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均道人陡地清啸一声,一条人影,纵身跃起,朝那七八丈外——棵大树上扑去!
“铛!”一声金铁大震,堪堪响起,一团黑影,快得像流星一般,朝百忍大师当头扑下!
百忍大师正在仰首注目之间,瞥见黑影扑到,口中低喧一声拂号,右手一挥,精钢禅杖已向扑来黑影撩去!
那黑影手上一柄雪亮的银刀,在禅杖上一点,身形倏忽一侧,刀尖已指向玉灵子面门!
铛……嚓……这两声几乎同时响起!
先前的“铛”,是刀尖点在禅杖上发出来,后面那声“嚓”,却是玉灵子挥剑一格,他一柄百练精钢的长剑,嚓的一声,已被敌人刀锋削断。xiaoxiaocom
白刃如霜,直劈而下!
玉灵子大惊失色,身子迅疾后仰,他还来不及向侧滚出,对方的刀锋,已随着他胸口垂直划下!
“啊”!四个武当弟子惊啊一声,四支长剑交叉朝刀光上架去!
但一阵轻快的嚓嚓之声,连接响起,四柄长剑又同时被刀光削断!
百忍大师一杖落空,眼看玉灵子情势危急,不及救援,沉喝一声,呼的一掌,向黑影后心劈击过去。
他救人心切,这一掌势劲力急,罡风潮涌!
那黑影口中发出喋喋怪笑,身形一转,舍了玉灵子,迅捷如风,随着笑声,飞掠而去!
这几下,当真快得有雷光石火,令人目不接暇。
灵均道人已从树上飞跃而下,他正在检视着手上长剑,那知道这一检查,这柄衡山镇山之宝的南明剑,剑身上又添了一个小小缺口。(第一个缺口,是被南振岳的巨阙剑斫起的)
这下叫他如何不怒,大喝一声,纵身急追而去!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宏亮长笑,喝道:“黑风婆,你还往哪里走?”
但听接连的“铛”“铛”“铛”“铛”快响了五六声!
龙学文心中一惊,他听出这声长笑,正是龙门帮主东海龙王的声音。
那么这阵金铁大震,准是东海龙王截住黑影后,兵刃交接之声。
他方才凝足目力,也只能看到一团黑影在落地之时,看法身形瘦小,披着一头白发,极似师傅,身法、笑声都像极了!
只是师傅从没用过力,而且在身法上也有些不同……远处的叱喝,和兵刃相接,只听到开头时传来的几声,转眼就寂然不闻了!
但左首山径上,却有一簇人,疾驶而来!
武当玉灵子和四个门人的长剑,同时被人截断,这等于是武当派的奇耻大辱!
百忍大师也在他精钢禅上,发现了一道三分来深的刀痕,他一手倚着禅杖,面情凝重,喃喃的道:“天刑刀!”老衲这次不会再看错了,真是天刑刀尸天刑刀,这三个字听到龙学文耳中,身躯不期猛地一震,天刑刀,不是自己父亲……转瞬之间,那一簇人业已奔近,除了方才追踪黑影下去的灵均道人之外,龙学文几乎全都认识!
那是龙门帮主东海龙王\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宋伯通,和两坛香主,另外还有一个老道人灵光和四个灰衣仗剑道士。
东海龙王才一行近,就洪声道:“没想到咱们搜山的结果,遇上了黑风婆,还会被她突围而去!”
玉灵子道:“老妖婆纵然逃去,咱们这里截住了她一个徒弟。”
龙学文瞧到东海龙王,心中大感为难。
照说,大哥正在运功之际,不宜有人惊扰,帮主赶到,自然最好不过,同时也可解释误会了。
但为难的是自己方才忘了戴上面罩,致被玉灵子认出来历,他们既然和师傅作对,自己也就成了敌人。
心念电旋,一时真不知如何才好?东海龙王听得玉灵子一说,两道炯炯目光,正朝龙学文投来!
就在此时,瞥见木屋中飘然走出一个人来,躬身说道:“属下龙振南参见帮主。”
东海龙王骤睹南振岳,不期微微一怔,秃龙万三胜已大声喝道:“龙振南,你见了帮主,还不束手就缚?’南振岳目光一转,心中大奇,围在木屋前面的这些人,他几乎全都认识,少林百忍大师\武当玉灵子\衡山灵均、灵光道人,竟会全在这里?尤其秃龙万三胜、满天飞花宋伯通等人,个个怒目相视,剑拔弩张,连帮主东海龙王也目含凌威,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自己直瞧!
龙学文也在这一瞬之间,发觉情形不对!
南振岳面露惊诧,朝秃龙拱拱手道:“万坛主请了,你老要兄弟束手就缚,不知兄弟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万三胜怒喝道:“叛帮奸细,什么地方不对,你自己明白?”
南振岳愈听愈奇,愕然道:“万坛主说兄弟叛帮雾此话从何说起了”
满天飞花宋伯通道:“小子,你把大家诱采仰天坪,还想狡辩吗?”
南振岳身子一震,瞠目道:“宋坛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秃龙万三胜回头朝烈火钩道:“吴分舵主,到通城分舵去的,可就是他?”
烈火钩吴大椿走近一步,仔细瞧了南振岳几眼,恭声道:“启禀坛主,到分舵去的就是他,一点不错!”
满天飞花宋伯通大笑道:“何用吴分舵主指认,方才大家都亲眼目睹,那会有错?”
龙学文听他们这般说法,心知有异,忍不住道:“大哥,你方才曾说在姓杨的庄上,被人暗施手脚,一直昏迷不醒,会不会有人冒名顶替?”
南振岳凛然点头道:“不错,我想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立即朝东海龙王躬身道:“属下日前在岳阳附近,无意发现宫姨娘,尾随出城,就被宫姨娘发觉,双方动起手来,属下被她所戴毒宝石划破手背,才答应带属下同去,傍晚行经唐头坑附近,山路昏黑,宫姨娘要在一家姓杨的庄上投宿,属下一时不察,被他们暗做手脚,迷昏过去。方才幸蒙这位兄台救醒,已在这木屋之中,而且足厥阴经被人封闭经穴,身子动弹不得,由这位兄台运气相救,直到此刻,才算恢复过来。”
他因龙学文脸上,没戴面罩,自然不能说他就是自己兄弟,只好称之为“这位兄台”。
秃龙万三胜大笑道:“你此话有谁能信?”
