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暴雨》
文/枫千羽
晋江文学城
序
后来也有一天，空气中流淌着暴雨前的闷热，教室里的空调坏了，他们出了一身的汗，刘海黏在额前挡住视线，校服也湿湿嗒嗒地贴在背后，手肘下面压着的试卷被汗水浸泡得皱了起来。
江湛烦躁地将笔一甩，从课桌前蹿到窗边，把所有窗户都打开通风，狂风一瞬间将教室内的试卷全掀了起来，扑棱棱，纯白的纸张漫天飞舞，如同白羽的鸟。
他气急败坏地扯掉蒙在自己脸上的试卷，去看不远处坐在课桌上的少女。
少女安静地看着窗外昏黄的天色，浓云在远处翻滚，呼吸间已经有了湿润的泥土味道，翻飞的白色纸张在她脸上落下变幻莫测的投影。因为暴雨蓝色预警而提前放学的日子，到最后，教室里竟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PK做题到现在。盛大如同落幕的天色，同荒野里生长而出的风雨气息一起，将他们变成了某部辉煌电影的主人公。
江湛心口忽然一滞，咽了咽口水，走到少女身畔的椅子坐下。
“这样的天气让我想起了一个日子。”少女忽然开口。
江湛猛地扭头，发现少女仍在望着窗外出神，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没有任何课桌阻隔，他甚至能感受到女生身上的热度，看清她被风扬起的零星发丝透过微光呈现出半透明的淡金色。
下一刻，少女回头对上他的视线，然后微微勾动唇角，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你的那天。”
——
初三开学前夕的报到日，李惟汐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重点班”。
那已经是九月初的清晨时分，秋老虎却依旧肆虐，天空好像被太阳烤出了一个洞，蒸腾而下的热气宛如要将沥青路面熔化一般。顶着烈日走到校门口时，她出了一身的汗，取下眼镜，烦躁地甩了甩头，将前额的汗水擦去；又将压了一个暑假箱底的校服衣领拎起来抖了抖，手动制造出一些凉风。
校门口的一方石碑上裱着“实验中学佳兴分校”这几个龙飞凤舞、金光灿灿的大字，据说当初特意请来了为实验中学本部题名的那位老书法家，笔走龙蛇、刚劲有力，也衬得整个校门恢弘大气。但此刻她看了只觉得一肚子气，因为那金闪闪的字刚巧将阳光反射进了她的眼睛，刺得她眼前一黑。
“这么热的天，有必要特意让人来领书吗……”
她一边腹诽，一边加快脚步，为了能尽快躲进教学楼的空调里。虽然这样想着，她却被公告栏前一阵不寻常的喧哗声吸引，只见公告栏上方贴着一张硕大的红纸，用毛笔蘸了带闪粉的灿金色墨水书写着“初三年级分班名单”，下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分班？怎么会……”
她一边困惑地喃喃，一边擦着雾水模糊的眼镜，在茫茫列表中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其实分班本身不算什么特别的事，但在李惟汐看来还挺陌生的，毕竟她们已经整整两年没分过班了，直到初二结束都一直保持着刚进入初中时的班级分配。最特殊的地方要数宣布分班的时机，就在刚刚踏进校门的一刻，她还以为自己要回熟悉的班级报道，可见事先没有给过任何要分班的通知。身边正在围观的同学们显然也都很困惑，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对分班原因的推测，相熟的人们交换着分班情况，也有在暗骂学校先斩后奏的，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哎，我说你们，看清楚了自己在哪个班级就赶紧上楼，别一直挤在这边，热不热啊？新来的同学还没看名单呢！”有老师从教学楼走出，见到公告板旁边围着的一群人，不禁高声催促，“初三年级的教室在二楼，还有不到十分钟就打铃了，都快点都快点！”
“于老师，您知道为什么要分班吗？”有学生认识路过的老师，疑惑问道。
“赶紧进班，一会儿会说的！”老师也嫌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走了。
围观的人群这才嘀嘀咕咕地散去，李惟汐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班级。分明就在显眼的位置，但偏偏视线交汇了几次都没能从公告上将名字识别出来，好像在和目光玩捉迷藏似的。
教学楼里的冷气让她恢复了一些神智，她在初三一班的教室门前站定，心想教室的位置不错，在二楼最尽头的位置，出门就是楼梯，中午抢饭想必很方便了——
“同学，先过来签到，然后随意找个空位坐吧，人齐了我们就开班会。”
