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墓园地址时,司机愣了愣。随着车子驶离市区,街道两旁的建筑越来越稀疏,喜庆的氛围一点点淡去,只剩被雪覆盖的农田和光秃秃的树木,空气里的寒意愈发凛冽。
车子停在墓园门口,路两旁的松柏顶着积雪,枝干遒劲,像沉默的守护者。她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前走,心脏一点点收紧,一点点走近。宋知予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拂去墓碑上的薄雪,指尖触到冰凉的石碑,像触到了妈妈生前微凉的手,她将白菊轻轻的放在碑前,素色的花束在白雪皑皑中格外醒目,与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嚣隔着万水千山。
“妈,我回来了。”她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颤
“对不起,那么久了,才来看你。”雪花落在睫毛上,凉的她眨了眨眼,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雪地里。
“对不起,让你孤零零一个人,以后我会常来看你,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了”风裹着雪沫吹过,掀起她的衣角,她望着墓碑上妈妈温柔的眉眼,声音软的像在撒娇。
话音刚落没多久,漫天的雪花忽然停了,风渐渐平息,云层像是被悄悄拉开一道缝隙,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雪雾,落在墓碑,落在白菊的花瓣上,也落在她的发梢。积雪开始泛着细碎的光,寒意似乎淡了些,连空气里都多了一丝暖意,像是妈妈温柔的回应,轻轻包裹住她。
车子停在熟悉的巷口,巷子里的青石板路被雪水浸的发亮。钥匙转动,那扇熟悉的旧门被推开,灰尘在光柱里浮动,家具蒙着布,却依稀是七年前的模样。宋知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奔波了一路的疲惫,心里的沉郁一股脑涌上来,她靠着沙发背,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是七年前的暖冬,没有雪。那时她刚考上大学,和妈妈一起搬来这套老房子。妈妈系着蓝布围裙,在厨房煎桂花糕,甜香漫满刚整理好的客厅——纸箱还堆在墙角,她的行李箱敞着,露出几件大学军训服。她坐在刚组装好的书桌旁拆快递,时不时抬头喊“妈,好香啊”,妈妈就回头笑,眼角弯成月牙:“等会儿给你留两块,配着蜂蜜水喝,刚上大学可别熬坏身子。”
后来画面转到阳台,妈妈坐在藤椅上晒太阳,手里拿着毛线针织围巾,阳光落在她发梢,染出淡淡的金。她抱着刚发的大学课本凑过去,蹭着妈妈的肩膀撒娇:“我要跟妈妈围一条,大学宿舍肯定没家里暖。”妈妈笑着拍她的背,指尖带着毛线的柔软触感:“织宽点,你个子高,裹严实才好。”
又梦见某个周末的清晨,她赖在刚铺好的新床上不起——前一天刚结束大学社团的招新,累得沾枕就睡。妈妈轻轻掀开被子,用温热的手捂她的脚心:“小懒虫,太阳都晒枕头啦,带你去吃巷口的馄饨,吃完陪你去买几身新衣服。”她嘟囔着“再睡五分钟”,却在妈妈的笑声里被拽起来,鼻尖萦绕着妈妈身上清爽的皂角香,还有刚晒过的床单味道。
梦里没有争吵,没有眼泪,只有细碎的温暖,像小时候妈妈给她捂耳朵的温度,像桂花糕的甜,像藤椅旁的阳光,真切得让她不愿醒来。
尖锐的电话铃声猛地刺破梦境,宋知予浑身一震,从温暖的回忆里惊醒。窗外的天色早已暗透,屋内昏沉沉的,只有窗帘缝隙漏进一点路灯的微光。
她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晃得她眯起眼,“宁宁”两个字跳在屏幕上。
按下接听键,听筒里立刻传来邢宁雀跃的声音:“予予!新年快乐呀!布里斯班这边刚过零点,烟花超美,我特意第一时间打给你!”
