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停歇了。天空彤云依然密布,仰头望去,太阳从云层缝隙中短暂一现,五彩光环,是绚丽的颜色,却又温和。林风拂过时,树枝上细细的雪纷纷洒落,晶晶亮,五彩色,落在脸上,冰冰凉,凝成水。
“驾!”
马蹄踏破寂静的森林,‘焰风‘如白色天地里的一道赤红烈焰,将我们带出了层层密林。
长恭勒马于山林空旷处,这儿,可远眺晋阳城。高阔的城池外,周军连营十数里,旌旗招展,铁骑铮铮。而对面西山,营帐密集,那是突厥人驻寨之地。
无垠的天空,风将乌云层层翻滚着,风云际会,变幻莫名。
“这场雪,只是初雪,下雪的日子还长着呢。”长恭勒马伫立,伸手,去接那树梢坠落的雪,他的笑容那般美丽,肌肤剔透晶莹,仿佛集天地光芒于一身,白纻银铠如雪,恰如这皑皑白雪,不染一丝世俗尘埃。
我道:“突厥虽有十万铁骑,可战马并不适合雪地作战,如若再多下几场雪,突厥骑兵的马上优势就会完全消失殆尽。届时,北齐以逸待劳,不愁不胜。”
他望着我,双眸流光璀璨,欢喜道:“正是如此!”又望向远处周军大营,道:“听闻周帝宇文邕亦来了晋阳。”唇边凝了一丝淡笑:“可惜,突厥人并不给他面子,仍然退至西山。”
“天佑北齐。”我轻声道。他亦笑言:“天佑北齐!”
凝视着他,同时,默默地,在心底又加了一句,天,亦会佑你,兰陵王高长恭。
晋阳,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城墙险固,号称“金城汤池”,依山傍水,易守难攻,设并州,驻重兵,乃北齐陪都,霸府所在。
十二月三十,我随兰陵王高长恭返回晋阳城。这一天,是中国的传统佳节,除夕。
然而,这一天,晋阳城外突周联盟兵列成阵,战争的阴云,弥漫在城池的上空,这一切,注定了北齐武成帝河清二年的这个除夕,不可能是一个安定团圆的祥瑞佳节。
北齐皇帝高湛早在两天前已赶至晋阳。五天前,北周军队与突厥大军会合,齐集晋阳城下。
然而,一场大雪从昨晨下至今朝。雪,让北周的攻城之势暂时停歇,今天大雪稍稍停歇,北周北路元帅杨忠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城之势。
天空阴云布合,朔风凛凛。晋阳城四门之外,三万北周铁骑身披玄黑重甲,十万突厥大军铁骑压后紧随,十三万精锐之军,如乌云滚滚,向晋阳袭来。
辰时,北路元帅杨忠纵马出列,一声令下,北周军士以擂木重击城门,并架起高高云梯,开始从四门强势攻城,嘶杀之声震耳欲聋,城内城外浴血奋战。晋阳城墙矢石如雨纷纷而落,北齐守城军士在并州太守段韶的带领下,与北周突厥大军展开了又一场生死较量的攻守之战。
高高的云梯上,攀援而上的周兵皆身披重甲,并戴铁铠护头,只余双目在外,他们一个个身灵敏捷,一望即知是经过特别训练专事攻城的死士,展眼间,便已经有十数名死士冲上城墙。举目望去,那道银色的身影,已挥戟与敌士战在一起。这时,一名重甲周兵向我挥刀砍来,我手中长剑出鞘,加入了这场战斗,剑,迎向刀,血,满征袍。
一排排弓手齐集墙头,刺史段韶大人高声呼喊:“射双目。”
箭如雨发,向云梯上的攀援而来的重甲兵士射去。我亦收起手中之剑,冲至垛墙边,捡起一名负伤齐兵手中的弓与箭。拈弓搭箭,箭,无虚发,箭箭射中铁甲人双目,一个个黑甲死士从高高的云梯上跌落,哀号之声,不绝于耳。
心,突然好痛!
亦知道,这是在战场上,战争的残酷,容不得我有侧隐怜悯之心,然而,这些北周将士又何其无辜?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他们在这场战争之后,只怕再也不能返还家乡,不知道,他们家中的妻儿,还有老娘亲,是否在盼着他们回去呢?!
扯弓,搭箭,我再一次瞄向一名铁甲死士,却,让泪水轻易模糊了双目。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我回头一望,原来是一名向我突袭的铁甲兵被长恭砍倒,他护至我身侧,绽放笑脸,那咫尺清颜,在这乱世纷争的世界里,宛若夏日清晨绽放的那株最美的莲,临波照影,不沾纤尘。
“木兰,箭术不错!士别三日,果然当刮目相看!”
说话间,又一名铁甲兵被他砍倒。他旋一转身,冲我展颜笑道:“别开小差,等结束了,我替你讨赏去!”
说时,他已再次冲至垛口,那儿,周兵云梯已挨近垛墙,十数名铁甲军身如灵猴,攀援而上。
我重新静气凝神,扯大弓,箭,去如流星,弓弦响时,一个个铁甲兵跌落云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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