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寒紫兰一直默默地守护在他的床边,仿佛一座无声的雕像,坚定而执着。
第八天的夜晚,月光透过窗帘的细小缝隙,洒在病房的地板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寒紫兰正全神贯注地给输液管排气,她的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针头在塑封袋上急促地戳出好几个细小的孔洞,仿佛她的内心也在经历着某种剧烈的波动。
“兰兰?”白槿陶从浅浅的睡眠中惊醒,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未消的睡意,显得有些沙哑,“你该休息了,别累着自己。”他的目光温柔而关切,试图透过寒紫兰平静的外表,窥见她内心的真实状态。
寒紫兰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驱散视野边缘那跳动的黑点,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练习过千百次的微笑,那笑容虽然勉强,却依旧温暖:“马上就好,你不用担心。”她的声音轻快得不像话,仿佛那个正在崩溃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某个遥远的陌生人。
她匆匆走进洗手间,镜子里的映像让她感到陌生。寒紫兰用冰冷的水不断拍打着眼眶下的乌青,试图洗去那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疲惫,但无论她如何努力,那疲惫依旧如影随形,难以摆脱。
“没事的…”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手指在洗漱台上轻轻敲出一种只有自己能懂的独特节奏。这是心理医生教给她的方法,用来缓解紧张和焦虑,但此刻连这个动作都显得机械而空洞,仿佛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门外陡然传来白槿陶的咳嗽声,寒紫兰条件反射般猛地冲出去,差点被自己的脚步绊倒。她扶住门框的瞬间,一阵尖锐的耳鸣刺穿颅骨,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但当她来到病床前时,双手已经稳如磐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和镇定。
“要翻身吗?”她轻声问道,手指已经温柔地放在白槿陶的肩膀上,动作轻柔而细致。
白槿陶突然瑟缩了一下——烙印伤口被不小心压到了。这个无意识的躲避动作宛如一把钝刀,缓缓地刺进寒紫兰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她缩回手的动作太急,输液架被撞得晃了晃,发出轻微的声响。
“对不起!我…”寒紫兰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歉意和自责,眼神中闪烁着不安。
“没事的。”白槿陶试图去握她的手,给予她安慰,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仿佛在刻意保持某种距离。
寒紫兰转身去拿药膏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视野边缘在蠕动,墙纸的花纹如鬼魅般扭曲起来,这是抑郁症复发的前兆。她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血腥味,才让现实重新稳固下来,心中的恐慌暂时被压制。
药膏在指尖融化时,她注意到白槿陶正在观察自己,那种目光温柔得近乎奢侈,温柔得让她想尖叫。为什么不骂我笨手笨脚?她在心里嘶吼着,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生怕再给白槿陶带来任何不适。
凌晨四点,当白槿陶终于沉沉睡去时,寒紫兰蜷缩在陪护椅上,用围巾堵住自己的呜咽,试图掩盖那无法抑制的悲伤和疲惫。手机备忘录里密密麻麻地记录着:9点抽血、11点换药、下午CT复查…这些字迹开始在她眼前模糊,仿佛重叠成医生当年的诊断书,上面清晰地写着:“中度抑郁发作伴有躯体综合征”,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刺痛她的心。
第九天的朝阳升起时,寒紫兰正在护士站核对检查单,她的眼神略显疲惫,但依旧保持着应有的专注。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寒紫兰小姐?你的手…”护士惊恐地看着她袖子上的血迹。寒紫兰低头,才发现自己把掌心掐出了四个月牙形的伤口,血已经浸透了衬衫袖口,显得触目惊心。
“没事,”她微笑着把手藏到背后,试图掩饰自己的脆弱,然后去医院餐厅要了一杯咖啡,试图用咖啡因来驱散那挥之不去的疲惫。
当寒紫兰脚步虚浮地回到病房时,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一推,突然开始倾斜。她看见自己的手指变成透明的,然后是无菌纱布、药瓶,最后是整个视野。她手中的咖啡突然坠落,在病房的地板上炸开,褐色的液体四溅。她那纤瘦的身躯仿若被抽去筋骨的纸鸢,绵软无力地朝前倾去,白槿陶的惊呼声好似隔着一堵厚重的毛玻璃墙,显得遥远而模糊。