宋知予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新年快乐。”她抬头看了眼墙上蒙着灰的挂钟,指针指向十点整,“我这边还是晚上呢。”
“啊?对哦,时差忘了!”邢宁的声音顿了顿,随即放软,“你那边怎么样?公寓住得习惯吗?有没有去看阿姨?”
“嗯,去看过了。”宋知予望着沙发扶手上的浮灰,指尖无意识地蹭着,“现在在以前和妈妈住的老房子里。”
“老房子?”邢宁的语气满是担忧,“里面还好吗?你一个人别胡思乱想,记得吃点东西。”
“挺好的,就是有点旧了。”宋知予扯了扯嘴角,想让语气轻松些,“放心吧,我没事。你那边跨年热闹吗?”
听筒里传来隐约的烟花声和人群的欢呼,邢宁笑着说:“超热闹!可惜你不在。”
宋知予的心头泛起一阵暖意,又带着一丝怅然:.“有空我会回去的。”
聊了几句家常,邢宁又反复叮嘱她照顾好自己,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手机屏幕暗下去,屋内重归寂静,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蜷回沙发角落,刚才的梦境还在脑海里盘旋,和眼前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眼眶忽然又有些发热。
天成市每年的零点跨年烟火都会在人民广场准时绽放,宋知予裹好大衣,锁上门,朝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去。雪后的街道被路灯照得透亮,路人三三两两朝着广场的方向汇聚,说笑声、脚步声混在一起,透着跨年的雀跃。越靠近广场,氛围越热烈,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有人唱歌,台下挤满了挥舞荧光棒的人,空气中飘着烤肠、棉花糖的香气,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倒计时预告声,带着撼人的声势:“十、九、八……三、二、一!”
“沈昱!这边视角好!”
这两个字像颗石子,轻轻落在她心上。她下意识转过身,目光穿过涌动的人潮,在烟花的光影流转间,精准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昱站在不远处,黑色大衣衬得身形挺拔沉敛,七年时光磨去了少年桀骜,眉峰染了几分世事风霜,可轮廓依旧是她刻在记忆里的模样。他身边站着个笑意盈盈的女孩,挽着他的胳膊,眉眼间带着亲昵。
沈昱正侧耳听女孩说话,目光无意间扫过人群,却在烟花炸开的银白光影里,骤然顿住。四目相对的刹那,烟花恰好又炸开一簇,银白的光焰映亮两人的脸。宋知予没作停留,迅速别过脸,视线重新落回漫天烟花上,指尖无意识地攥了攥大衣衣角,动作平静得像只是偶然瞥见了一个陌生人。
雪粒忽然又簌簌落下,沾在沈昱的发梢肩头。他没再听女孩说话,瞳孔仍凝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喉结滚了滚,转头对身边人低声说了句:“你先逛,我去打个招呼”,便拨开人群,逆着人流快步朝她迈去。
雪越下越密,模糊了周遭的喧嚣。他在她身后几步远站定,气息微喘,目光落在她裹着大衣的背影上,酝酿了半晌,才用带着雪气的沙哑嗓音,轻轻吐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雪落在发梢,凉得让她稍稍回神。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悄悄压下去,才缓缓转动脖颈,转过身来。
沈昱就站在几步开外,雪片沾在他的黑发上,像撒了层细碎的霜。黑色大衣的领口沾着雪痕,眉峰间的沉敛被此刻的怔忪冲淡了些,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宋知予迎上他的视线,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唇瓣动了动,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回应一个普通旧识,轻轻吐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头顶的夜空骤然亮起。一朵硕大的烟花轰然绽放,金红交织的光焰铺展开来,细碎的光点簌簌落下,像漫天星子坠落。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亮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也映亮她垂在身侧、微微收紧的指尖。
雪还在下,烟花的轰鸣震得空气微微发颤,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隔着漫天风雪与七年时光,却在这朵烟花绽放的瞬间,被无声地定格。
沈昱:我以为我是恨你的,直到见到你的那一刻,所有执念消失,我的心控制着我朝你走去,我才明白,爱你已经是我意识里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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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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