烈火钩吴大椿道:“唐头坑在崇阳和通山之间,西去不到百里,正是入山必经之路。”
满天飞花宋伯通冷笑道:“龙副坛主可知他是黑风婆门下?”
龙学文道:“不错,我师傅就是黑风婆,但宫姨娘等人,不是我师傅手下的人。”
东海龙王倏然抬目,神光如电,凛然喝道:“龙老弟,老夫待你不薄,你居然背叛本帮,私通黑风婆,今晚只要你能接得住老夫一掌,便任你们安然离去!”
秃龙万三胜听说帮主要亲自出手,尤其说只要接得住帮主一掌,便允许他们两人离去!
他虽然深知帮主内功深厚,但龙振南的武功,也非等闲可比,若说帮主在一掌之内便能胜得对方,也只怕未必!
心念一动,忙道:“叛帮奸细,自有属下等人把他拿下,何须帮主亲自出手?”
东海龙王微微一笑道:“万兄毋须多说!”
南振岳大大愣了一下,惶恐的道:“帮主……”
东海龙王不待他说完,喝道:“你既敢叛帮,自然不把老夫看在眼里,准备了!”
南振岳眼看东海龙王不容自己多说,心中觉得甚是气愤!
目光一掠,只见东海龙王飘胸白髯,竟然无风自动,跟着大喝一声:“接住了!”
双掌平胸,缓缓推出!
南振岳身怀上乘武功,自然看得出东海龙王这一掌,正是他平生功力所聚,放眼武林,能够接得住他这一掌的,恐怕也不会太多。
自问如果施展“擎天三式”,便不难把它接得下来,但“擎天三式”威力极强,东海龙王对自己只是一时气愤,怎好和他硬拚?这一犹豫,东海龙王的掌风,已如两条长龙般涌来,四下劲风乱旋,威势汹涌!
但奇怪的这一两股掌风,竟然一左一右,朝自己两边卷来,中间好像一条夹弄,丝毫没有沾到自己身上!
心中方觉惊疑,瞥见一点黑影,闪电朝自己迎面打到!
这是什么暗器?居然在夹弄似的掌风中击到,使自己无法躲闪?啊,“接住了”,他要自己接住他的暗器?就在此时,突听耳边响起东海龙王“传音入密”的声音,喝道:“还不速退?”
南振岳心中一动,立即双足点处,身形纵起,随着东海龙王掌风,划空飞退,一下后掠出六七丈外!
东海龙王双掌推出,在旁人看来,他汹涌掌风,势若浪涛,扩及八尺来宽,谁也没瞧出他中间留了一条夹弄。
龙学文眼看南振岳丝毫无备,一个身子被东海龙王排空狂飙淹没,不由得心头一紧,口中低低惊叫一声。
但就在此时,他看到一条黑影,凌空飞起,从掌风中冲出,快如离驰之矢,轻飘飘的落到七八丈外的地上!
赶忙长身疾掠,接连两个起落,奔近南振岳身边,急急问道:“大哥,你没有什么吧?”
在场之人,都瞧得凛然变色,因为南振岳这一式身法,矫如飞龙,一下飞出六七丈外的轻功,无不心生凛骇,个个神色凝重,鸦雀无声!
东海龙王纵声笑道:“好身法,你们去罢!”
南振岳接到那个布团,虽没立时拆看,但心知帮主此举,必有用意,连忙塞入怀中,一面遥遥躬身:“多谢帮主。”
说完,立即低声道:“兄弟,我们走吧!”
龙学文跟在他:身后,朝山外奔去。
两人谁也没说话,一路急奔,不到顿饭时间,已奔出二十多里。
龙学文眼看身后众人,果然没有追来,不由驻足问道:“大哥,你方才怎么不向公孙帮主解释清楚,龙门帮声势浩大,这场误会,你看有多么冤枉?”
南振岳摇摇头,目光迅速一瞥,低声道:“方才帮主在掌风中,掷来一个布团,我想其中必有道理,所以叫我们快走。”
龙学文奇道:“大哥,你快取出来瞧瞧咯!”
南振岳探手从怀中拿出布团,打开一瞧,原来是东海龙王从袖中撕下来的一小块布条!
他目能夜视,仔细谛视之下,果然发现布条下依稀有字,那是用指甲刻划的字迹,如非细看,决难发现!
“将计就计。”
南振岳瞧得一怔,他弄不懂公孙帮主这四个字的用意何在?当然,帮主要在掌风中把布团掷给自己,必然是十分机密之事,他要自己将计就计。
但自己到目前为止,还是一无头绪,如何去将计就计呢?龙学文凑着头,瞧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忍不住问道:“大哥,小弟怎么瞧不出什么来?”
南振岳低声道:“帮主是用指甲划的字迹,写着将计就计四字。”
“将计就计?”
龙学文低笑道:“是了,公孙帮主已经相信你了,但要你将计就计,表示龙门帮已把你看作了敌人,这样一来,对方必然会来拉拢你了尸南振岳听得点点头道:“贤弟说得有理。”
龙学文道:“那么我们目前该到哪里去呢?”
南振岳想了想道:“方才那个吴分舵主曾说,唐头坑离此不到百里,我想赶去瞧瞧。”
龙学文道:“是了,那个杨文治,准是宫姨娘一党,我们只要找到他,就不难查出宫姨娘下落来。”
南振岳望了他一眼,迟疑的道:“只是我奇怪……”
龙学文眼珠一转,问道:“大哥是说我师傅?”
南振岳点点头,龙学文道:“小弟也有些怀疑,只是她老人家的身法,笑声,都一点没错……”
南振岳原想说:“宫姨娘一党,似乎擅长易容之术,他们曾经假冒公孙帮主,发号施令,又假扮自己,把大家引去仰天坪,由此看来,说不定黑风婆老前辈也是假的。”
但话到口边,忽然改口道:“时间不早,我们还是赶到唐头坑去,也许在杨文治身上,可以找出一点眉目,也未可知。”
龙学文道:“那么我们快走!”
两人立即施展轻功,朝前奔去,瞬息工夫,又越过几重山头。
只觉得夜气沉沉,山林溪壑之间,一片迷茫,兀自找不到出山路径。
南振岳双足一收,凝目打量了一阵,还是无法判断自己两人究竟该朝那里去?因为这时候,天上尽为浮云所掩,没有星辰,那里还想辨得出方向?正是疑迟之间,突然看到六七丈外,正有一条黑影,迎面而来,转瞬已到两人面前!
