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回府被许亲

“大娘子,醒醒!该起了!”

沈兰奴是被丁香摇醒并拉起来的,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

绣着花鸟图却略显破旧的枣红色床幔,摆放整齐却显空荡的桌案椅凳,还有一个只盛满了石子的花盆被放在桌下。

香炉中的香还未燃尽,缕缕青烟升起。

沈兰奴并不常点香。香味入鼻,忍不住咳了几声,瞌睡瞬间被吓跑了大半。终于回神,这是在沈府呢!

这个房间整体老旧,但还算干净,毕竟是被匆忙收拾出来的。

她轻叹一声,重新闭上眼,捏了捏眉心,带着浓厚的睡意哑声问:“什么时辰了?”

丁香将她扶下床,马上利落地为其洗漱更衣,语气有些焦急:“卯时正刻了。刚还来了人催呢,说昨晚就交代了今儿要早些去给夫人请安,咱们得快些,免得让夫人等久了要挨罚。”

天尚未明亮,点着烛火,烛影摇曳斑驳。

“嗯,知道了。”

坐于铜镜前,丁香娴熟地为她挽发涂脂,困意又袭来。她任由着被摆弄,闭上眼打算补补觉。

丁香口中的夫人,是这沈府的主母,亦是沈兰奴的嫡母。而一会儿去请安,却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她。

不只如此,就连这睡得并不安稳的一|夜,也是因她首次在沈府过夜。

只因直至昨日,沈兰奴才被沈府的主君,亦是她的父亲下令接回府中。昨日之前,她一直是在西郊被祖母带大的。

说来稀奇,沈家乃名门世家,主君更是贵为吏部尚书,主母虽出身不算显赫,但其父也在朝为官。再不济,也不至于将女儿养在府外吧?

但凡你到街上去随意打听打听,随便一个人都能为你解答个大概!

原来,这沈兰奴虽贵为嫡长女,却并非当今沈家主母所出!加之她生母生产那日天生异象,本是春日微风暖阳,下一瞬却天公异变,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其母原本生产还算顺利,胎儿却难产一直生不下来,生了三天才艰难生下时,骤雨急停,转而飘起鹅毛大雪,凛冬再临!

生母生下她不久便撒手人寰,又有过路道士前来相告,此女命格凶悍,克父克母。五月飘雪便是老天爷给出的明示。其母更是被她在胎中所克,因而难产乃至丧命。若是任其长大,更会克得府中他人轻则厄运连连,重则家破人亡!

道士主张将女婴祭天,而当时还不是主君的沈二公子却不愿,求来了解决之道。

那道士感念其初为人父,又恰好算得府中有一人之生辰八字正好可与其相抵,若是养在其膝下,便可保相安无事,或许还能逢凶化吉。便是西郊处的老夫人。

以此,女婴才没被掐死,而是被送到老夫人那儿代为养育,一送便是十六年。

下人带着来到东院正厅后就退下了,里屋只有两位妇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好生无趣。见沈兰奴来,双双默契地住了嘴,打量着她。

站了一会儿,无人开口。沈兰奴强撑起精神,对着主位气质更显雍容华贵的妇人,欠身行礼:“兰儿见过母……母亲,给……母亲请安。”

“母亲”这两字,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说出口依然艰难。

“嗯。”秋夫人嘬了口热茶,温声道,“抬起头来,让我好生瞧瞧你。”

沈兰奴应声抬头,窥视般瞄了一眼秋夫人,又迅速垂眸,只仰着头,任其端详。

看来未认错。

秋夫人眯着眼侧身与副位的妇人小声道:“长得倒是妖艳!”

那妇人瞥了秋夫人一眼,并不回话,只是继续盯着沈兰奴。秋夫人也不恼她,笑吟吟又坐正了身子。

这妇人应是府中的某位姨娘,有谁来着?赵姨娘、凌姨娘、钟姨娘……与夫人不大对付又大早非要来等着小辈请安的,那便是赵姨娘了。

沈兰奴头都快抬僵了,才听到秋夫人慢条斯理地问:“方才你说什么?兰儿?”

忙作认错之姿,低头缓和脖颈,又实在疑惑:“是,这……有何不妥吗?”

秋夫人忽然提高了声音:“你叫何名?”

沈兰奴并未从中听出多少怒气来,是高高在上往下施压的语气,给她下马威,观日后可好拿捏。她紧了紧拳头,轻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道:“……沈兰奴。”

秋夫人直勾勾地盯着她:“这不是知道吗。你叫沈兰奴,可不叫沈兰儿!”

“是,兰奴知错。”沈兰奴立马纠正了自称,“谨记母亲教诲。”

多唤两回,这两字也没那么难以出口了。

耳边传来低低地笑,是赵姨娘。

秋夫人朝她道:“你笑什么?”

