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头发还有些潮湿,她打算抹点护发精油,漂染的代价就是要精心护理,而且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去补发根,有时候她真想遭遇点什么重大变故,一夜白头算了,还免了染发的时间和费用。
她用梳子从下到上一点点梳开头发,打开护发精油的瓶子,一股香气弥漫开来,余光看到诺特斯坐在了旁边石玥诗的座位上,一副看起来很清闲的样子,没什么正经事要做。
庄森芽一边往头发上抹油,一边胡思乱想着。
先前的困惑又找上了他,她还是不懂诺特斯为什么要围着她转。
是在等她完全放下警惕的那一刻、想要骗取她的好感以来达成他的目的?总之不太可能是纯粹的出于善心而帮了她那么多忙,更不可能是出于愧疚,尽管她当下被裴佑哲百般针对的处境是诺特斯一手造成的——就是因为那晚在海边他强迫她对裴佑哲说的那些话——但她觉得诺特斯完全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产生半分的歉意。
“所以,你的上司又给你派发下来什么活了吗?”诺特斯若无其事地张口,云淡风轻地挑起话题。
心中的困惑得不到解答,也不想张口去问,总觉得问了也得不到真实的答案,索性不再去想了,庄森芽回答说:“明天要陪他去健身房,他说他的什么教练请假了,需要有一个人配合他拉伸还是按摩来着……反正差不多就是那些。”
诺特斯双臂交叠在凳子椅背上,下巴支在小臂,模样有些意外,“这完全不就是把你当佣人使唤了吗。”
“很难说不是这样。”
“他将来保不准也是个黑心企业家。”诺特斯点评着,“所以,你会吗?”
“什么?”
“帮人拉伸按摩。”
庄森芽短暂地在记忆里检索了一番,大脑返回给她比一张白纸还白的空白,“完全不会。”
也不知道明天要怎么应付过去,反正自己几斤几两裴佑哲心里应该有数,到时候应该会指导她吧,不然出了什么问题遭殃的可是他自己。
“我看你今天也遭了不少罪,应该很疲惫吧。”诺特斯像突然想出来鬼点子,笑眯眯盯着她,“不如我来帮你按按腿,顺便教你一下手法。”
都不需要去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脑袋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越来越没边界感了。
不,到底是他越来越放肆了,还是她越来越在意这个方面了?
认真回想的话,这家伙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她第一次和这人见面的时候,他就当着她的面解裤腰带,说要给她看看胯部的胎记。
驻马山那次,他挟持她的时候,更是变着花样的抱着她,两人之间贴得极近,除了层衣料之外什么都没有,要不是因为恐惧占据了大半的心思,准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而他第一次到她家里去那次,更是不由分说把她压在了床上,姿势回想起来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更不要说他来巡回演出之前的那个夜里,在公园的那次充满了暗示的舞蹈,以及后来酒店里发生的吻。
还有他在咸腥的海风中,剥掉她外套的那一瞬间。
包括前不久在图书馆哭泣时,他抓着她的手,按在温热胸膛的那次……
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细碎的接触,多到有些数不过来,多到甚至有些让人意外,多到她这一辈子除了父母之外有过最多身体接触的人,甚至有可能是这个男人。
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的,是她脑袋里有些东西变了,所以看待事物的角度也跟着改变。
脱掉了那层恐惧的外衣,纯粹的内里得以彰显。她因为最悲观的假设而有点破罐子破摔,可越是这样,她就越不那么惧怕他,反正已经料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最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因此有了无所畏惧的勇气。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看到了一些曾经看不到的东西,感受到了一些曾被她忽视的情绪。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脱离了对他致命气场的恐惧,徒留下来的东西却同样是致命的。
诺特斯这个人可能是毒药做的,而在意识到之前,她已经在这口药罐子里泡得太久了。
那就喝吧。
她对自己说。
反正可能已经毒入五脏六腑了。
但她不会太醉,最多只让器官腐烂,她的骨头依然坚硬。
“你真要教我?”
“你不是想在那个裴佑哲面前赚印象分吗?学会了,包你让他大吃一惊。”
“……你不会把我的腿弄断吧。”庄森芽不太信任地说。
“理论上来说我能。”诺特斯依然在笑,似乎无时不刻都能找到独属于他的乐趣,“不过我永远也不会那么做。”
这话听起来,恐怖里带着点温情,像极了诺特斯会说的话。
“这么好心……”她琢磨着,“代价依然是一个故事作为交换吗?”
男人眨眨眼睛,看起来有些不解,“什么故事?”