讲台上的老师注意到门口的女生，主动和她打招呼。她连连点头，来到讲桌旁边，在名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签到时她也顺带扫了一眼名单，只有两三个认识的名字，是她前两年的同学，但她和他们都不太熟，只知道他们之前在班上算成绩不错。
但更多的同学她连名字也没听过，正如讲台上的老师她也不认识。
明明是回到了熟悉的学校，教室的装潢陈设都一如既往，但她却有种来到陌生的地方全新开始的错觉。
初三一班的教室几乎已经坐满了，李惟汐是最后几个到的，此刻她环视着教室，当着满座同学的注视站在讲台上挑座位。无形的“注目礼”还是令她有些头皮发麻，只想尽快选中位置，离开这个烫脚的讲台。她目光梭巡两圈后，忽然眼前一亮，没想到靠窗的座位还有空余。况且还是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在各种影视作品中都是妥妥的“主角座位”往前一格。
所以她想都没想就来到这里坐下，将书包挂在座椅靠背上，托着下巴看了会儿窗外的天色和树影，等待班会开始，全然没有发现后桌男生的表情，在她刚落座时惊喜十足，然后笑容因为她迟迟没有回头搭话而僵在脸上。
班里陆续坐满，老师拿起名单从上到下扫过，然后拍了两下手：“好，咱们班的同学都到齐了，虽然还没到点，不过我们就提前开始班会吧，这样多一点时间去领书。”
李惟汐收回视线，第一次正经地打量讲台上的老师，她看着四十岁上下，烫卷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戴细边框的圆眼镜，能看到面颊和眼角微微有些皱纹；一身改良款校服版型的运动服，在讲台上踱步时还能隐约看到穿了一双……跑鞋？
记忆里，好像从来没在学校里见过这样的老师。
“按照惯例，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名字是周樽虹，”她在黑板上写下名字，“未来怎么称呼的话……看大家的了，每届学生都有不同的想象力。我是从来不介意，大家随意就行。我将是大家初三年级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希望能和大家合作，一起快乐数学，顺利拿下中考这个小小拦路虎。”
“相信大家最困惑的事情是为什么要分班吧？答案其实也很简单，分班的依据主要就是成绩，咱们一班是重点班，同时也是年级里唯一一个重点班。进入咱们班的同学，就是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年级前五十名。”
说到这里时，讲台下小小地一阵惊呼，也有人激动地攥了攥拳头。
李惟汐却如梦初醒，原来，这就是分班的原因。开学就要初三了，传说中的“中考”就在一年之后，即使学校已经散养了他们两年，在这个关头也不免做出些改变。对于能分进重点班这件事，李惟汐倒是不意外，前两年的时候，她几乎没出过班上前三名，只是不知道自己在整个年级的位置如何。但想到这个班级里的同学就是曾经年级里的佼佼者们，她没由来地有些紧张，目光也从窗外收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教室里的同学们。
“学校对大家必然是寄予厚望，作为实佳第一届学生，你们是为师弟师妹们领路的大弟子；相应的，重点班可能也有各种大家之前没经历过的压力，这一年里，如果你有任何想法也好、建议也好，都可以随时找我聊，我的办公室永远向大家敞开。”
“再记一下我的电话，我不在学校里的话，打电话也可以。”她随后将一串电话号码也写在黑板上。
周老师有点不一样。
这是李惟汐听完简短的“班会”后得出的第一结论。
前两年她并没有在学校里见过这位老师，不确定是因为她之前压根就不在实佳任教，还是单纯地没遇上。但教过自己的所有老师都像例行公事一般地上课，从来没有一位说过“可以随时找我聊”这样的话。
不过这可能只是客套话罢了，谁要找班主任谈心啊。她撇撇嘴。
“那接下来我们再完成今天的最后一个环节，然后各自去学校仓库取书，就可以回家了。”周樽虹说着从讲台上抱起早就放置在那里的一摞纸张，数清页数后发给每列第一个学生，让大家各自往后传。
属于学生的直觉雷达滴滴作响，即使相隔很远，他们也能猜得出那是卷子。
周围发出一阵惊恐的声音，更有大胆者看周樽虹格外好说话，边举手边大声开口：
“老师，这是要考试吗？摸底考试？”
声音就来自李惟汐身后，不粗糙也不尖锐，夹着一抹对考试满不在乎的潇洒，因为不在乎，所以才能大大方方地问出口。
“哎，不能叫考试，只是小测验，帮你们找回一下手感，毕竟马上就是毕业班的学生了。”周樽虹的表情高深莫测，“题目不多，从现在开始计时，一个半小时之后自行把卷子传上来，放讲台上。”
周樽虹说完就踱步出了教室，留一群学生在教室里大眼瞪小眼。