那是一个全身黑衣,面色渗白的人!
南振岳一瞧之下,只觉此人一身打扮,和那晚偷袭九死谷的四个黑衣人,极相类似!
那黑衣人站定身子,朝两人拱拱手,冰冷的道:“老太请两位前去。”
南振岳道:“朋友口中的老太是谁?”
黑衣人道:“你们到后自知。”
龙学文道:“大哥,去就去,还怕了不成?”
黑衣人冷冷道:“老太对你们并无恶意。”
南振岳道:“老太现在何处?”
黑衣人道:“跟我走就是了。”
南振岳暗想:这人好像不愿和自己多说,这就抬手道:“朋友请!”
黑衣人不再说话,突然转身,放腿奔去!
此人轻功极佳,南振岳、龙学文一怔神间,那黑衣人已奔出四五丈远,两人急忙一提真气,纵身追去。
三人各自展开轻功,放腿疾奔,盏茶功夫,已奔出十几里路,黑衣人迳向一处山坳中奔去。
南振岳全力追赶,和他已只有一丈距离,不料黑衣人却突然停止。
南振岳也立即一吸真气,收住急冲之势。
黑衣人回头冷哼——声道:“你轻功果然不弱!”
两人脚下一停,龙学文也自赶到,问道:“已经到了吗?”
黑衣人伸手朝数丈外树林中一间茅屋指了指,冷冷的道:“老太就在茅屋里面,等着你们。”
说完,转身自去。
龙学文望了那茅屋一眼,低低的道:“大哥,他把我们引来此地,忽然退走,其中只怕有诈……”
话声未落,只听茅屋中忽然传来一阵喋喋尖笑,说道:孩子,茅屋中就是为师一人,你还不进来?”
龙学文心中猛然一惊,低声道:“果然是师傅,大哥,我们快进去!’说着,急步朝茅屋走去!
南振岳细听口气,果然是黑风婆的声音,但心中总觉得不无可疑,人虽跟在龙学文身后走去,但却凝聚功力,暗自戒备。
山影晦暗,深林幽暗,但在两人行近茅屋之际,屋中也已亮起了灯火!
龙学文举手一推,木门呀然开启。
里面是一个简陋的客室,只有一张木桌,和几把竹椅,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光如豆!
竹椅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身形矮小的黑衣老妪,鸠脸,鹰目,闪着绿阴阴的光芒,那不是黑风婆是谁?龙学文骤然瞧到师傅,不知怎的,心头忽然起了一丝阴森之感,脚下不自禁地略现踌躇!
黑风婆尖声笑道:“孩子,怎么啦,见了师傅还不进来?”
她声音虽然尖得刺耳,但脸上却流露出慈祥之色。
龙学文急步奔了过去,口中叫道:“师傅,真是你老人家!”
黑风婆蔼然笑道:“傻孩子,难道师傅也有假的不成?”
南振岳跟着走进,朝黑风婆作了个揖道:“晚辈拜见老前辈。”
黑风婆瞧着南振岳,欠身还礼,不住点头,一面尖声笑道:“好,好,你们快坐下来。”
南振岳依言在下首一把竹椅坐下。
龙学文站在黑风婆边上,问道:“师傅,你老人家不是要关闭一年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黑风婆叹了口气道:“唉,孩子,你知道什么,闭关静修,要静得下来,才能参修,九大门派这些自诩为名门正派中人,不知从哪里听到为师修复玄功,就要重行出山的消息,竟然一再找为师寻仇,必欲得之而后甘。师傅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能让他们小觑于我?”
龙学文道:“那么师傅真要和九大门派作对到底了?”
黑风婆尖声道:“凭他们这些人,还不配和师傅作对到底,我只是要他们识得厉害罢了,真要和他们为敌,嘿嘿,今晚他们就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仰天坪了!”
龙学文好奇的道:“师傅,宫姨娘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呢?”
黑风婆笑了笑道:“他们都是,为师昔年手下之人。”
龙学文道:“你老人家怎么从没和徒儿说过?”
黑风婆道:“这些江湖上的事儿,为师原不想让你知道的。”
说到这里,忽然皱皱眉道:“孩子,为师真没想到,你怎么投到公孙敖手下去了?”
龙学文瞧了南振岳一眼,才道:“那是为了大哥要找一个仇人,才投到龙门帮去的。”
“你们是去卧底的?这多危险?”
黑风婆双目绿光一炽,回头朝南振岳瞧来,喋喋笑道:“公孙敖是你仇人?你们怎不早说?”
南振岳·心头一凛,忙道:“不……不……晚辈目前还弄不清楚……”
黑风婆点点头道:“这个容易,报仇之事,保在老婆子身上。”
南振岳道:“多谢老前辈好意,晚辈投到龙门帮去,也只是想探听仇人下落,但目前尚无眉目,晚辈不敢乱说。”
说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接着问道:“老前辈和公孙帮主可有什么过节吗?”
黑风婆目光一闪,喋喋怪笑道:“老婆子和公孙敖原无过节可言,我只不过气不过他俨然以武林霸主自豪,派人觑探老婆子行动,才给他一个难堪而已!”
南振岳道:“老前辈跟公孙帮既无过节,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老前辈可肯俯允?”
黑风婆一张鸠脸上,掠过一丝阴笑,点头道:“你说出来听听!”
南振岳道:?晚辈之意,宫如玉从龙门帮掳来的人,老前辈如果认为可以释放的话……”
黑风婆不待他说完,点头道:“老婆子依你!”
她口中又是一阵喋喋尖笑,接道:“老婆子原先不知你和文儿投效龙门帮的事,才着人假冒了你,把公孙敖等人引来仰天坪,如今公孙敖对你已经起了疑心,老婆子既然知道了此中经过,自然要成全你的志愿。”
说到这里,忽然举手拍了三掌。
只听到门外有人应声说道:“属下恭聆吩咐。”
黑风婆连眼也没抬,尖声道:“去吩咐宫如玉,把龙门帮掳来的人,立即放了。”
门外那人恭敬的道:“属下遵命。”
南振岳没想到黑风婆会答应的如此爽快,说放就放,连忙躬身道:“多谢老前辈。”
黑风婆尖声道:“不用谢了,你如果没事,可以走了,文儿可暂留此地,三日之后,老婆子自会命他找你去的。”
龙学文心中一急,看着师傅,说道:“师傅,你老人家要徒儿留在这里干吗?”