“兰兰?!”这是她陷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个词,那声音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白槿陶的吼声撕裂了病房的宁静,他猛然从病床上扑出去,打着石膏的左腿撞在床栏上发出闷响。指尖距离寒紫兰的衣角只有三寸,却像隔着一道天堑,难以触及。他重重摔在地面上,右臂的留置针不慎脱出,血珠在地上溅出几朵刺目的红梅,显得格外醒目。
“护士!快来人!”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颤音,手掌拍打紧急呼叫按钮的声响恰似急促跳动的心跳。左腿的剧痛让视野发黑,但他仍用肘部拖着身体向寒紫兰爬去,病号服在消毒水渍上拖出深色痕迹,显得狼狈不堪。
三四个护士迅速响应,冲进房间,她们看到的场景让她们同时倒吸冷气——白槿陶狼狈地趴在地上,左手死死攥着昏迷的寒紫兰的衣袖;他的膝盖磕得青紫,却还在试图用身体给她当垫子,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和担忧。护士们立即按照跌倒患者处理流程,对白槿陶进行了初步评估,并迅速采取了必要的急救措施。
“先抬白先生!”
“不行先看寒紫兰小姐!她瞳孔不对!”
七嘴八舌的喊声中,白槿陶被强行架回病床。他眼睁睁看着护士们像摆弄布娃娃般扶起寒紫兰,她那苍白的脸庞自散乱的长发间垂落而下,嘴角挂着一缕细细的、如银丝般的口水,显得格外虚弱和无助。
“她有什么基础病吗?”这是护士长的声音,她跟其他护士边把寒紫兰抬到床上边问,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关切。
“基础病?…抑…抑郁症。”白槿陶答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和自责。
护士长利落地给寒紫兰接上心电监护,电极片贴在她单薄的胸口,监护仪上的波形开始跳动,显示着她的生命体征。
“血压85/50,准备静脉推注!小安,去通知心理科医生过来!再把雪娇喊来给白先生检查一下!”护士长迅速下达指令,声音冷静而果断。
“好!”一个护士匆匆跑出去了。
当推药器的活塞缓缓压下,昏迷中的寒紫兰微微蹙眉,发出一声如幼猫般轻柔而无助的呜咽。白槿陶又要扑出去,被跟前的护士眼疾手快地拉住。
“您别添乱了!”小护士急得跺脚,“您腿上的钢钉会移位的!”
“有登记家属电话吗?”护士长问,目光在病历本上快速扫过。
旁边一个护士答道,“有一个叫周亚的电话。”
“是我们经纪人。”白槿陶在一旁解释,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通知她过来一下。”护士长吩咐道。
“好的,护士长!”小护士匆忙离开,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心理科主任徐敏接到通知后匆匆赶来,其他医生大部分都在出诊,她今天刚好在住院部。她几乎是风一般冲进病房,白大褂的下摆被带起的气流高高掀起。她一眼就看到了监护仪上紊乱的波形,心中一紧。她快步上前,翻开寒紫兰的眼皮,用手电筒检查她的瞳孔反应。在手电筒的光束下,那双往日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彻底涣散无神,纤长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皮肤上投下细碎而凌乱的阴影,显得格外脆弱。
“她最近睡眠怎么样?”徐敏头也不抬地问道,语气中带着职业的冷静。
白槿陶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床栏,这是他焦虑时的小动作。“她……总是半夜起来,”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或者给我倒水,或者给我翻身,或者检查我的点滴……”
徐敏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从她来照顾我开始。”白槿陶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应该有一个多星期了。”
徐敏轻轻掀开寒紫兰的袖口,露出手腕内侧几道淡粉色的旧痕。白槿陶的呼吸猛地一滞,这些旧痕,他竟从未见过,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自责和心疼。
“她有没有提过幻听?或者幻觉?”徐敏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明显加快了,眼神中透出一丝担忧。
白槿陶摇头,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她什么都不说……她只是……”
他突然停住了,记忆如一道凌厉的闪电,瞬间劈开了眼前的迷雾——
寒紫兰站在窗边发呆的侧脸,眼神空洞而遥远。
她偶尔看着他,却又像透过他看着什么遥远的东西的眼神,充满了迷茫和无奈。
“她最近一次情绪崩溃是什么时候?”徐敏继续问道,手指轻轻按压寒紫兰的太阳穴,试图找到更多的线索。
“典型的重度抑郁。”寒紫兰一直以来的主治医生,林医生匆匆赶来,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低声说,“比想象的严重。”
徐敏转过身看到门口的林医生,“林芊!”
