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如此熟悉,正是宇文邕!
他不是饮醉回宫歇息去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静夜无人的涵凌殿。我慌忙起身,在夜色的掩护下,顺利躲在一根廊柱后面。
“翎儿,是你吗?”
真儿盈盈站在廊下,俯身行礼。
“真儿,原来是你。”他的声音有无尽的失意,仰首望那弯月,叹道:“你也是来祭拜你姐姐的?”
夜空,只有弯弯的上弦月。
月光淡淡,轻柔的照拂,这明珠金冠的少年。
此时,他不是白日里,那高高在上淡漠疏离的君王,俊逸清朗的容颜,被如水的月光洗过,平添了几许忧伤。
“真儿,你姐姐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的唇边扬起一丝清冷的笑,眼中似乎闪烁着点点泪光,“你知道吗?我每晚都会来这里等她。”他已经喝醉了,手中却还拎着一个酒瓶,仰首饮酒时,身子一歪,已经斜坐在石阶上。
他苦笑着,轻声道:“翎儿,我等得好辛苦!”
泪水,抑不住的从我指缝里流下,宇文邕,为什么你要这么傻?
仿佛能感受到我的难过,宇文邕转头望向我藏匿的方向。幸亏真儿机敏,她迅速蹲在宇文邕身侧,挡住了他的视线,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咿咿呀呀着,以手势安慰他。
“真儿,谢谢你!”
宇文邕轻声的叹息,“你姐姐走了,你也很难过吧?所以,你一个人躲在这里自言自语。”
仿佛意识到什么,宇文邕声音骤然一变,他一把捉住真儿的手肘,厉声问道:“不对!你是哑的,你不能说话!可是,我进来之前,明明听到这里有女人的声音。”
真儿焦急的摇头,咿咿呀呀却说不出话来。
宇文邕一把将她推开,站起身来环视整个涵凌轩,我迅速藏匿,将身影隐在廊柱的阴影里,淡淡的月光,照不见我的藏身之处,宇文邕逐渐退至庭院中央,大声呼喊:
“翎儿,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翎儿,你出来!!”他一声声的呼喊,语气里含了无尽的悲伤与企盼。
我紧靠着廊柱,一动也不敢动,只能任眼泪默默自颊边流下。
宇文邕,不是我不爱你,只是,我不能爱你。
我不愿意你为了我,与宇文护对立,成为第二个宇文毓;如今你羽翼未丰,尚不能展翅翱翔,但终有一天,你会实现你的理想,你将笑拥如画江山,成为一代明君。今日,你怎能因一女子而弃了你满腔的抱负?
如果我与你在一起,那么窦颖又该置身于何地?她虽然是宇文护强塞给你的皇后,但你却是她从小爱慕的男子,那柔美的少女,值得你一心一意的对待。
我郑翎,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幼年的际遇,让我较之常人更渴望一份从一而终的感情。而你贵为皇帝,拥有三宫六院,如云佳丽。这些,我一定不能承受。
更何况,梅魄时时刻刻提醒我,命运,已经注定我们不能在一起。
云妃产子后,我终会离开这里!
然而,这满腔的心事,我该如何对你诉说!
泪,梗住咽喉。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心会这么狠!”
庭院里,宇文邕的声音愈来愈低,一个男子的凄然呜咽,轻易击碎了我的心房。
手,不由自主的抚向颈间,却惊然发现,梅魄没有悬在颈间。糟了,我在真儿面前将梅魄取下却忘了戴回,方才,慌张闪避之时,竟然将那枚冷玉梅魄丢失。
弦月如钩、如薄刃,似弯刀,在失意的人心中,刻下道道伤痕。
宇文邕踉跄着捡起丢在地上的酒壶,坐在白玉兰树下,一口接一口的喝。
夏夜的小虫,在草丛里欢快的吟唱,尽情挥霍它们仅此一夏的生命,此时秋风未至,只有它们才不识得忧愁的滋味。
真儿蹲着身子,默默伴在宇文邕身侧,亦遮住了我藏身的方向。我轻轻探出身子,一眼便望到石阶上,那梅花形的玉,在莹洁的月光下,有淡紫色的光晕流转。
“真儿。”他轻声地问:“我之前听到的声音,是我的幻觉吗?”
他继续自语:“我总感觉翎儿她并没有死,她一定还会回来找我。”
手指,几乎掐进了廊柱的木缝里,心,痛得无以复加。我不禁怀疑,怀疑自己为什么要相信那白衫男子所说的预言,为什么我一定要去洛阳,为什么我不能留在宇文邕身边?
这个疑问,已经萦然在我心头多少个日夜,只要我一想,梅魄的光芒便会转盛,灼痛我的心房,此时,那暖玉正静静躺在冰冷的石阶上,谁能想到?这是一缕飘渺香魄凝结而成的玉,淡淡的紫光,仿佛一滴如烟似雾的泪,随时会消散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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