黑风婆含笑瞧了南振岳一眼,失笑道:“为师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只不过要你暂时留在为师身边,你有了这位大哥,连师傅都不要啦?”
龙学文脸上一红,急叫道:“师傅……”
黑风婆蔼然笑道:“别孩子气了,你大哥如果没事,可在崇阳等你好了。”
南振岳先前还怀疑黑风婆可能是有人假扮的,但瞧她对龙兄弟说话之间,流露出师傅的慈蔼之情,不禁疑窦渐消。
尤其她答应释放尉迟坛主等人,更不疑有他。
人家师徒之间,既然有事,自己不好多留,这就起身道:“老前辈既然有事,晚辈这就告辞。”
黑风婆欠身道:“老婆子不送了。”
龙学文道:“大哥,那么你一定要在崇阳等我。”
南振岳点点头,别过黑风婆师徒,跨出茅舍。
他因此行已经遇到黑风婆,无须再去唐头坑找那个杨文治了,这就迳自朝山外奔去!
他原不识山中路径,只听烈火钩吴大椿说了一句朝西去,是入山必经之路,这时东方已现黎明,他略一辨认方向,就一路朝西行去。
要知在崇山峻岭之中最易走岔,他这一只顾朝西赶路,不知不觉岔入了幕阜山脉,足足走了一天,依然是山势连绵,找不到出山路径。
看看天色又已昏黑下来,自己已经一夜没睡,这就在山脚一片树林中,盘膝坐下,调息行功。
天色约近初更,南振岳已觉周身血脉舒畅,疲劳尽复,但就在此时,他又遇见了一件岔事!
原来正当他神完气足,微微睁目之际,瞥见林外正有一条人影,疾奔而来。
南振岳略一注目,便已看清来人是个年约六旬的苍发老叟,奔行极快,转眼之间,已从林前掠过,朝东北首山径上驰去。
在这一瞥见,只觉这苍发老叟,身法快速,一身武功已臻上乘,却也并不在意!
那知目光一转,忽见苍发老叟身后,又有一条人影,追踪而来!
这人距离苍发老叟,少说也有二三十丈,不见他如何奔行,但却有如行云流水,飘然远随,看去好像脚不沾尘。
南振岳瞧得心头一凛,这人武功造诣,岂非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心念电转,不禁屏息凝神,定睛瞧来!
月光朦胧之下,那人由远而近,像一阵风似的飘然从林前过去。
南振岳这一望,顿时大吃一惊,几乎要叫出声来!
原来这人头戴道帽,身穿灰色道袍,腰背微弓,颏下留着一把山羊胡子,会是自己的师傅!
他老人家为什么要暗暗跟踪那个苍发老叟呢?踌躇了一下,立即一跃而起,蹑足潜纵,偷偷的跟了下去。
不,前面两人,去势均极神速,他不得不提吸真气,沿着阴暗山林,急跃直掠,远远尾随。
山势迤逦,逐渐朝北,南振岳不敢过份逼近,等到盘过山脚,目光一抬,只见那苍发老叟和师傅两人,已面对面站在那里?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赶忙猛吸一口真气,刹住身形,一下闪入右侧林中,再悄悄朝前移去!
这时但见那苍发老叟怒嘿一声道:“尊驾一路跟踪,可知老朽是谁吗?”
洪山道士冷冷的道:“贫道清楚的很!”
南振岳听得一怔,暗暗忖道:“自己从没听到师傅的口气这般冷法!”
苍发老叟勃然怒道:“尊驾既然清楚,跟踪老朽,所为何来?”
洪山道士道:“长白二老,远来中原,不知何故要分头攒程?”
南振岳心中又是一怔,他自然听人说过长白二老,雪地神雕张广才,盘岭苍鹰穆百岁,此人一头苍发,当系盘岭苍鹰无疑。
只是长白二老,名列九大门派,师傅追踪盘岭苍鹰,不知为了什么?苍发老叟双目金芒暴射,大笑道:“尊驾倒是有心人!”
洪山道士微微一笑道:“岂敢!贫道只是听到一些风声罢了!”
南振岳暗暗奇怪,两人似乎在打着哑谜!
苍发老叟沉喝道:“尔是何人?”
洪山道士道:“山野道士,说出来,穆大侠也不会知道。”
南振岳暗哦一声,自己猜的不错,他果然是盘岭苍鹰穆百岁!
苍发老叟又道:“那么来意为何?”
洪山道士耸耸肩,阴笑道:“东西就在穆大侠身上吧?”
穆百岁脸色微变,过了半晌,突然一阵仰天大笑道:“尊驾能从老朽手上夺走吗?”
南振岳这才明白过来,师傅一路跟踪,是为了夺取盘岭苍鹰穆百岁身上一件东西。
不知那是什么珍贵之物,值得师傅一路跟踪?不,师傅为人,正直不阿,纵然是天地间的奇珍异宝,也不会拦路劫夺?心念电旋,只见师傅依然轻松的道:“贫道只是向穆大侠好言商借。”
穆百岁怒嘿道:“可惜老朽对好言相商,从不动心。”
洪山道士突然脸色一沉,缓缓说道:“贫道若不是念仿成名不易,早就不客气了。”
盘岭苍鹰穆百岁满脸怒容,浓眉陡竖,厉声道:“老朽真想不到,有人对老朽说出这样话来!”
洪山道士阴侧侧接口道:“除了想不到的事之外,穆大侠最好想想身后之事,可有什么交待?”
南振岳心头一紧,暗道:“难道此人不是自己师傅?”
他竭力地端详着林前这个道士!
不错,他是自己的师傅,无论从他形貌\举止,以及说话的声音,明明就是师傅,自己决不会认错j穆百岁一怔,瞧瞧面前貌不惊人的道士,似乎不敢相信,接着点头道:“尊驾有意赐教,老朽自当奉赔。”
洪山道士阴声道:“咱们一招为限,穆大侠接住了,便算我输。”
穆百岁成名数十年,会过多少高手?尤其是长白一派,素以掌上功夫见长,江湖上能在他手底下走出十掌的人,已是不多,如今居然有人只要他接得住对方一掌,便算落输。
此人若非狂人,便是自己找死!
