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郦安筠和孙盎然几个人在村子里转悠。
鸭鸣村对郦安筠这个本地人来说很陌生,她看什么都很新鲜,同行的几个扬草工作人员找到村资料馆了解情况去了,这些都不是郦安筠需要负责的,她又一个人走了回去。
村子不大,但去隔壁村需要翻好几座山,得知郦安筠去的是这里,郦爸爸还在微信说这个村子晚上看和星星一样,实在太高了,又担心她晚上冻着,问她有没有带衣服。
田兰月直接给郦安筠打了个电话,“你别为了工作又熬夜熬得天昏地暗的,就算是小沈拜托你,但也不用你全权负责吧。”
郦安筠手术住院那段时间田兰月在医院照顾她,也见过沈愿。
郦安筠:“我没全权负责啊,现在我一个人看风景呢。”
“而且我也不是白做的,沈愿给我发工资的。”
田兰月:“你差这点工资啊,工作到最后一年到头赚的钱都送到医院,以为是什么好事吗?”
郦安筠不明白田兰月怎么突然炸了,“你和爸爸吵架了?”
亲妈还挺坦诚:“他早上出门吃了我给自己烤的面包片。”
郦安筠被劈头盖脸教训一顿也不生气,哦了一声,“那你让他赔给你呗。”
母女俩聊了一会,田兰月问:“虞谷也在村子里吧?”
郦安筠脑子乱糟糟的,还是刚才虞谷那句「你肯定不会喜欢的」,说完都不等郦安筠回应,虞谷就被人叫走了,说是等会送菜的要过来,但没找到路要虞谷过去一趟。
郦安筠兀自吃了午饭,孙盎然她们也看出她心情不佳,自己考察去了。
“她好像有事,等会要走了。”
田兰月:“那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她似乎忘了郦安筠是来考察的,郦安筠笑着说:“我一个人很多年了,妈你担心什么,其他人也都在的。”
田兰月叹了口气:“还不是担心你脑子里只有工作。”
“你外婆很喜欢虞谷的,我也觉得虞谷人很好,有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郦安筠总觉得田兰月还有别的意思,“那我要是希望虞谷一直在我身边呢?”
山头的秋风偏凉,郦安筠坐在村头的凉亭,远山层层,偶尔有车从村口开进来,也有还没到上学年纪的小孩结伴游走,好奇地看两眼坐在凉亭的女人。
那边的长辈没沉默,笑着说:“你有这个本事随便你咯。”
田兰月一直很开明,或许也有小时候把郦安筠丢在母亲这边长大的缘故,她很宠爱郦安筠,每次回来也给郦安筠带了各种大包小包的。
可惜生意没那么好做,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又因为厂里的问题亏损过多,田兰月和丈夫及时抽身,选择回老家,也方便在高中这个关键的时刻陪着郦安筠。
其他家长关心学习和早恋,田兰月反而费尽心思打扮郦安筠,只希望对方开心。
她们家明明说真正推行快乐教育的,结果郦安筠却反之而行,天生事业脑,如果不是极度疲惫,是不会停下来的。
田兰月也不知道为什么郦安筠这个性格。
别人还以为她对郦安筠要求很高,实际上作为母亲她也没要求郦安筠赚大钱,只要身体健康有口饭吃就可以了,结果郦安筠过分争气,立志成为亲朋好友里的正向对照组。
逢年过节问起她的择偶要求,所有人都没办法介绍,最后只能和田兰月说,你家小筠眼光太高啦。
郦安筠问:“妈,你不会觉得我和女生……”
田兰月走在时尚前沿,思想也没冥顽不灵,苍城又是个过早开放的城市,她在外工作的时候就有饭友喜欢女人,她说:“那又怎么了,红红你开心就好了。”
这样的话郦安筠听了很多年,她之前一直怀疑田兰月只是走个形式,“真的?”
那边的妈妈声音嗲嗲,比女儿要柔软太多,“真的呀。”
“我说这么多次你开心就好,你开心吗?”
她很了解郦安筠,野心随着自己的实力无限膨胀,她太过追求完美,哪怕不是满分,仍然要趋近满分。
有些东西与生俱来,田兰月从来不阻止郦安筠追逐,却怕她追逐的过程中逐渐忘记享受过程的快乐。
郦安筠:“开心啊。”
田兰月:“你开心你就不会真得回来了。”
郦安筠被戳中心思,哼了一声,“我后悔了。”
田兰月哦了一声,“那你走啊,妈妈也留不住你。”
妈妈比女儿爱撒娇,“反正红红心里也没妈妈,不过没关系,只要红红过得……”
郦安筠听不下去了,她把话题扭了回来,“我认真的,真的没关系吗?”
田兰月还挺好奇:“你和虞谷不是这么多年没联系了吗,难道你以前和她表白被拒绝了啊?”
田兰月对虞谷的印象就是瘦高的身影。
女孩子长那么高也要被人调侃,郦安筠住在外婆家那些年田兰月最喜欢的就是看这两个小孩比身高,郦安筠个子随她,到头也就是一米六五,不像虞谷,初中就起飞,有了傲视群雄的资本。
郦安筠:“才不是,是她和我表白好吗?”
就算是打电话她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气急败坏,完全没注意到虞谷的车已经从山下开上来了,对方停好车过来郦安筠还在打电话。
都快下午了,厨子负责一日三餐,中午九个菜晚上十一个菜,出殡当天二十九道菜,之前采购都有供货商直接送来。这边实在太远,那边的老板又走不过来的虞谷还要亲自过去一趟。
等会就要去做饭了,虞谷悄无声息地走到郦安筠身后,对方还在和田兰月争论:“是虞谷喜欢我,不是我喜欢她!”
