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二刻,东街尽处。
今日六月初九,是苍澜每至盛夏时候的大日子。
苍澜国,百年之前还为苍澜城,因得毗邻东熙国,自千年之前,便陆续将东熙国的诸多习俗给吸收了来。
东熙国位置偏南,每至盛春时便会百花盛开、春意盎然。东熙人相信花神和春神的存在,每至繁花似锦之时,便会起灯祈花,曰之祈花节。
在祈花节时,男女老少皆出门赏花执灯,还要在家门处挂上各自地方出名的花卉灯样,以此求得来年顺遂,平安无虞。
每至此日,心意相通的青年男女们便会纷纷相约赏灯,做根花簪交由心上人,再亲手为对方簪上,取花结发,郎君不负、佳人不误。
苍澜国的位置偏北,若要等得百花盛开,则是要比东熙迟好些时日。由此,它虽是将东熙国的祈花节给留了下来,却改其名为花灯会,定在每年夏日。
此时东街之上,花灯绵延十里。
摊贩们的小摊上挂着诸多花卉模样的花灯,便是连街上的树、府院的门前,都挂着一盏盏精美的花灯。
明明熠熠间,灯火蔓延而去,整条十里长街人流涌动。
有的举家而出,给孩子买了个花灯,说笑着谈着上半年的趣事;有的心上人相约,女子持灯立在河畔柳下,男子则是在她们身前站着,多是面色微红,羞赧不已。
在满街嘈杂喧嚣之中,有一位穿着鹅黄锦裙的姑娘戴着面纱,手上执着盏相思花灯,从远处缓缓走来。
她敛着那双清凌的杏眸,走至街旁河边的石桥之上,默默静待着萧清辞。
苏沅卿把玩了下手上的花灯,忽地想起前些日子时她跟他说过的话。
因得身份特殊,她今日面纱覆面,面纱之上的杏眸弯了弯,她单手撑在桥沿,眼中映着满街灯火,灼灼生辉。
萧清辞这家伙……
分明是他先约她的,过了这许久,却竟是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
不知想起了什么,苏沅卿轻笑起来。
她从袖中缓缓取出一根男款的相思花簪,抬手将它举起,放在灯火明月之下,细细打量着。
那相思花簪制作精巧,簪身映着月光和花灯的光彩,泛着潋滟光华。
苏沅卿瞧着,轻叹出声:
“倒也没负了我这几日的功夫。”
“上次给萧清辞送个香囊绣了十日有余,这次给他做花簪又用了十日,虽说绣花手艺不行了,但我这簪子做的倒还颇有副大师模样……”
苏沅卿趁着萧清辞没来,便一边伏在桥边,一边喋喋不休地轻声夸赞着自己的手艺。
总归今日她戴着面纱,无人知晓她是谁,她便将心绪放松了下来,举手投足之间,像是又变成了昔日那个无忧无虑的嘉宁郡主。
正当她赞叹得起劲时,一声轻笑自她身后传来,声音清冽,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温柔:
“卿卿竟是为了做这簪子这般费心?”
苏沅卿听见熟悉的声音,手上把玩着簪子的动作微顿,笑意也僵在了脸上。
她缓缓转过身去,只见那人雪衣银冠,立在她的身后,面上拿一张银色面具遮住半张脸,但是那双噙着笑意的桃花眸,叫她一眼便能瞧出他的身份。
苏沅卿反应过来,手腕一转,将手上的簪子又收回了袖中。
她耳根微红,敛着眸子躲开萧清辞的视线,声音低低地问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清辞见她这副模样,眼底笑意更甚。
他走上前去,俯身凑近她的脸庞,唇间忽地绽开笑意,将他的一身冷清气质消了个干净,像是仙人染上了人间烟火,目光灼灼,声音缱绻:
“我啊……”
“在卿卿说的第一句话时就来了。”
“你为何不出声?”
苏沅卿听见萧清辞的话,整个人面上滚烫起来,红意自耳根蔓延到眼尾,被面纱盖住的侧脸半遮半掩,依稀也能瞧出那红得滴血的颜色。
“我见卿卿说得开心,便忍着没有打扰。”
萧清辞噙着笑起身,微凉的指节抚上苏沅卿微红的耳垂,见她颤抖了一下,便低声笑问:“卿卿,可是害羞了?”
“没有!”
苏沅卿将手上的相思花灯塞给他,嘴上说着没有,整个人却落荒而逃,没一会儿便跑下了石桥。
萧清辞手上莫名被塞了个花灯,不由得愣在原地。
约莫过了几息,他垂首轻笑一声,便执着花灯朝苏沅卿的方向走去。
萧清辞今日虽是一身雪衣,上头却绣了些槐枝纹样,上头拿银线坠着几朵冷清的槐花。
走动之间,衣袂翩翩,雪衣和墨发被满街灯火染上一层暖光,半张面具遮不住他的清俊,他手执花灯,笑着走下石桥,引得众人纷纷惊叹。
苏沅卿方才一时情急,一路逃到了桥畔河边的柳树前。
这东街河一路连着外头的护城河,河畔两岸都种着一排青柳,清风拂动间,垂下的柳枝飘动在苏沅卿头顶。
苏沅卿敛着眸子立在河畔,面纱被风掀起一角,半张侧脸便已倾城。
“阿……阿泠!”