他听到这里,脸上怒气忽然消失,大笑道:“尊驾有此自信?”
洪山道士不耐道:“多说无益,一招为限,穆大侠可是同意了?”
穆百岁道:“尊驾划下道来,老朽自表同意。”
“好!”
洪山道士沉喝一声道:“穆大侠留意,贫道有僭了!”
并袖一拱,语音方落,双掌一翻,遥向穆百岁拍去,南振岳心头一震,几乎惊叫出口!
“石破天惊!”
不错,这一招正是“擎天三式”中的“石破天惊”,看去双掌遥拍,并无惊人之处!
但掌势出手,凌厉强猛的潜力,立即随掌而出,一团罡风,激荡呼啸,如排山倒海一般直撞过去!
盘岭苍鹰穆百岁立被罩入一片狂飙之中!
穆百岁直到此时,才知对方果非易与,但见他须发倏张,虎目金光暴射,未容狂飙近身,腰身微挫,摆了一个坐马式,吐气开声,大喝一声,硬向来势迎击而出!
南振岳瞧到这式“石破天惊”,心中暗道:“果然会是师傅?这姓穆的要糟了!”
他想也许师傅只是唬唬他的,临到接触之际,定然会把力道收转!
两股劲气一接,轰然一声闷响!
穆百岁一个身子像断线风筝一般,呼的直飞出去!
就在穆百岁吃掌风震飞之时,洪山道士已同时疾跃而起,快如离弦之矢一般,跟着直飞过去,悬空一攫,不符穆百岁摔落实地,已把他身子接住,飘然落到地上。
南振岳瞧的微微一笑,暗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师傅并无伤他之心,只是……啊,不……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南振岳心念方动,只见洪山道士右手接住穆百岁,左手已迅疾从穆百岁怀中,掏出一个小小锦盒。
口中长笑一声,随手一摔,丢下穆百岁,转过身来,双脚顿处,人已腾空飞起!
“拍达”!
穆百岁一个高大身子被摔到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这声音宛如落在南振岳心弦之上,整个人猛然一震2这不是师傅,自己师傅怎会做出杀人劫宝的事来?但自己亲眼目睹,事实俱在,他明明是自己的师傅!
南振岳心头感到无比沉痛,在自己的心目中,师傅一直是自己最尊崇的偶像,他慈爱、正直、廉洁伟大;但今天所看到的师傅,却是阴森、凶残、贪婪、狠毒兼而有之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嘶!一条人影,划空而来,倏然落到穆百岁身边!
此人身法之快,竟然不在师傅之下!
南振岳又是一惊,急忙举目瞧去!
谁会相信那是一个糟老头子,耸肩缩头,身上穿着一件破了的葛布长衫,神态憔悴,但他却有一身高不可测的武功。
只见这破衣老人落到地上,直是摇头,口中慨叹的道:“迟了!迟了!”
说到这里,突然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南振岳才瞧清他的面貌,斗鸡眼、酒糟鼻、长胡纠结、满脸垢污,简直猥琐已极!
他望着自己挤挤眼,说了句:“小子,他的后事就交给你料理吧!”
双脚点动,飞也似朝山径上跑去,眨眼走的无影无踪]南振岳心头一凛,林中别无他人,这糟老头分明对自己说话,他敢情已经发现了自己?要自己替穆百岁料理后事?他缓缓走出树林,走到穆百岁身边,这位名震关外长白二老中的盘岭苍鹰,业已气绝多时,嘴角间还在滴着紫血,分明内脏被掌力震碎致死!
他不知师傅从他怀中搜去那个锦盒,里面贮的究是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师傅逞凶,却由徒弟来替他埋葬。
南振岳心头有说不出的感慨,他从身边抽出长剑,在林前挖了个深坑,把穆百岁的尸体埋好,然后又替他在坟前竖立了一块石碑,用剑镌了“长白二老穆百岁之墓”,几个大字。
这一折腾,他再也不想睡了。
尤其是亲眼瞧到师傅残杀穆百岁的一幕,使他心头感到郁郁不乐。
抬头望望天色,快近四鼓,距黎明已是不远。
他想起师傅和那糟老头都是朝北首一条山径上去的,那么准是出山路径无疑,想到这里,也立即朝北首山径上薛去。
天色黎明,已经赶到一处市集,在路边摊上,用过早餐,问明去崇阳的路径,就急着上路。
崇阳为湘鄂交通孔道,北达武昌,南通长沙,为行旅商贾必经之途,城中店肆林立相当热闹。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龙学文约好在崇阳见面的。
说实在,南振岳虽然只和龙学文小别三天,但不知怎的,老是惦念着他,有些放心不下。
这倒不是他已经知道龙学文是女儿之身,有了情愫,他不放心的,却是龙学文的师傅黑风婆,仔细想来,总觉得不无可疑。
当然他和龙学文情如手足,本来行止与共惯了,难免不无怀人之思!
古人说的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岂不如隔九秋?南振岳赶到崇阳,正是午牌时光!
他在街上走了一转,觉得大街上一家叫做江山楼的酒馆气派最大,心想龙兄弟要是找来,这家酒楼,自然最容易引人注目了,这就转身走了进去。
登楼一瞧,这时楼上已上了七成座头,纵酒谈笑,人声糟杂。
当下找了一处靠窗口的座位坐下,要过酒菜,就凭栏望着街上行人。
忽然听身后一个清脆声音,说道:“你说山谷喜以俚俗之语写词,陈师道批评他说:
“时出俚浅,可称伧父”我却偏爱他那首‘清平乐’俏丽清新,妙语如珠!”
说到这里只听他敲着竹筷,低声念道:“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另一个没待他念完,低笑道:“你要去唤他同住,就去唤吧!”
先前那人叱道:“胡闹!”
另一个人道:“这是二哥先和小弟抬杠,我说山谷俚俗,你却偏要说他清新。”
先前那人道:“好,二弟,你倒说说,你喜欢谁的?”
另一个人道:“小弟觉得严蕊有一首如梦令:“道是黎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人在武陵微醉。’倒是切合咱们那里……”
先前那人忽然低声叱道:“这是什么地方,你……”
他这句话说的极轻,但南振岳耳朵何等灵敏,自然听的清楚,心中暗暗奇怪,读诗论词,和这里有什么关系,何用这般急着拦阻?他因两人口气不俗,而且声音清脆,似乎都很年轻,不禁转头朝身后看去!