田兰月问:“高中的时候吗?我说呢你怎么高二开始就不和她玩了,之前明明都要和虞谷睡在一起的。”
郦安筠快炸了,就算那边是亲妈她也难掩态度的粗暴:“妈你不要乱说,我才没有这样,是她想和我睡在一起,我怕她害怕才陪她的。”
这话田兰月当然不信,留守在家的小孩哪有怕这个怕那个的,分明是临时转学回来的郦安筠怕一个人睡。
当初在苍城,父亲到处跑生意,小学的郦安筠基本和妈妈睡的。
虞谷忍不住插嘴:“是你要我说我想和你一起睡的。”
她突然开口,人又是站在郦安筠后面的,凉亭椅子后背悬空,郦安筠吓了一跳迅速转头,人差点栽下去,如果不是虞谷扶住她,可能手机都要掉了。
虞谷拿起她的手机,那边的田兰月也听到虞谷的声音了,喊了声小谷。
“阿姨好。”虞谷也没征求郦安筠的同意,就这么揽着郦安筠和田兰月说话。
虞谷车上还有放着的换洗衣服,冲锋衣都不是半夜看见的那一件,一股浓重的洗衣粉味。郦安筠想到以前虞谷看自己摆弄洗衣机倒洗衣粉无语的表情,心想就这个味道到底谁有资格教训我啊,搞不好自己也一倒一大桶。
田兰月:“你来啦,那你有空带红红逛逛呗,如果很辛苦就算了。”
她也知道干这行不容易,虞谷嗯了一声,“我会的。”
电话挂了,虞谷把手机递给郦安筠。
郦安筠:“你还不松手啊,真会揩油。”
虞谷哭笑不得,“我扶你肩膀又不是摸你哪里,这就算揩油?”
她偶尔也挺牙尖嘴利:“不知道谁靠在我身上。”
郦安筠在孙盎然面前的前辈样荡然无存,“是你故意吓我!”
虞谷:“我吓你就是为了你揩油啊?”
她笑得眼尾扬起,扎得低低的马尾窝在里面卫衣的帽子里,乍看像头短发。
郦安筠推开她,“反正你就是故意的。”
虞谷:“随你怎么想,我回去揩油了。”
郦安筠不明白,虞谷指了指落下去的太阳,“又要做晚饭了,回去揩油炒菜。”
她言语里的揶揄特别明显,郦安筠很想反驳,可是对上虞谷的眼睛,又不自觉地低头。
日头西斜,漫长的一天也要走到日落,虞谷欣赏炮仗一样的人此刻的词穷,手指勾了勾郦安筠的乱发,问:“你工作做完了?”
不用郦安筠回答,虞谷嗤了一声,“你的工作永远都做不完的,和以前写作业一样。”
这话实在太耳熟了,郦安筠瞬间想到孙盎然在临时拉的小组群聊里发的表情包,笑出了声。
虞谷:“你也知道很好笑啊。”
她说话带着无奈的叹气,像是郦安筠做什么她都能忍让,这也是田兰月同意的原因。
外婆比当事人都早发现苗头,也和田兰月提过这件事,老人家都如此想得开,田兰月当然没什么独生女必须结婚的念头。她们家的人都比较自私,比如田兰月很早退休得过且过,比如外婆不喜欢带孩子更不喜欢被打扰。
自私某种程度是对本我的保护,对立面的无私就显得极为珍贵。
找一个对自己无私的人更是宛如大海捞针,现在大多数的感情也是等价交换。
郦安筠擅长斤斤计较,野心膨胀下是不容许自己吃一点亏,如果她要完美匹配,那和她相似的人必然也是一样的,只会两败俱伤。
所以周绢花很早就说郦安筠如果不认识虞谷,可能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太早遇见过分包容她的人,又怎么忍受得了其他「适合」的人带来的交换条件。
郦安筠:“我不是笑这个好吗!是盎然发了一个表情包。”
她点开手机,锁屏是她前年休假去国外拍的电影实地打卡图,不是自拍,只露出了郦安筠精心做的美甲,指尖捏着电影的明信片。
她做什么都条理清晰,要什么都按照计划进行。
唯独感情做不到日、月、年计划。
也没什么工作总结和季度会议以及年会可开。
郦安筠不孤独,却频频感到遗憾,就像加班回去的路上看她最爱的城市霓虹,当年她大声许愿的时候,身边站着的人的话像是从记忆的磁带里循环播放,虞谷当年问:“那你不会看腻吗?”
扬草是一个落后的县城,修路带来烦人的烟尘,她们上学的时候公交路线很是单一,班次也相隔很久。
初中虞谷骑车带她上学,高中虞谷买了二手的电动车,但车停在离学校一条街的地方,因为学校不允许初中生骑电瓶车还带人。
电瓶不耐用突然没电还需要虞谷踩脚踏板前行,郦安筠坐在后面笑得肚子疼,骑车的人喂了一声,说再笑把你丢下去。
郦安筠摇头晃脑,知道虞谷不会的。
虞谷心软无比,像路边那盏蓝色的路灯,不是绚烂的霓虹,却依旧让郦安筠回味无穷。
郦安筠点开自己群聊,找到了那张表情包,把手机举到虞谷面前:“是不是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她眉飞色舞,眸光流转,灵动得比山那边的晚霞还夺目。
虞谷抓住郦安筠的手腕,忍不住吻了吻她得意到上扬的唇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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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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