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囚鸟 1

我愿远离乐土,从此堕落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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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满目都是灼灼繁花,沉甸甸的坠满枝头。那白衣的少女如一道烟霞飞起,一串串金铃般的笑声,悦耳动人,一个男子在追问,你是谁?告诉我你的名字?

回答他的,只有渐渐远去的笑声,呼吸里,一阵阵沁人肺腑的花香,香气馥郁,闻所未闻,却熟悉得,仿佛已经深烙在心底。那名男子站在花荫下,挺拨的身姿,如巍巍昆仑,当微风拂过,花瓣朵朵飘飞,他的声音里柔肠百结,那话语清晰的传入我耳里。

我一定会找到你,再见面时,你,就再也逃不掉了。

想要让我爱上你,除非昆仑山融化了亿万年的积雪,

否则,即使封去我前世今生的记忆,我也永远不会爱上你。

汗,沁湿了额头,深陷于梦魇里,痴痴缠缠,反反复复,永无休止。手紧攥成拳,指尖刺痛了手心时,我终于惊呼一声,从梦中惊醒。夜深人静,烛影摇曳,只有燕都倾身坐于我榻前,他双手扶着我的双肩,急声道,“木兰,醒来。”

我坐于榻上急促喘息,手肘反撑于身后,亵衣尽被汗水濡湿,生出一阵阵凉意,当眸光聚焦在燕都焦灼的脸上,终于慢慢清醒,原来,自己仍然在燕都的大帐中。

似乎,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长得,仿佛经历了一世一生。

在梦里的那种感觉,难过得想要死去。当一觉醒来,却什么也记不得了。

可是,那种心悸的难过,为什么那么真实?

“你没事吧?”

燕都替我拭去额上的汗水,他襟口微敞,衣带未结,应是听到我的声音,就慌然起身过来,凌乱的发,衬得他霸气未减,反更添了一股邪魅的气势。

绿松石耳坠,在灯下透明如琉璃,轻光流转。绿眸清如醴泉,清晰得可以望见我的倒影,秀发如瀑倾泄肩头,纤细的手臂,被他一手掌握,额心的梅花印记,禁锢了精灵的眼泪。我痴痴然仰首,轻声问,“我,并不爱你。为什么,你一定要认定是我?”

静夜,荏苒的时光,如一缕轻烟流逝。

他的手一紧,眸中怒火一簇族燃起,“你梦到我了吗?所以,才会从梦里惊醒?”

“我为什么要认定你?只因你的心,是冰冷的!”冷冽的绿眸有彻骨的痛,他一手断然掌住了我的后颈,吻,狠狠的落在我的唇上。

指尖尖利的划痛了他的后颈,我从他狂烈的吻里挣脱出来。

却发现,那双深邃的绿眸,浸透了忧伤。

一种身心俱疲的忧伤。

他松开手,起身离开,高大的身躯带得帷幕层层翻飞,烛光,轻轻颤抖了一下。

我轻轻喘息着,仰天躺回榻上,用被子蒙了双眼。

与长恭的分离,不过才两天,却仿佛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思念,深入了血脉、骨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古人诚不欺我。

长恭,长恭,我在心里痴痴的念,将这个熟悉的名字千百次的念及,长恭,我好想你,好想你,待到再相聚时,我们就离了这纷争乱世,找个无人去处,过我们的二人世界,可好?

泪,渐渐迷离了双眸,濡湿了被子,睡意迷朦之际,唯有一句‘想你’萦绕心头罢了。

【一个月后】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已是六月,白日里酷暑难当,夜晚,却有凉风习习,远处传来几声狗吠,羊羔在睡梦里咩咩叫唤,这是千年前的大草原,有着一种原始的宁静之美。四周清凉的群山,托出皎洁的弯月,虽不是满月,却依然清辉四射,朗照大地。

立身于苍茫的大草原,头顶青穹,心底,触动了一根细弦,轻易的忆起昆明湖的月色,那恬淡的男子,在月下吹萧,衣袂随风,恍如天人。

奈何,斯人已逝去。

或许是心中的感觉吧,总觉得塞外的月亮虽然明亮,却总与中原的月亮迥异。

只因,年年岁岁,月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长恭他们已经离开都斤山牙帐十余天了,此时,不知已经到了何处?雁门关在对他遥遥召唤,可是他的翎儿却不在那里。每每念及此处,怎能不忧伤得心神俱裂?

“在想什么?”燕都将我的身子掰正,强迫我望着他。

他总是如此,想要的,就一定要。

他要与北齐结盟,他的王兄木杆大汗就给了北齐盟约;他要娶正妃,哪怕众人反对婚礼依然紧锣密鼓的进行;他要我郑翎,我就必须如一只的雀鸟,无论怎样扑腾翅膀,也永远飞不出他的手心。

“什么也没想,只是在欣赏月色。”我淡然回答。

朗朗月光下,燕都披散辫发,以一丈锦帛裹额束于脑后,一袭褐衣靿靴,更显身姿颀长挺拨、仪容如圭如璧。在月光下,他亦是俊隽清朗的男子,当月影轻移,没入云层之时,他周身散发的冷冽狂野,却又让人无从忽视了。

“这儿的,不是最美的。”他唇角勾起,笑道,“走,我带你去一处地方。”

远处的近身侍从欲跟随而上,却被燕都挥手示退,在扶我上马时,他眉峰微蹙,问道,“为什么不骑我送你的那匹马?”

“我已习惯了‘轻尘’。‘踏雪’本是阿依丽的马,我不愿夺人之爱。”轻抚骑下马鬃,我淡然道,“好马是恋旧主的,燕都,你还是将‘踏雪’还给阿依丽吧。”

“也罢,往后我再驯一匹好的给你。”他亦不再坚持。

较之‘轻尘’的灵秀,燕都的枣红马身躯壮实,四肢修长,威风凛然仿若天马一般,他踩蹬上马,在马上扯辔笑问我:“中原人不是有聘礼一说吗?那么,你想要什么?”

睫羽微颤,我凝眸望他,轻声道,“如果可以,我倒是想要一套江南绮罗裁成的嫁衣。”

“江南绮罗?”他的双眸熠熠闪烁,唇角轻轻勾起,“好,我一定会为你找来。”

“走吧。”燕都纵马先行,长长的锦帛扬起,乌黑的发丝随风。“驾。”我轻叱一声,紧随其后,两匹马,一前一后,奔驰在月下,一直奔离都斤山王庭,奔向无边无际的原野。

月影轻移,光华如水银倾泄,将草原笼在淡晕的月光下,繁花似锦的春天已经过去,牧草疯长浓密葱郁得没了马蹄,夏虫的歌声此起彼伏,夜风迎面袭来,纵然凉爽,却抵不过空气中的蒸蒸暑气,昔日,蜀花蕊夫人冰肌玉骨,故清凉无汗,而我同为女儿身,不过跑马片刻,便已一身细汗淋漓。

然而,好久没有这么纵马狂奔过,此际,只觉得身体里每一个毛细血管都舒畅无比,连日来内心忐忑郁结,此际全都一扫而空,当我纵马奔上一处高高的草丘,正要稍做休憩,却扯辔怔然。

只见,不远处,明月湖,宛如月亮女神坠落凡尘的一滴泪。

月光下,淡蓝的光晕,莹莹流转,就这样促不及防的,出现在我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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