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一把银质手术刀，剖开窗帘缝隙刺在辉夜蜷缩的脊背上。他死死咬住被角，冷汗顺着脖颈滑进睡衣领口，在布料上涸出深色水痕。

这种生长痛从一周前开始造访，总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准时叩门。

起初只是膝盖酸胀，后来蔓延到指关节，直到现在全身骨骼都在叫器着要突破皮肤的囚笼。但真正令他恐惧的，是疼痛总会撕开记忆的封印。

“这球再扣不过网，就去当捡球员吧。”

谢尔盖的声音突然在耳蜗深处炸响。

五岁的春天，排球俱乐部的顶灯晃得人睁不开眼，那个戴着黑色护膝的那个戴着黑色护膝的男人站在网前。

那时的辉夜刚完成人生第一次跳发，球擦着边线重重砸在地板上。

他记得自己转头时，看到谢尔盖在排球馆顶灯投下的阴影里调试护腕，连眼神都没有偏移一瞬。那个瞬间他意识到，有些住在山顶，而自己不过是仰望雪峰的登山客。

骨骼又传来一阵锐痛，辉夜的手掌深深陷进床垫，身子猛地弓起。

月光在地板上蜿蜒成河，十四岁的自己正在河面下沉。

那是IH预选赛决胜局，密闭的排球场蒸腾着汗水的咸腥。影山站在球网前，刘海被汗水黏在额角，眼睛却亮得骇人。

那双手——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将排球托出完美弧线。

他起跳时却看到对面拦网手讥讽的眼神——球砸在对方指尖的闷响与观众的惊呼同时炸开，辉夜跌坐在地时才发现小腿肌肉在抽搐。

记分牌猩红的数字在视网膜上灼烧：24-25。

更衣室柜门映出影山抿成直线的嘴唇，所有柜子都在那个瞬间变成沉默的墓碑。

生长痛开始向脊椎蔓延，辉夜把自己蜷缩得更紧。最近他开始在扣杀时听见骨骼摩擦的异响，就像过载的机械齿轮发出的警告。

腿骨还在不断传来细密的刺痛，仿佛有千万根钢针顺着骨髓游走，他冷汗涔涔地按住抽搐的小腿肌肉。摸索着去够床头柜上的镇痛贴，塑料包装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嘶啦声。

十六岁的骨骼正在疯长，他突然想起医生说生长痛多发生在青春期后期，“这是成为大人前最后的阵痛。”

但此刻他只想把这两条不安分的腿锯，疼痛像火线沿着椎骨攀升。

去年深秋那个加练的午夜，影山最后对着墙壁扣出第2987次托球时说：“疼痛是成长的证据。”

此刻他的每根骨头都在为这句话作证。

窗帘边缘泛起鱼肚白，那颗墙角的排球渐渐显出清晰的轮廓。他突然意识到，影山那些偏执到暴烈的托球，或许正是另一种形态的生长痛——天才的二传手在孤独中野蛮生长，把每个搭档都当作丈量天赋的标尺。

晨光刺破云层，辉夜躺在潮湿的床单上，感受着胫骨传来的阵痛像潮汐般涨落。

白鸟泽消毒水气味渗入鼻腔，鹫匠教练的哨声刺破体育馆的寂静。

辉夜坐在木地板上，看着老头子的皮鞋尖在地面敲出节奏。那双漆皮鞋面倒映着穹顶的LED灯，像两团漂浮的鬼火。

老人抬脚踢过来一筐排球，金属哨链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响动。

"把鞋带系死。”教练用记录板拍了拍辉夜的脑袋，“等会跳跃落地时，我要看到胫骨承受的冲击力从脚踝均匀分布到髋关节。”

五点半的体育馆还浸在冷冽的空气里，顶窗防盗栅在晨光中投下监狱铁栏般的投影。

辉夜摸到膝窝突突跳动的筋腱，那里还残留着昨夜生长痛的余震。

鹫匠突然用记录板戳他的膝窝："别用北川第一的起跳方式，你的骨骼比例撑不起那种爆发。”

筐里的排球被逐个塞进发球机，辉夜闻到橡胶表皮特有的焦苦味。

去年在白鸟泽集训时，他见过鹫匠用这种工业机器训练牛岛若利，当时觉得那像是给重炮装填炮弹。此刻发球机旋转的嗡鸣却让他的肌肉开始发烫。

“接不到的发球就让它出界。”鹫匠教练按下启动键的瞬间，钢哨含在齿间发出模糊指令，“但触到指尖的球必须变成凶器。”

第一枚球撕裂空气的轨迹比预想中低15公分，辉夜屈膝时听到腰椎发出脆响。

昨夜生长痛积蓄的力量突然从跟腱炸开，他在铁栅阴影跃起的最高点，看到球体旋转带起的涡流里漂浮着尘絮。

扣杀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鸽子。

“迟了0.4秒。”鹫匠用红笔在记录板划出锯齿状的线，"不过击球点比正常范围高了3公分。"

老人突然扯开辉夜的运动护腕，将某种潮湿的织物甩在他渗血的手腕上。

海盐混着薄荷的辛辣刺痛钻入毛孔，辉夜发现这是浸泡过药液的护腕。

“现在闭眼扣杀。”

发球机的轰鸣变成遥远的潮声，辉夜眼皮下的黑暗里浮现出昨夜辗转反侧时的记忆——影山在北川体育馆墙壁留下的球印早已连成星座，而此刻他掌心正渗出与当年相同的镁粉气息。

当第一枚球触到指尖时，生长痛突然在肩胛骨绽开。辉夜借着肌肉抽搐的惯性拧转腰腹，球体撞击地板的闷响伴随着鹫匠的钢哨声同时炸开。老人用记录板拍打他的后背："第七胸椎旋转角度超额12度，继续保持。"

药液顺着小臂流进掌心，辉夜在持续起跳中尝到唇边汗水的咸涩。

发球机频率正在提升，但他逐渐发现每次骨骼的刺痛都会催生新的击球角度——当第14枚球擦着标志杆内沿砸向边线时，鹫匠终于扯出嘴里的钢哨。

"过来看慢放。”老人指甲敲着平板电脑屏幕，"你的扣球在肌肉代偿瞬间会产生0.5秒的视觉残留。”

辉夜望着监控画面里扭曲的背弓，突然理解教练为何让他系死鞋带。

阳光爬上球网时，鹫匠扔给他一罐冰镇能量饮。易拉罐表面的水珠滚过发烫的指关节，辉夜在仰头吞咽时看见顶窗铁栅的阴影已经移到记分牌上——那些囚笼般的格栅，不知何时变成了丈量高度的标尺。

“明天开始，每天提前半小时来贴肌效贴。”

体育馆外传来晨跑队伍的脚步声，辉夜握了握缠着药液护腕的右手。掌心纹路里的药液正闪着微光，像某种新生的骨骼刺破皮肤。

他忽然想起昨夜那颗滚向墙角的米卡萨，此刻应该正静静躺在储物柜里，等待被重新赋予飞行轨迹。

[化了][化了][化了]好像写我想写的那个剧情，本来以为这几张能写到的，然后结果发现根本还要好几张，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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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