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元煦和肖则玉还在密聊,房门忽被大力掼开。
江延舟踏步走进,好像刚刚的冲突不存在,一边往里进,一边已热络的挨着元煦坐了。
两人本是密会,早吩咐过不许打扰,可谁能想到这边西小霸王,竟能一路追到此处!
肖则玉不动生色收起桌上的瓷瓶,嗤了一声:“世子不请自来,是什么意思?!”
江延舟也不理会他,去看元煦。
“我来找阿煦,管你什么事,你若不想在这待着,就赶紧走!”
“你跟踪我?”元煦声音冰冷道。
“我若不跟着你,”江延舟觑了肖则玉一眼,“还不知道你跟故国友人,私下会面呢!”
“我私下见谁,好像都轮不到世子来管吧!”
“你私下见谁都没事,不过樑国质子,私下见樑国龙骧将军,恐怕就不太妥当了吧!”
元煦万没想到江延舟会说出这种**裸威胁的话,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
“世子是想到皇上面前告我暗通故国臣子,图谋不轨吗?!”元煦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怒火燎的他喉咙干涩生疼。
江延舟见元煦脸上倏然没了血色,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不肯听我说话,我一时心急......”
元煦知道,江延舟说的其实没错。
若在其他地方也就算了,偏在这种隐蔽的茶馆密会,即便什么都没说,也要引人遐想。
除了皇帝会生疑,魏鼎臣那帮人知道两人密会,更是不知要生出什么祸端。
元煦不想因此牵累肖则玉,暗掐了手指镇定道:
“好,既然你不去告状,那我们就先走了。”
江延舟长腿迈步堵在门前,抬了抬下颌,“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我有话跟你说。”
肖则玉手已按在剑上,犀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眼前这跋扈小霸王,“世子这是什么意思?不要逼人太甚!”
两人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让,但若真的动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元煦暗自提了一口气,试图找回惯有的冷静,朝肖则玉递了个眼色,道:“则玉你先走,我不会有事的。”
肖则玉踌躇了一下,他很想无所顾忌的跟眼前这位霸王世子痛快打一场,但他又清楚,如果现在自己僵持不走,反而对元煦不利。
肖则玉强抑着怒火,不甘心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拓跋元煦是我大樑皇长子,若他在你这里有个什么闪失,我大樑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罢深深看了元煦一眼,才闪身出门。
目送肖则玉平安离开,元煦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整理好情绪重新坐下:“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好,我现在听你说。”
江延舟反而愣了一瞬,跟着坐下,沉默良久才道:
“我从边西刚入上京,就听到传闻,说你......”
江延没往下说,元煦却神态自若地接过话,道:“说我,大端第一小白脸,风流浪荡,到处拈花惹草,还知道我跟飞鸢郡主过从甚密,怕我抢了你四哥所爱。”
江延舟脸色瞬时变得有些难看,勉力接着道,“我一时犯糊涂,就想着要......”
“要耍一耍我,”元煦一只手端起茶盏饮茶,另一只手已在桌下紧握成拳,暗中使力让自己保持面上平静。
“看看我是不是假风流,真龌龊!”
“可我跟你在一起后,我、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我绝不骗你!”江延舟一脸急切道。
“呵!”元煦怒极反笑。
“喜欢我?喜欢到,在同州赈灾时,跟你那位四哥合伙耍我?世子殿下,你若早说你想帮你四哥立功,又怕连累到他,这个挡箭牌我愿意当,你又何苦演那么多戏骗我?!”
江延舟已是面色惨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四哥他并不知情。”
“呵!他并不知情,你这个弟弟当的可真贴心。”
元煦忽然觉得有些脱力,如今讨论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吗?
“你走吧。”
江延舟摇头,“我不走!”
元煦起身,“好,那我走!”
江延舟拽住他的胳膊,被元煦一把甩开:“别碰我!”
元煦此刻更想骂的是自己。
他明知道这小霸王的名声在外,明知道这人的甜言蜜语不能轻信,明知道他不过是图个好玩。
可自己怎么那么蠢,那么贱,闭着眼就跟他在一块了。
而且好像,对他动心了。
他本来也告诫过自己,这小霸王不过是想跟自己玩玩罢了,却没想到,自己能被玩的这么彻底!
不过无论如何,到此,也全结束了。
江延舟看元煦执意要走,只得松开手放人离开。
只是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眼神里的委屈逐渐变得冰冷,面上浮出一抹狠意。
——
因小猴儿这个名字,只是个在乡野里叫的小名,元煦把他的猴儿名安到姓上,取个孙字,又结合他身世,新取了个孙拾安的大名。
孙拾安得了休沐,从京卫武学堂兴冲冲回府看元煦,却发觉一派温润闲雅的人很不对劲。
前脚刚送了一碗解暑汤给自己,口中嘱咐着绿豆性凉不宜多喝,后脚就又送了一碗过来。
大太阳底下,一会儿忙着侍弄花草,一会儿又要重新整治那副秋千架。
孙拾安实在看不明白,跟哮天犬在院子里玩了半日,终于看不下去,站在太阳下抹着汗道:
“公子,你这是被什么山鬼附身了,怎么魂不守舍的!你再这样,我去喊潇儿姐姐来了!”