一声有着明朗的少年音色自不远处传来,带着些缕紧张。
苏沅卿方才羞赧的心绪平复了不少,便有些好奇地侧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另一棵柳树下,一个红衣金冠的公子红着脸,有些紧张的将手上的凤凰花簪递给他面前的姑娘。
那姑娘也戴着面纱,身着皦玉锦裙,眉目清冷,此时却噙着淡淡笑意:
“嗯?”
“我,我心悦你!”
红衣公子微红着脸将簪子递给姑娘,敛着眸子不敢看她。
姑娘踮起脚尖,不知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公子方才还有些紧张的眸子瞬间便亮了起来。
红衣公子指尖轻颤,将手上的凤凰花簪举起,缓缓簪进了那姑娘的发间。
姑娘身姿清冷,似是裹着满身月色的仙子。
现在头上簪着一根火红的凤凰花簪,非但没有显得突兀,倒更衬得她眉目如画。
苏沅卿看着,唇间不自觉地便勾起一抹笑意。
这般青涩的表白,她倒是好久都未见过了。
“卿卿。”
萧清辞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她的背后,俯身在她耳边,眸间染笑,声音温柔:“我心悦你。”
淡淡的热气自耳根传来,苏沅卿僵住身子,满脑子都萦绕着萧清辞那声“心悦”。
分明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可每当他再次表白,她的心尖还是会忍不住震颤。
苏沅卿垂下头去,衣袖内的莹白指尖紧紧攥着那根相思花簪,耳边的热气非但没有消减,倒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模样。
她感受着心口震颤的心跳,不由得在心底唾弃自己一句。
真是……
没出息。
不行,她今日定要扳回一城!
不过须臾,苏沅卿平复下心底的悸动。
她转过身去,后退两步面对萧清辞,清凌的杏眸中漾起一丝坏笑。
萧清辞不知苏沅卿想作何,只以为她是又害羞了。
他左手执灯,雪衣右边宽大的袖下,修长的指节则是紧紧攥着一根女款的相思花簪。
正当萧清辞想要将簪子拿出来给苏沅卿瞧时,他的侧脸似是触上了一片温凉,转瞬即逝,却是他从未感觉过的柔软。
苏沅卿掀起面纱,踮起脚尖在萧清辞未被面具覆盖的侧脸上轻轻一吻。
像是有一股电流自萧清辞的脊背蜿蜒而上,一路落入心口,带起一场经久不息的涟漪。
刹那间,心弦震动。
虽然只是轻触了一瞬,但她的侧脸也因为羞赧而染上了些许薄红。
待瞧见萧清辞微愣的模样,她才心情大好地歪首笑着瞧他,杏眸中似是带上了些戏谑的笑意,在灯火映衬下,明媚灵动,像是揽着世间光华尽入眼底,灼灼生辉。
萧清辞被苏沅卿方才的动作给惊到了,此时微瞪双眸,愣愣地瞧着她,心里酝酿的一长段话也都忘了个干净。
执着花灯的指节不自觉地松了松,那花灯便缓缓倾了下去。
伴着“啪嗒”一声轻响,花灯应声而落。
萧清辞缓过神来,眼底的喜色还未消减下去,此时却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地上已经灭掉的花灯。
“卿卿,我不是故意的……”
萧清辞抬首看向苏沅卿,见她面上神色不改,他浅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有些小心地问道:“我……我再去给你买一盏花灯可好?”
“那……”
苏沅卿蹙眉似是想了想,随即伸出手去,莹白的指节指向河对岸聚着人最多的摊子,启唇笑道:
“方才我瞧过了,那边的花灯是这整条东街上最为精致好看的。”
“我想要那处最大最漂亮的花灯,不知阿辞,可否全我心意?”
阿……阿辞?
阿辞!
萧清辞听见这称呼,顿时心花怒放。
唇角勾起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骨节分明的指节缓缓探出握住苏沅卿的手腕,将她轻轻拉到怀中。
萧清辞俯身,冷清的眉目再也瞧不出原先的模样,整个人温润如玉,温柔地轻吻上苏沅卿的眉心。
月色摇曳下,他的一双桃花眸染着灼灼笑意,眼尾的一颗红痣也跃动在光影下,衬得他如妖似仙:
“好。”
“只要卿卿要的,我都会为你取来。”
卿卿反撩成功!!![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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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灯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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