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学校之前,李惟汐从未想过,初三的第一周会如此漫长。
而面对新学年的新鲜感,只支持她刻苦努力了四天。周五放学回家之后,她简直像个如蒙大赦的犯人,将卧室门一关,书包往地上一扔,就再也没拉开过拉链。她已经囤了一整周的小说更新、漫画更新、关注的up主发布的视频……迫不及待地要沉迷到虚拟世界里面。
刚体统完的身子骨还很脆,因为又加了仰卧起坐的练习,肚子感觉很酸,腿也沉得不想动,她就趴在床上掏出手机来看,不亦乐乎,一眨眼就到了凌晨时分。到后来,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可看了,但她宁可在几个社交软件中来回跳转,每个都点一下刷新,没有新内容就跳到下一个,就这样都能百无聊赖地玩上好几个小时。
就和着了魔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手机是磁铁,再度从中清醒过来已是周日下午。
李惟汐终于第一次拉开书包拉链,对着满桌的作业哀嚎一声,开始埋头狂写。她觉得自己简直有毛病,为什么每次都是在时间最充裕的时候光顾着玩,拖延到来不及了才开始一边悔恨一边学,而且只能潦草了事。前几天她还以为自己终于洗心革面了,原来都是假象。
如果作业能全程顺利做完,倒也还好。但眼前的作业只让她越做越心烦,不论是语文无穷无尽的名著篇子,还是数学物理一步一卡的难题,刚开始还在草稿纸上装模作样地演算,后面就变成乱涂乱画,发呆,或者一边看时间一边磨蹭。
到了十二点半的时候,才把作业马马虎虎地搞定,离起床上学的时间只剩下五个多小时了,她迷迷糊糊地躺倒床上,却又睡不着,胸口仿佛有股气堵着;睁开眼,看到的除了隐隐透过窗帘的月光之外,便是一片黑暗混沌。
她一翻身爬起来,在草稿纸的空白处重重写下一句话:
“写不完的作业和看不到尽头的初三。”
这段日子如同死循环。
学业上的碰壁,让她除了逃避之外,别的什么也不想做。原来人对自我掌控的缺失是全方位的,并不存在类似于“学业失意,社交得意”的情况。最痛苦的是,这种日子不知要坚持到何时,又不知为何而坚持。
起初江湛还想办法没话找话地同她聊天,但她只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让他再也没主动找过自己了:
“开学第一天的时候,说好了一起回家的,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跑了?”
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解释。
“那是因为——”
江湛的声音哑在嗓子里,脸上少见地露出颓然的神色,没再说话,看着女生转回自己的座位,伏案低头开始写作业。
周樽虹言出必行,真的实现了用两周结课二次函数的伟业,飞快地开了新章节——相似三角形。数学无疑成为初三一班全体压力最大的一门科目,别的课上偶尔还能看到有人打盹,但虹姐的数学课上,所有人都挺直腰板、瞪大眼睛,一句也不敢错过地听课,下课后答疑的队伍更是从教室前门一路排到后门。
除了江湛。在李惟汐看来,这个后桌的数学积累简直深不见底,不论难度下探到什么程度,他都仿佛不会被难住一样。所以,除了围着老师答疑外,她所在的角落也是教室中常常聚集着同学讨论题目的地方,这种眼睁睁看着同学都在努力,跟不上,又逃避不开的现实,更加剧了她的烦躁。
第三周周二一早,江湛收齐了数学作业交到数学组办公室,回来时满脸神秘兮兮,路过李惟汐的座位时更是故意扮了个鬼脸试图吸引她注意。
李惟汐当然看到了,无奈地放下笔:“什么事?”
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说过话了。
江湛大惊小怪地道:“刚刚虹姐透露了天机给我。”
李惟汐看了他几秒,见他不急着开口,就要埋头继续写作业。
江湛连忙说:“是这样的,今天下午的数学周测,好像比较正式,说是要考一个半小时,而且,要考二次函数和相似。”
李惟汐深吸一口气。
这种消息,你还不如不说……
首先席卷她的是强烈的紧张。前两周的周测考的都是初一初二的知识,不算困难,只是小打小闹。而今天的考试,考察新学的知识点,这才是在这个崭新的重点班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但她非常了解这些新知识自己掌握得如何,一次次宛如听天书的数学课和一片空白的数学作业让她的心沉入谷底。
她决定今天不管江湛再找她说什么,都不再理他了。
上午的数学课上,周樽虹确定了这个消息。班里既紧张又沮丧的同学不止李惟汐一个,大家都不愿在尚未磨练好的时候就上阵练兵。
“怎么不提前预告一下呀?我还没复习呢。”
“复习难道就有用吗?相似是昨天才开始讲的吧?”