这两人青衫佩剑,年纪最多也只有二十三四岁,不但眉目清俊,仪表潇洒,而且双目神采奕奕,分明身怀上乘武学!
他原先只当两人在酒楼上大谈诗词,极可能是读书相公,如今发现他们不但会武,还成就极高,心中不禁暗暗感到惊讶不止!
因为据自己估计,这两人的武功造诣,已足可列入江湖一流高手之数,当今九大门派之中,只怕不会有如此年轻又有如此成就的人。
他因自己戴了这张紫膛脸的面罩,容易给人家认出是龙门帮的副坛主龙振南,因此在赶到崇阳之前,早已取下面罩,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
玉面朱唇,翩翩年少!
那两个青年见南振岳向他们不住的打量,那个年纪较大的一个目光闪动,忽然拱手笑道:“这位兄台,想必也是雅人,可有什么见教吗?”
南振岳连忙还礼道:“岂敢,兄弟只是仰慕两位风仪而已。”
那年纪较小的一个接口道:“萍水相逢,兄台何不过来一叙?”
南振岳因对方两人人品俊逸,又有一身武功,也颇想交这两个朋友,闻言忙道:“承蒙不弃,只是兄弟还要等一个人。”
说着起身换了一下位子,和两人坐的较近。
那年长的一个微微一笑道:“兄台如何称呼?”
南振岳因自己载了人皮面罩,既然化名龙振南,那么如果不戴面罩,就不能再用龙振南了。
一时不暇思索,只好拱手道:“小弟姓南,草字振岳,两位兄台呢?”
年长的似乎微微一愕!年纪较小的抢着答道:“在下任如川,这是我们二哥易如冰。”
南振岳心想:“易如冰,任如川,原来他们不是同胞兄弟“心中迅疾一转,一面说道:
“原来是易兄、任兄,幸会之至!”
易如冰问道:“不知兄台等的是谁?”
南振岳道:“小弟三日前和舍弟相约,在此地见面。”
易如冰“哦”了一声,似乎顿告释然!
这时酒保送上酒菜,南振岳斟了杯酒,笑道:“兄弟敬两位一杯。”
易如冰,任如川也同时举杯,和他对干了一杯。
就在此时,楼梯口走上一个猥琐的破衣老头!
他站在楼梯口,耸肩缩头,瞪着两颗斗鸡眼,向四下骨碌一转,就笔直朝南振岳席上走来。
南振岳和两人干了一杯酒,回过头去,这老头已大模大样的在上首坐了下来,点点头道:“这里没有人吧?”
南振岳心头蓦然一惊,这人不就是昨晚在幕阜山见到的那个糟老头吗?斗鸡眼、酒糟鼻、口水鼻涕沾着胡子,不是他还是谁?他后来追踪师傅而去,怎么也会在这里出现?心念想着,一边连忙说道:“老丈,只管请坐。”
糟老头好像并不认识南振岳,坐下之后,连第二眼也没瞧他,酒糟鼻朝四下一阵狂嗅,咽咽口水,举起油光光的衣袖,抹着嘴巴,喊道:“酒保,快给我先烫;壶酒来,下酒菜,吩咐厨房里拣几色拿手的送上来。”
酒保倒了盅茶送上,瞧着老头一付穷相,怕他是懒吃懒喝的,不禁迟疑了一下,站着没动。
糟老头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咕咕咕咕的在口中漱了几口,才伸伸脖子,咽了下去,一边自言自语的道:“好久没有喝酒了,先用茶润润喉咙也好!”
伸手入怀,掏摸了一阵,取出一个小小锦盒,和十几块赤金,足有四五十两,他一块一块的掂着,抹抹嘴角,又道:“看来真还足够我老头快快活活的化上几个月……”
突然回过头去,看到酒保还站在那里,不由的斗鸡眼一瞪,拍着桌子喝道:“你当我老头子付不起酒钱?你们是不是只认衣衫不认人?我这金子都是假的?你把我酒虫饿死了,看我不拆了你们这座酒楼才怪尸酒保看他掏出一大堆黄澄澄的金子,早已看的呆了,连声应是,慌忙三脚两步的招呼下去。
别说酒保,就是坐在他对面的南振岳也不禁瞧的怔住了!
那是因为他取出的这只锦盒,正是昨晚师傅从长白二老盘岭苍鹰穆百岁身上搜去之物!
他目光一接,心头不期猛然一惊!
不错,昨晚这老头正是跟着师傅追了下去,莫非他是从师傅手上夺回来的?这似乎不可能,凭师傅的武功,他那能夺的回来?那糟老头敢情发现南振岳正在注视着他那锦盒,好像有人要抢他的一般,慌忙一把抓起,好快朝怀里一塞。
然后慢吞吞的一块又一块的抚着金子,小心翼翼地用破布包好,翻起长衫,藏到围在腰间的钱袋之中。
他好像做了一件十分吃力之事,仰头吁了口气,又伸手朝怀中摸去。
这回他取出来的却是一个雕刻精细的绿玉鼻烟壶,又是摩娑了一阵,才凑着鼻孔闻去!
这一闻不打紧,突然只听到他“啊”了一声,酒糟鼻嗡嗡牵动,打出一个喷嚏!
不!他“哈气”,“哈气”,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直打的他眼泪、鼻涕、口水一齐出来,他举起破袖,抹了抹脸,咒骂着道:“这劳什子真是害人!”
“喂!喂!酒保,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老头叫你烫的酒呢!再不送来,我酒瘾发作,不得了啦!”
南振岳瞧的暗暗好笑,心想:“你明明是闻不惯鼻烟,才打的喷嚏,却说酒瘾发作,拉大嗓子,埋怨人家酒来的慢了!”
易如冰、任如川两人,正在低着脸交谈,他们敢情也已看出这糟老头行动古怪,不是常人。
酒保替他送上一大壶酒,和两盘热炒,糟老头迫不及‘待的捧起酒壶,一阵狂喝,咂咂嘴道:“过瘾,过瘾,这算是假牛鼻子请的客了,嘻嘻!”
举筷夹起大把菜肴,直往嘴中送去。
南振岳听他说什么“这算是假牛鼻子请的客”,心中不由一动,忖道:听他口气,好像那些金块,是从师傅身上偷来的?是了,那只锦盒,他如果不是偷,决难从师傅手里夺走。
只是师傅从来不闻鼻烟,那只绿玉鼻烟壶,当非师傅之物。
就是偷,以师傅的武功,要想从他老人家身上,偷走这许多东西,也是比登天还难,这糟老头看来真是妙手空空之流!