“别告诉我你忘了。”
那个只说到一半的有关莱王星的故事,明明两三句话就能说完,诺特斯却偏偏用几个未完待续将它们分隔开。
明明不是什么感人肺腑、引人入胜的故事,但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感兴趣,可能是因为那是她笔下的世界,就算再怎么枯燥无趣,她也比世界上的任何其他人都在意它,因为她倾注了心血,也倾注过爱。
坐在一旁的男人捏住自己的下巴,半晌才恍然大悟,也不知道是真的忘了,还是装的,“哦,那个啊。”
“快点讲。”她说,摆出一副例行公事的模样,不想让对方觉察出她的好奇,“趁我还有精力听。”
诺特斯却是不让她如愿,“你要是不想听,我就不讲了。”
……这家伙,居然在这里玩什么欲拒还迎的戏码。难不成是听到了她心里的想法,所以故意吊着她吗?
“快点。”她发出不耐烦的声音,“不然搞得好像我在占你便宜一样。”
诺特斯挑挑眉,从椅背上直起身来,脱离了那种懒散的坐姿,“好吧,我讲到哪了?”
庄森芽提醒他,“哈兰·戈斯去世之前,把石剑醇的生产工厂交给了友人辛格,而辛格遇到了一些麻烦,因为莱王星上的人都对石剑醇这种物质趋之若鹜,所有人都在觊觎它。”
“喔,对,是到这里了。”他了然地点点头,用胳膊肘支撑着椅背,仿佛不靠着点什么东西就不舒服一样,“石剑醇是个好东西,你看,我身上只需要带这么一小块,就能让我发挥出几乎没有限制的能力。”
他从白衬衫里掏出那个绿色的晶体吊坠,在外面晃了晃,又收了回去,“不过作为一种维系星球运转的重要物质,它拥有巨大的能量也是理所当然的。”
庄森芽盯着男人的动作,在他掏出那个吊坠之后,目光便落在了那上面。见到它,她就又想起图书馆那个夜里诺特斯对她说过的话,他说,只要失去石剑醇这种物质,他就再也能不发挥他的能力,而这就是他致命的弱点。
她直到现在也不相信男人会就这么轻易暴露自己的软肋,可是又觉得他这么大费周章、甚至为此编一个故事来圆谎,也属实没什么必要。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只剩一个‘困惑’二字。
“辛格告诫过人们,候鸟山工厂所产出的石剑醇全部都要用于莱王星的运转,没有更多的分给他们。”诺特斯摆了摆手,一副无奈的模样,“但人们并不相信。他们还认为莱王星拥有自产石剑醇的能力,认为那颗被他们摧残得千疮百孔的星球拥有无尽的韧性,可以包容他们无止境的掠夺,所以工厂额外产出的石剑醇就应该用于他们膨胀的**,而不知道他们脚下的大地都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嘭,化成宇宙里的一团尘埃。”
他如此形容的时候,用上了夸张的肢体语言,明明在谈论着自己星球上的事情,但他却好像不怎么在乎的模样,也没有什么紧迫感。
“于是乎,留给辛格的难题就很多了。”他伸出手指,一个个细数,“首先,他得苦心经营散落各地的候鸟山工厂,保证石剑醇的供应链不会出什么差错;
“其次,他还要和那些来抢夺能源的小偷们周旋,用‘小偷’来形容可能有点大题小做了,有些掠夺者组织的军事力量甚至不亚于一个小型国家,辛格一开始和他们交锋的时候可没少吃苦头;
“最后呢,他还要想办法让那些因为利益而冲昏了头的人冷静下来,睁开双眼,看清楚自身处于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上。”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虽然嘴角是笑着的,但神情里却有种不知因何而起的落寞。
“只可惜,最后一点很难办到。人心是很难改变的,就算确凿的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会想尽办法歪曲事实,来维护固有的观念。”诺特斯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所以,辛格放弃了。”
“放弃了?”庄森芽反问。
“是啊,他懒得再解释了。”他侧了个身,盯着宿舍的玻璃窗,拄在侧脸的手挡住了大半面颊,“无论怎么说,人们也不会听的。干嘛浪费口舌呢,反正最后自食其果的都是那些自愿蒙蔽双眼的人。”
“……你说的这个辛格,他是谁?”庄森芽问,“候鸟山工厂现在不是在你的手里吗?”
“是啊,是在我的手里。”
“你从他手里抢过来的?”
诺特斯转过头来盯着她,又露出那种笑眯眯的神情,“你猜猜看?”
“猜什么,直接告诉我。”
“那多没意思。”
她听了直想翻白眼,不善地笃定道:“那就是我刚才说的,你把工厂从人家手里抢走了,你这□□。”
诺特斯的笑意更深了,似乎有点刻意,带上了点恶人专属的邪魅。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