林医生转头一看,也惊呼了起来:“徐敏!真的是你!”
两人拥抱了一下,原来她们曾经是同学,彼此之间有着深厚的友谊。
“他们经纪人是我发小,寒紫兰一直在我那看的,刚刚他们经纪人给我打电话说她晕倒了,正好我今天没在班,就赶紧过来了。”林医生说,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
寒紫兰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几下,才缓缓睁开眼。病房那刺白如霜的灯光,让她下意识地偏过头,恰好对上一双通红似血的眼睛——白槿陶正痴痴望着她,他死死地攥着被角,指节泛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和心疼。
“醒了?”林医生的声音自另一侧幽幽传来,冷静的语调中隐隐带着压抑已久的怒意。她直接掀开寒紫兰的袖口,露出手腕内侧几块淡粉色的指甲印,“这些是你自己掐的吧?”
寒紫兰的指尖蜷缩了一下,没说话,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亚亚姐领着小丽和小周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手里还提着果篮。还没等她开口,林医生就“啪”地把药盒拍在床头柜上——本该空的药盒里面,还躺着五粒药片,显得格外刺眼。
“解释一下。”林医生的声音像淬了冰,“药为什么还剩这么多?”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仿佛连呼吸声都变得沉重。亚亚姐手里的果篮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寒紫兰……”亚亚姐的声音发抖,“你不是说……每天都按时吃了吗?”
寒紫兰垂下眼,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沉默不语。
林医生的笔如利刃般狠狠划在病历本上,纸张发出刺啦一声尖锐的脆响:“让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照顾骨折病人?你们是疯了吗?!”
小丽吓得往后缩了缩,小周手里的记录本“啪嗒”掉在地上,显得手足无措。
寒紫兰突然挣扎着坐起来,输液管剧烈晃动:“是我自己要照顾他的……”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林医生猛然转身,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你?”林医生戳了戳病历本,“你说你几天没吃药了?!”
白槿陶的手指攥紧床栏,骨节泛白。他死死盯着寒紫兰,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她每天给他换药、陪他做检查、守着他睡觉……而她自己,连药都没吃?心中的愧疚和心疼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寒紫兰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被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显得格外无助和脆弱。
林医生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她现在必须住院观察,药量要重新调整。”她冷冷地看向亚亚姐,“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就不是简单的‘忘记吃药’能解释的了。”
病房里鸦雀无声,只有监护仪的“滴滴”声格外刺耳,仿佛在提醒着每一个人,情况的严重性。
寒紫兰终于抬起头,眼眶泛红,却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对不起。”那笑容中充满了苦涩和无奈。
白槿陶喉咙发紧——她一直在照顾他,却连自己的药都没有吃,一滴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惊人,心中的愧疚和心疼愈发强烈。
“为什么不告诉我……”白槿陶盯着寒紫兰,声音破碎得不成句,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自责。
窗外的树影婆娑,在寒紫兰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仿佛在诉说着她内心的挣扎和无奈。
“你比我疼啊……”她说,声音轻柔却带着无尽的辛酸。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捅进每个人心里,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
徐敏接过林医生递过来的病历本:“从现在开始,她的药,我亲自监督。”语气坚定而果断。
亚亚姐僵硬地点头,手指微微发抖,眼中闪烁着泪光。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可病房里的温度却像是骤然降至冰点,空气中弥漫着沉重和压抑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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