元煦本是没思绪的一味整治花圃,他须得做点什么才能不去想那张脸,那笑,那撒娇委屈的神情,那让人听不出真假的甜言蜜语。
他想过有一天两人会分开,但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自己好像傻子一样被人戏耍而不自知。
而最重要的。
他明知自己被耍了,可还忍不住想,他其实可以不追究江延舟接近自己的初衷。
但明明两人已经相处那么久了,在同州时,江延舟还是选择欺瞒利用自己,可见,他在别人心里,根本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玩物罢了。
若现在不及时抽身,他恐怕会像那个江南小公子一样,仅存的一点儿尊严都会荡然无存。
听孙拾安说到叶潇儿,又想到她还不知道,跟她一起打马球的‘梁山伯’,其实就是大端四皇子,她认为两人八竿子打不着的,承远王赵翊。
心内更是郁结。
但见孙拾安一脸忧虑之色,又不忍让这孩子担心自己,只朝他招招手笑道:“我不就是多送了一碗绿豆汤给你,你就说我鬼迷心窍了,你若得闲,来跟我一起把这块花圃收拾了。”
既然已成定局,元煦也不愿把自己弄得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
收拾停当后,还是觉得有必要去一趟叶国公府,酌情告诉叶潇儿真相。
登门之后才知道,不仅叶谨川夫人还没带孩子从娘家回来,就连叶潇儿都没在府上。
本想给叶夫人请了安就走的,可前脚刚踏进花厅,江延舟竟后脚就跟了上来。
俯在元煦耳边低声道:这两天你有没有想我,我可是很想你呢!”
元煦躲开他,低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江延舟只一脸正色道:“兰陵公这是什么话,我来看看我秦姨,有什么问题吗?”
秦汐早听到花厅里的热闹,进来看到两人,喜笑颜开道:“今天一大家子都有事,偏留我一个人在,我说今早怎么左眼跳了两下,原来是这两个孩子要来看我,免了我孤单。”
江延舟乖巧的上前给叶夫人行了一礼,恳切道:
“我原是该常来看看姨母的,但一入上京,陛下怕我贪玩,便让四哥管束着我,竟一向也不得空闲,不能常来陪姨母。”
叶夫人笑道,“陛下这样安排是妥当的,你们年轻人事多些,心里惦记着我,我是知道的,不必单为看我耽误正事。”
说罢示意两人坐下。
见江延舟没事人一样讲着笑话讨好叶夫人,元煦心底也确实佩服他这种变脸唱戏的本事。
叶夫人被江延舟逗得笑了一阵,才道:“属你最会说话了,难怪太后不舍得放你回去,我也想留你在身边呢。”
说完朝元煦道:“快晌午了,你们都留下来吃饭,今日我亲去厨下盯着,给你们做几样好吃的,你们同朝做事,应也是相识的,正好先坐着说说话,也不怕闷了。”
元煦本打算即刻就走的,又怕扫了叶夫人的兴,只想着赶紧用了午饭告辞。
花厅只还剩他们两人。
元煦见江延舟毫不避忌的盯着自己,只当没看见,起身出了花厅,往后园的一处凉亭躲着坐了。
下人很有眼色的跟上去奉了茶。
元煦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想起前几日肖则玉拿出那瓶沉梦浮生的情形。
肖则玉:“沉梦浮生,是一种假死药,只需找个合适的机会服下,骗过大端皇帝跟魏鼎臣,扶尸还乡的路上,我会偷偷放你走,只不过,你这一假死,会轰动天下,即便你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你大樑皇长子的身份,也不会再有人承认了。”
元煦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建议,震惊的一时说不出话。
肖则玉只当他不信自己,急切道,“我用性命担保,我绝不骗你!”
元煦摇摇头,“我没怀疑过你,而且,我这身份有哪一点好的,只不过司家人忌惮,即便我死了,也会谨慎核实我的身份,你若在中途放了我,他们不见尸体,你难逃问责,恐怕连带肖家一族,都会受牵连,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即便我能因此逍遥天地,也是行尸走肉。”
正思量间,又见江延舟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就着元煦喝过的茶盏饮了一口,道,“真香!”
见江延舟一派无事人一样,如此厚颜无赖,元煦只觉得心烦意乱,知道躲不过,又怕他在叶府闹出什么幺蛾子,只得忍了情绪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延舟深深看他:“我就想让你听我说话,我跟你说过,那些事都不是我的本意,只要你不躲着我,我什么都能补偿给你!”
元煦冷眼看他,“世子以为,这天下间的事,都是可以补偿的吗?!做过的脏事都可以用补偿摆平吗”
“不是!”,江延舟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明明知道的。”
说完语调放缓,捉住元煦的手腕,盯着他的眼睛,略带阴狠道,“你这样故意让我生气,是不是因为你根本忘不了我!”
元煦本来只有愤怒懊悔和一点委屈不甘,此刻听到江延舟这句话,心中升起的更多是厌恶。
“世子也别太自作多情了,不管我这个大端第一小白脸有没有让世子满意,咱们都已经结束了,别装的痴男怨女一样,叫人笑话!”
元煦说完利落转身就走,江延舟却一把扯了他的胳膊,手劲之大险些把元煦拽了趔趄。
元煦固执的不肯回身,只僵硬的保持着这个姿势。
良久之后,才听见江延舟小声喃喃,似乎带着轻声啜泣道:
“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吗?”
元煦听他委屈的低吟,竟有片刻的心软。
但他很快又清醒,就是深信这样简单的伎俩,才让自己被人当猴耍,当戏看。
他玩弄别人的时候,又可曾想到,别人该怎么办吗?
元煦慢慢抽回了手,尽量用绝情的声音道:“......别跟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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