转眼间,糟老头,已把一大壶酒喝了精光,接着又大声叫道:“喂!喂!酒保,添酒,再来一壶。”
任如川侧过脸来,低声说道:“南兄,你还是搬到我们桌上来吧,大家边吃边谈,岂不是好?”
南振兵还没有开口,糟老头突然斗鸡眼一瞪,怒哼道:“只有你们两个是香的?难道我老头人老了就臭了不成?哼!就算是宫主娘娘,在皇宫里摆上山珍海味,想请我还请不动呢!”
任如川脸色一变,似要发作,却被易如冰暗中扯了一下衣角,微微摆头,阻止住了。
这时正当中午,楼上食客,已经坐了个满堂,有人吃毕离去,也有人继续上来。
南振岳等了一会,还不见龙学文的影子,心头不禁渐渐焦灼起来……忽然,他耳边响起糟老头的声音,匆匆说道:“小哥,你替我照顾一下,我去去就来。”
声音入耳,南振岳抬头瞧去,还没来的及答话!
糟老头朝他挤挤眼睛,缩着头,站将起来,转身就走,别看他举步从容,实则身形极快,眨眼就在楼梯口消失。
南振岳心中觉得奇怪,他好端端的正在大吃大喝,怎会突然走的如此匆忙?莫非他要把酒账赖在自己身上?目光一瞥,只见桌上还留着那个绿玉鼻烟壶,这就证明他真有事去的,一会就会回来。
酒保转眼不见了糟老头,人去座空,只当他真是认吃来的,急急忙忙的走过来,抹着汗,陪笑道:“相公,这……这位老客官可是走了?”
南振岳道:“人家还有东西留在这里,你忙什么?”
酒保急忙瞧瞧桌上,谁说不是,就凭这个宝光晶璧的翡翠烟壶,少说也值个几百两银子,他脸上一红,躬着腰,呵呵连声地退了下去。
南振岳却突然心中一动暗想:“糟老头坐的位子,原是自己先前坐位,面临大街,莫非他瞧到了什么?”
“师傅,可能是师傅,他偷了师傅的东西,准是师傅追来了!”
这么一想,忍不住朝窗外望去。但,他坐的位子角度不同,所能看到的,仅是远远一抹街角,和一些行人往来的背影。
正在他出神之际,身前忽然有人沉声问道:“此人哪里去了?”
南振岳眼睛望着窗外,还当问话的又是酒楼中人,心中感到不耐,连头也没回,冲口说道:“总不会逃走了吧?”
“唔!”那人沉唔一声,又道:“不会逃走就好,小哥是他什么人?”
这语气不对。
南振岳听的一怔,蓦的转过头去,目光至处,自己身前,巍然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白发如银的紫脸老者!
这老者生的方面大耳,气度威严,双目精芒如电,静静的望着自己。
老者身后,一排站着三个背负青布包袱的彪形大汉,一个个虬筋曲突,太阳穴隆得高高的,一望而知是外家高手。
糟糕,他们把自己当作是糟老头一伙的人!
南振岳顿了顿,颔首道:“这位老丈有事去了,也许很快就会回的。”
老者身后一个汉子说道:“师傅,弟子方才还明明看到他坐在这里。”
老者沉声道:“小兄弟可知他去了哪里?”
南振岳摇摇头道:“不知道,老丈不妨坐下来等他。”
心中却暗暗“哦”了一声,糟老头也许就是瞧到了他,才故意避开的。
老者又道:“他没交待什么?”
南振岳道:“这位老丈说去去就来,要在下替他照顾一下。”
老者注目道:“小哥不是他门下?”
南振岳听的好笑,他把自己当作了糟老头的门下,这就淡淡一笑道:“不是。”
老者又道:“他万儿如何称呼?”
南振岳奇道:“老丈和他不是朋友?”
老者捋髯摇头,沉声道:“老夫不知他是谁,才问小哥的。”
南振岳瞧他脸色不善,也冷冷的道:“那位老丈从坐下来,直到他匆匆离开为止,只和在下说过两句话,第一句是问在下,这里有没有人?第二句是说他去去就来,要在下替他照顾一下,如此而已。”
老者沉思了下,抬目道:“小哥原来不是他一路的,不知可否代转一言?”
南振岳道:“这个自然可以。”
老者道:“老夫张广才,要他今晚初更,在旧校场等我。”
张广才,他原来就是长白二老中的雪地神雕,长白派的掌门人!
南振兵心中微微一惊,重新打量了老者两眼,点点头道:“在下自当转达。”
老者微笑颔首,转身缓步而去。
易如冰\任如川敢情也不识老者是谁,听他说出姓名,虽然似感意夕卜,但好像并不如何重视,反而微有不屑之意。
雪地神雕走后不多一会,那糟老头果然又在楼梯口出现,耸肩缩头,笑嘻嘻的蹩了过来,仍在原来位上大模大样坐下。
迫不及待地举起酒壶,大口喝了两口,才抹抹嘴,抬脸笑道:“那几个人走了?嘻嘻,他们怎么说?”
南振岳把雪地神雕相约之言,说了一遍。
糟老头抓抓头皮,自言自语的说道:“财不露白,宝不露光,谁叫我……唉……”
他举起酒壶,一阵大喝,连菜也顾不得吃,匆匆起身,低声道:“小子,咱们晚上再见。”
过了一会,易如冰也起身道:“南兄想必还要在此等候令弟,愚兄弟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招呼酒保连南振岳的账一起算了,南振岳方要谦辞,酒保陪笑道:“这位相公的酒账,方才那位老客官早已会过了。”
任如川道:“二哥,南兄前来等人,大概还没落店,何不就住到兴隆栈去?”’易如冰点头道:“三弟说的不错,愚兄弟住在横街老兴隆客栈,南兄等令弟来了,就请过去,我们一见如故,正好作长夜之谈。”
南振岳道:“两位兄台雅爱,兄弟自当遵命。”
两人走后,食客渐稀,南振岳心中正感焦灼!
楼梯口人影一闪,上来一个青袍书生,迥目四顾,忽然喜孜孜的朝南振岳奔来,口中叫道:“啊!大哥,你果然在这里!”