“这就是小测验呀,同学们。”周樽虹看到同学们各怀沮丧,出言安慰,“当成在限定时间内完成的作业就好了,平常心对待。提前预告一下,这次考试不会在后展板贴成绩单。”
前两周的周测结束后,成绩单都会在第二天放学之前准时地贴在饮水机上方,每贴一张新的,就把旧的撕下来换掉,形式和摸底考试的成绩单相同,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序。
有的同学明显是在意自己的成绩在展板上被别人看到,听闻这话便松了口气。但这不是李惟汐烦忧的点,一整天下来,她都食不知味、浑浑噩噩,但却阻止不了考试的到来。
放学后,大家都安静地在座位上抓紧最后几分钟复习,直到卷子下发,好像是刚从打印机里印出来,热得烫手。学校自印的试卷,用的纸张质量不算很好,纹路粗糙,颜色发蓝,她比任何时刻都更仔细地摩挲着试卷上砂纸一般的纹路。
题量很大,这是李惟汐的第一感受。试卷上选择、填空、大题均有,考察的几乎全是初三,也就是过去两周内新学的知识点,正是她学得最不扎实的部分。凭借她对这些知识点朦胧的感受来评价的话,卷子上的题目比习题册上的题还要难上几倍。平时留的作业,在经历两周的吸收理解之后,至少有一半是可以很快做出来的基础题,但这套试卷上的基础题,似乎还不到整张试卷三分之一的比例。
她一刻也不敢怠慢,从摇铃声响起开始就一刻不停地写,遇到有卡点的题目也来不及耽搁,赶快圈起来跳过去做下一题。饶是如此,她还是险之又险地将会做的题目在收卷前五分钟完成了,剩下的题目,有的她不确定思路是否正确,总之蒙出了答案填上去;而完全不会所以空着的,还有七道题之多。
最后的时间里,她捏着心脏在七道空着的题目里往返,然而它们都一样的铜墙铁壁、难以攻克,光滑得没留下一点能撬开硬壳的缝隙,李惟汐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只胡乱写下一些步骤,想骗点过程分,又觉得笔下的内容在她自己看来都好笑,一看就知道绝无可能是正确答案。
“叮铃——”
摇铃声由远及近,一班的教室却置若罔闻,即使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大家也不想放手,都在座位上“刷刷刷”地写着。
“叮铃——叮铃——”
铃铛的声音在一班门口响起,声音急躁,比平时还要大几个分贝,吓得同学们一激灵。周樽虹手持铃铛出现在教室门口:“交卷了交卷了——”说罢便去催下一个班级。
班主任有令,谁敢不从?最后一排的同学方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往前收卷。
李惟汐放弃挣扎,交了卷子,像是送走一颗烫手山芋。她知道自己已经万策用尽,数学这种东西,就算再给她十个小时,做不出的题也还是做不出,在交卷的时候,反倒有点释怀。
心里空空荡荡,她收拾着书包,回头望去,却发现江湛居然还在写。
“喂!快点交卷了!”收卷的同学掐着腰站在他旁边。
李惟汐也凑近了些,下一秒眼睛瞪得溜圆。
江湛还在奋笔疾书,脸色因为激动有些发红,目光完全聚焦于卷子上那一小片答题区域,眼里火花迸溅,落笔如飞,一行行公理和算式凭空出现在答题区,写到后面,试卷上的空间已经不够用了,他又将字体压缩得很小,试图挤进试卷边上的空白区。
而他正在写的那道题,是整张试卷的几何压轴大题,是李惟汐连第一小问都没答出来的题目。
“再等一小会儿,马上就好了!”江湛飞快说着,手上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半分钟之后,他行云流水地写满了整张纸,整道大题共计三小问,他分文不差地做了出来。落下最后一句“∴AF=2CD成立”后,他将笔拍在桌子上,然后用力锤了下桌面,眼里亮得仿佛有火在烧。
随即糊了一把桌面,将乱七八糟的书本和文具全部码在书桌一侧,将试卷交给等待已久的同学:“多谢。”
交完试卷后再凝神望去,前桌的女生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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