难怪叫大家有烦恼去找她，初三刚开始就给他们全体一个下马威。
李惟汐刚好拿到卷子，心中正因报道当天就要考试而不爽，于是转身将试卷狠狠塞给方才提问的同学，好像他也是考试的作俑者之一似的。
传卷子的时候顺带瞟了他一眼，却又不好意思气鼓鼓地直视陌生人的脸，只仓促看到脸颊以下的部分，见他穿着一件漆黑的POLO衫，皮肤在对比之下衬得格外白皙，手臂纤细。桌子顶端正中间的位置还放着一个遍体鳞伤的文具盒，看上去已经用了许多年，饱经岁月风霜。
等等，文具盒。
李惟汐后知后觉，不死心地转身，拉开自己的书包拉链。
果然空空如也。因为报道日一般领完书就可以回家，所以她书包里什么都没装，连文具盒都没有，竟松弛到如此地步。
这下完了。
她稍稍偏过头看斜前方和右边的同学，发现他们都一声不吭地开始低头做题，简直不可思议，放在原来的班级，别说没有老师看着，就算老师站在讲台耳提面命，那群混世魔王恐怕也只会一边嚷嚷一边撕卷子吧。齐刷刷的写字声第一次让她感受到重点班的压迫感，而面对已经进入做题状态的同学们，她就更不好意思出声打扰，甚至收敛了四处乱飘的目光，避免被误会。
她翻开卷子，题目不多，一半是数学，一半是物理，都是前两年学过的题目，周樽虹并没有为难他们，只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光瞪出思路也没什么用啊。
正烦恼时，背后忽然有人用尖锐的东西戳了戳自己。
什么情况？错觉？
她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之前班上一些以捉弄人为乐的同学，时不时地拽前面人的辫子、拍拍左边肩膀然后藏在右手边、还有踢凳子这些小动作……怎么分了班之后还是跑不掉啊。她准备考试后再处理这事儿，先当做没发现，谁料过了一会儿，同样的触感再次传来。
一股无名火起，她立刻转过身，却看到一支笔从自己肩膀旁边被递过来。
她愣了愣，低声说：“谢谢。”
原来是身后的男生发现自己手里没有笔，只是想借给她而已。
她没再迟疑，低头投入题目的战场。两个月没拿过笔，她歪歪扭扭地写下姓名和学号，手感生涩，仿佛第一天学会写字。
一个半小时很快过去，教室里静悄悄的，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行动，仿佛都在等第一个出头的人。直到有人直接站起，将试卷放上讲桌，然后众目睽睽下背着书包潇洒地离开了教室。那个身影和李惟汐擦肩而过，她看见了他的背影，是刚刚借自己签字笔的男生。
有了先行者，大家纷纷如法炮制，教室里一时人流如织，充满推拉桌椅的声音。李惟汐也背上书包，将几乎写满的试卷放上讲台，然后才想起来还没将笔还给他。
抬眼望去，从教室到走廊挤满了陌生的面孔，她才意识到从始至终自己都没认真看过那个男生的脸。
所以也不记得。
她想了想，将签字笔放在男生的桌子上，随后走出了教室。
楼道里满是刚考完摸底考试的新初三生，一个暑假没见，加上分班的缘故，关系要好的同学这时候才终于相见，楼道里到处是重逢叙旧的人们，拥挤的人群将走廊堵得水泄不通，喧闹的声音让人耳膜生疼。
李惟汐没有这种要重逢的对象。在曾经的班级里，她同谁关系都好，也就是和谁都不熟。她只想尽快避开人群，领书回家。
但在人影憧憧之中，她凭直觉感到一道视线穿越人流，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很快找到了目光的主人。
男生安安静静地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肤色很白，和漆黑的上衣对比鲜明。正午的阳光从尽头的窗照进走廊，为他的脸颊镀上一层暗金色的边。
她的视线第一次在男生脸上停留，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
背光看去，他的瞳孔微微发蓝，仿佛寄居着海洋。
“你是叫李惟汐吗？”这时，男生忽然开口，“要不要一起去领书？”
[撒花][撒花]希望大家会喜欢这个简单的小故事！
关于主人公们初三一年的故事，现实向的慢热校园文，校花校草学渣逆袭学神躺赢运动会学校论坛这些常见的元素，这篇文里都——不会有哦。
所以我有信心，这会是非常特别的一篇校园文。（就是可能比较慢热[爆哭]）
女主后期比男主成绩更好，中考也是，只是需要一些进步的时间，但故事和结局不会令你失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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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分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