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周浩俊就出院了,不仅出院了,还直接飞回京市了。除了关帅,没人知道周浩俊心脏没养利索。处里出了那么大事儿,在工作上也不能耽搁太久,周浩俊自己在心里上不可能真的过得去,其实在医院躺着也不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关帅发现自己也确实跟女朋友说的一样,老妈子的命,上上下下,就他最关心周浩俊的身体。别说,当这个秘书还挺合适。对领导来说,只要有这么个人就行;对下属来说,周浩俊又像是才不配位的那个。这种情况,关帅起名为受气三明治。
不过正如周浩俊所言,关帅见到了黄升,黄升从京市把需要周浩俊看的文件带来了,两个人讨论了一下午的人事任命,看得出周浩俊在培养黄升,很多人员之间的制衡和关系,关帅在体制内摸爬滚打很久才慢慢了解的事情,周浩俊直接就告诉黄升了。
关帅一瞬间有点羡慕,羡慕黄升那么幸运有个领路人,就好比是自己走那么久的路,别人开了挂一下子就到终点了。可惜啊,千里马常有,他又不是什么千里马,但是伯乐是真的难寻。
飞回京市之后第二天,关帅陪着周浩俊去处里开会,九处的地点也很奇怪,就在景区旁边,关帅跟周浩俊确认了两遍目的地才敢出发。他因为跟女朋友压马路去过很多次,但是从来没注意到附近还有个办公地点。
周浩俊身体没好全,有点晕车,快下车的时候脸色一般,关帅踩了脚刹,给周浩俊递了瓶水,周浩俊喝了两口。关帅回头关切地问道:“周处,没事吧?”
周浩俊非常轻的笑了一下,也算是安慰:“没事。”
从进门到会议室,大部分人看周浩俊都是仇视的模样,但是周浩俊一个字没说,也没什么表情,愤怒嘲讽,他都照单全收。周浩俊比谁都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条例就是条例。他自己心里一清二楚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会一遍又一遍问自己,他自己是不是真的尽力了,可他无力改变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他可以肯定,任何一个不会做的比他好,可是他没办法放过自己。
那天是宣读人事任命,周浩俊这种事情也不防着关帅,所以关帅就坐在黄升边上。关帅也在观察,也在对名字,他扫了一圈基本记得,坐后面那个中年男子叫张赛,他特地多看了几眼,因为张赛的神情有点阴沉。他看了一会儿发现也没什么其他动作,就收回目光,看了一眼黄升,黄升的眼神明显就是看偶像那种两眼放光的眼神。他想,要他是黄升,他也这样看着周浩俊,真的算得上是良师和贵人。
人事任命宣读完,周浩俊合上文件夹就准备走了,关帅也起身,刚站起来就听后面有一声洪亮的声音:“那是八条人命,周浩俊。”关帅一回头,果然是这个张赛,就说这人没憋什么好。
周浩俊抬起头看了看他,打开话筒的开关,对着话筒补了一句:“我给不了解释。”
“那我们就去找领导。”
周浩俊直直看向张赛,态度也很强硬:“张副处,那你就去找。”
关帅跟周浩俊进了办公室,说是办公室,一进屋尘土飞扬的,看得出来周浩俊平时都不怎么来,有个小房间,应该是给秘书用的,但是现在都是柜子。周浩俊指了指门,关帅把门关上,周浩俊轻声道:“锁一下。”
关帅锁了,然后忐忑不安地看着周浩俊,周浩俊坐在椅子上,头靠在靠背上,左手搭在胸口,关帅问道:“您没事吧?”
周浩俊轻轻摇了摇头,抬起左手看了看手环上的数字没说话,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他才是最不想提起这件事的人,每提起一次,他就会在脑海里重复一次当天的画面,惨烈、痛苦、不堪回首。
幸存者半点儿与幸运无关,活下去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那个,痛苦到他都无从说起。说出来也许还能好点儿,要命的是他一个字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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