南振岳瞧到龙学文,立时迎了上去,一把握住他双手,关切的道:“贤弟,你怎么这时才来?”
他这一举动,原是出于无意,但一下握到他温润柔腻的双手之后,顿时想起龙兄弟是个女孩儿家,自己怎如此孟浪?龙学文脸上一赧,轻轻挣了一下,抬头笑道:“大哥已经等了好一会?”
南振岳只觉数日不见,龙兄弟声音似乎清脆一些,当下放开他双手,一面问道:“贤弟还没吃东西吧?”
龙学文点点头道:“是啊,我肚子早就饿啦。”
两人回到桌上坐下,龙学文要了一碗面,酒保吩咐下去。
南振岳急着问道:“贤弟,令师要你留下,可有什么事吗?”
龙学文展齿一笑,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师傅只是许久没见到小弟了,要我在她身边住上几天,问问我别后情形,师傅已经回去啦。”
南振岳道:“你回来了,我总算也放了心,先前我还一直替你耽心呢!”
龙学文嫣然笑道:“谢谢大哥,我在师傅身边,你有什么好耽心的?”
南振岳道:“不,我那晚离开茅屋之后,心中老觉事有可疑,黑风老前辈,突然会在九宫现身,也许是别人假扮的,如今贤弟回来了,我那种想法,自己也觉得好笑了。”
龙学文坐着的身躯,似乎微微一震,但眼珠一转,低头笑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也许是大哥对小弟太关心了。”
说到这里,正好酒保端上面来,两人沉默了半晌。
南振岳目光向左右一瞥,低声道:“哦,兄弟,我要告诉你一件事,目前我们都没戴面罩,恢复了本来面目,从现在起,我仍叫南振岳,你是我兄弟,就叫南学文吧!”
龙学文脸上飞过一丝惊奇之色,似想问话,但却咽了下去,点点头去:“我记住了,我们戴了面罩,你叫龙振南,我叫龙振文,不戴面罩,大哥是南振岳小弟就叫南学文。”
南振岳接着又把昨晚所见,以及今天酒楼上遇到的事,约略说了一遍。
龙学文一边吃面,一边沉吟着道:“那老头又是谁呢?江湖上从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哦!大哥,今天晚上,我们去不去瞧个热闹?”
南振岳道:“这事和恩师有关,我们自然要去。”
龙学文想了想又道:“大哥新结交的两位朋友,听大哥口气,好像人品武功,俱都不错,小弟颇想见识见识,好在雪地神雕和那老头约在初更见面,目前还早,人家既然约我们到兴隆客栈去,我们这就走吧!”
南振岳听的不禁暗暗称奇,龙兄弟本来眼高于顶,不大理人,这回却迫不及待恿怂自己,去找易任两人。
心中想着,一面说道:“等贤弟吃饱了再走不迟。”
龙学文只吃了半碗面,便推碗而起,笑道:“好了,小弟已经饱了。”
南振岳会了面账,两人相继下楼,找到西横街,果然老远就可以看到“老兴隆招商客栈”的招牌。
两人刚一走进门口,早有店伙迎着过采,命笑招呼道:“两位相公要打尖?”
南振岳问道:“你们这里,可有一位姓易,一位姓任的相公,他们住在哪里?”
店伙笑道:“有、有、易相公、任相公就住在小店上房,两位是找他们来的?”
龙学文接口道:“我们是易相公,任相公的朋友,他们约我们来的,还有没有房间?”
店伙忙道:“有,有,房间现成,只是易相公、任相公中午出去,还没回来,两位先到上房看看房间,休息一会,他们就会回来了,两位请随小的来。”
说完,领着两人,直到上房,打开一号房间,一边陪笑道:“这间房间比二号房还要宽大,客人今天中午才走,两位相公来的正巧,又和易相公他们住在隔壁,真是最适合也没有了。”
南振岳举目一瞧,这一号房果然十分宽大,而且也收拾的甚是干净,床上放着两条棉被和两个枕头,不由暗暗皱了下眉,问道:“还有房间吗?”
店伙听一愣,陪笑道:“相公可是……”
南振岳不待他说完,笑道:“我们要两个房间。”
店伙瞧着两人迟疑了下,才道:“相公原谅,小店上房,一共只有八间,全都住满了,这间房的客人还是中午才走的,两位相公将就休息,那八号房的客人听说今天要走,只是……只是……”
龙学文脸上一红,轻轻的扯了下南振岳的衣袖,说道:“大哥,没关系,既然只有一间房间,我们就将就着住吧。”
南振岳心头猛地一跳,记得自己和他一路从云南出来都是他推说不惯和人同榻,坚要一人一间,今天,他居然大方起来!
只是自己既已知道龙兄弟是个女的,孤男寡女,怎好同榻而眠?但他此刻既已说出将就的话来,一时又不便反对,只得点点头道:“也好。”
店伙大喜过望,忙道:“两位相公请坐,小的替相公沏两壶茶来。”
返身出去,端上两盆洗脸水,接着又送来香茗。
南振岳、龙学文各,自洗了把脸,只听院中有人笑道:“南兄已经来了吗?”
那是易如冰的声音,接着只听店伙连声应是道:“是,是,两位相公刚来不久,就住在一号房里。”
说话之间,步履声已快到门口。
南振岳慌忙迎了出去,拱手道:“两位兄台回来得好快!”
易如冰大笑道:“南兄两位不是还先到了一步?”
南振岳道:“在下也刚到不久。”
一面回头朝龙学文道:“兄弟,这位就是我方才说的易兄、任兄,这是舍弟学文。”
三人各自说了些久仰的话,南振岳把两人让到房中落坐,店伙巴结的替两人沏好了茶,大家就天南地北的谈了起来。
任如川忽然朝南振岳问道:“今晚雪地神雕张广才和那个老头的约会,南兄有兴趣要去瞧瞧么?”
南振岳道:“兄弟久闻长白二老之名,颇想去见识见识。”
任如川拍手笑道:“这样就好,我和二哥商量好了,也想去瞧热闹呢!”
易如冰哂道:“长白二老也不见的有什出奇,只是那老头却有些古怪!”
南振岳听得暗暗一怔,忖道:“长白一派,名列九大门派之一,长白二老,威震关东,这位易兄,好大的口气,他连长白派掌门人都没放在眼里,不知他们究竟是何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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