赵姨娘捂着嘴阴阳怪气的:“看来夫人这是得了个乖女儿啊!”

秋夫人看沈兰奴低眉顺眼的模样,也满意地笑:“是比你的双儿乖多了。”赵姨娘顿时一噎,收起了笑。

秋夫人继续:“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老夫人倒是把你教得很好。

“但你这礼行得不好,姿态不端,身形摇晃。想来老夫人身子骨不好,也上了年纪,没那么多精力来教你这些规矩。在我和你几位姨娘面前随意些,倒也无伤大雅,只怕日后去了婆家,别个要恼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好好教你了。”

沈兰奴努力稳了稳身姿,道:“兰奴还请母亲教导。”

“嗯,确是个乖巧的娃娃。”秋夫人很满意她的顺从,眼中攀上了笑意,“这样,从明儿起,请安后,你留下来,让人好好教你女德四行。这也是我身为主母的职责。”

“女德四行”这四个字让沈兰奴的心紧了紧,面上却不表,顺应着道:“是,母亲。”

“起身吧,坐那儿。”秋夫人随意指了指靠门边的椅凳,“你几位妹妹晚些来,一会儿认认人。”

“是,母亲。”

一直欠着身的沈兰奴这才起身过去坐下,腰身终于得到一刻放松,不过很快又挺直腰端坐着等。

“这是你赵姨娘。”秋夫人这才介绍旁边的人。

沈兰奴朝她点点头:“见过赵姨娘。”果然未猜错。

赵姨娘淡淡地“嗯”了一声,移开眼不再看她了。

“你父亲近几日不在府中,待他回来,你再与他请安。”秋夫人又交代道。

“……是,母亲。”

闻言,沈兰奴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期盼多年终于回府,她最想见的便是父亲,扬起的心就这么被无情地打落了。

已然入冬,屋里也冷冰冰的,火炉木炭烧得滋啦作响,暖意却传不到门边的位置。门外寒风灌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索性无人关注。

良久,院口传来阵阵嬉笑,两位小娘子牵着一女童蹦蹦跳跳地进门,一位妇人紧随其后,唤着“慢点儿,莫摔了”,想必又是哪位姨娘。

几人闹腾完向秋夫人行礼请安后,立马有人问起坐在一边的沈兰奴:“母亲,这位就是长姐吧?”

“阿荷,来。”秋夫人扫了一眼说话的小娘子,有些不悦,而后将她唤作“阿荷”的娘子拉到身旁坐下。这便是二娘子沈清荷了。

沈清荷对方才说话的娘子轻声斥责:“双妹,你急什么啊?母亲会给我们介绍的。”

那位笑嘻嘻的小娘子就是秋夫人口中“不乖的”三娘子沈清双了。而那小不点则最好认,沈府只一位幺女年幼,是四娘子沈清芸,抱着她坐在对面的定是凌姨娘了。

听闻沈清双有位孪生哥哥,她名字里的“双”字便是由此而来,倒真是惹人在意。沈兰奴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沈清双倒也不生气,勾住沈清荷的臂弯就撒起娇来:“哎呀阿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人家好奇嘛!”

“双儿!”赵姨娘见状暗暗拍了一下沈清双的手,不满地喊了一声。

沈清双有些不高兴地甩开赵姨娘:“哎呀!姨娘你莫管我!”

“兰奴,你过来。”秋夫人招招手,“认认你几位妹妹。”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在沈兰奴身上。

秋夫人拉着沈清荷,满眼慈爱:“这是清荷,是你二妹。”接着一一指过另外几人,沈兰奴跟着一一扫过点头示意,如她所猜无误。

末了,沈兰奴起身行礼:“见过几位妹妹,见过凌姨娘。”

那边沈清双盯着她的目光愈发火热,兴奋地摇着沈清荷的手:“阿姊,她这张脸,这般容颜姿色!霍二公子定会喜欢!”

嗯?谁!?霍二公子……霍寅君???有种不祥的预感!

沈清荷也仔细盯着她的脸瞧:“都说先母是西域血脉,有天仙之容,楼兰之姿。想必长姐定是遗传了先母容颜,长得这般好看!”转而又向秋夫人求证,“母亲,您说是吧?”

她唤的是先母,而非姨娘。沈兰奴的生母原是沈府主母,而秋夫人则是之后抬上去的。

秋夫人对沈清荷总是笑得宠溺:“自然是。”

“你也是可怜,自小没了亲娘,孤苦无依的,一直这么下去着实不是个事儿。

“正好,你父亲也是疼你,为你寻了门依靠。你是长女,年纪不小了,过了年就是十七。虽不在沈府长大,我与你父亲也时常记挂你。尤其是你父亲,特地为你讨了霍府二公子——霍寅君的亲。霍府与咱们是门当户对,二公子也是风|流倜傥,才貌双全,与你甚是登对。你嫁去,定不会亏待你!”

果然!不祥之兆马上应征了!

沈兰奴道:“婚姻大事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既是父亲安排,兰奴自是听从。”

秋夫人道:“嗯。巳时之时,会有人来为你作一幅画。过门前,霍二公子想看看你的模样,没有不妥这门婚事就定下了。用完早膳就去准备着吧。”

“……”

“知道了,母亲。”

只是……怎么偏偏是霍寅君这么个浪|荡子?还过门前要画像给霍二公子过目??怎的容貌不过关还嫁不了了吗!?

沈清双似乎在安慰她:“长姐还是好福气,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娘子想要嫁给霍二公子呢!”

沈兰奴低着头并未看她,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垂在身前的发丝,心道:“那你怎么不去嫁呢?”

“好了,双妹。一会长姐该恼了。”沈清荷笑着拉了下她的手,“长姐刚回府里,又得知定亲,想必也想到,在府里待不了多少时日。你就别一上来就惹长姐烦了。”

“……”

沈兰奴抿唇一笑,道:“劳烦二妹为我忧心。”

该认的人认完了,也就没有理由留下,起身道:“母亲,若是无事,兰奴就先回去准备着了。”

秋夫人也不留她:“嗯,回吧。还有几位公子就等他们回来了,你再见过。”

“是,母亲。”说完转身往外。

没走几步,沈清荷与秋夫人小声说着什么,她听见了。

沈清荷:“母亲,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数吧?”

秋夫人:“不会,阿荷放心……”

这话有异,“变数”是何?她没有细想,加快了脚步,直至踏出东院才放缓步伐。

她不是带着懵懂无知回来的。早在收到沈府的消息前,就打听了许多与之相关之事,包括只隐隐流传于世家达贵之间,霍寅君被家里催促娶妻催的烦,遂挑了个样貌出众的沈清荷让其母前来游说。

霍府如今的家主是霍寅君的祖父,乃当朝太傅,三公之一,位高权重。其儿孙众多,偏独宠这个孙儿。若想拉拢他,定要先讨好了他的孙儿。

要么是不愿得罪霍府,要么是想拉拢权势。偏沈清荷不愿嫁,又不可回绝了婚事,只得在府里另寻一位容貌更为出众的娘子替了她。

这不就找到沈兰奴头上了吗。

回到悠然院,丁香知她心情不佳,将所有门窗紧闭隔绝寒风,又温来汤婆子,又捏肩捶背。

“大娘子,可是紧张?”

手里的温热很快传遍全身,出逃的瞌睡虫也回来了,她摇摇头,趴倒在桌上:“累。困。”

丁香试探道:“可要睡会儿?奴婢去准备早膳,一会儿喊您。”

沈兰奴眼睛已经闭上了:“好。”声音闷闷的。

“到床上去睡吧,趴着该着凉了。”

“嗯。”

昨夜几乎未眠,天快亮了才好不容易睡下,结果马上就要揪起来了。明明这会儿乏得很,躺下却又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秋夫人的话如魔音绕耳:

“你父亲……不在府中……”

“你父亲为你讨了门亲……”

“霍二公子……与你甚是登对……”

“你嫁去……”

心里一阵乱:“只是为了婚事才让我回来的吗?是啊,过了年我就十七了,要出嫁了……又何必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还是替嫁……秋夫人也不避讳,第一日就告知于我,还寻人来画像,如此不留余地!那么见不得我留在沈府吗?霍府,霍寅君。还真会挑!挑了个远在西郊都‘盛名’远扬的浪|荡公子。”

“我的下半生,就要依托于这么个人了吗?”

好累……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丁香放下食盒,正要叫沈兰奴,她先一步起身下榻。

“哎?大娘子,您没睡吗?”

“睡不着。”食物的香味让她升起些许欢愉,“拿了什么吃的?”

丁香:“青菜粥,还有桂花酪。桂花酪是奴婢按你的口味做的,糖放得少。”

桂花香甜的气味飘散开来,让沈兰奴得到了一刻放松:“丁香,谢谢你。”

丁香摆摆手:“大娘子,您莫这么说,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

刚用完早膳,李妈妈就来喊人了,说画师已经来了,让她赶紧过去。

更衣完,丁香又拿来一件斗篷给她披上:“天寒地冻的,也不知要画多久。大娘子还是穿厚些,莫受了风寒。”

沈兰奴应道:“好。”

一到前院,就看到有个身着白袍,看起来略显臃肿的男人磨着墨在等了。。

男人听闻来声,起身迎来。未行两步,却怔愣在原地,眼睛直直地盯着来人。

卯时正刻:早晨六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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