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上海外滩。
郑淮民在办公室接到电话,是颜真真。
颜真真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淮民。晚上的酒会的衣服我帮你准备好了。下午五点半,李叔会开着车来接你去酒店。”
郑淮民:“真真,我这边工作还没有完成呢。这边工作完成后我会过去的。”
颜真真的声音冷淡下来:“不是工作完成后,是下午五点半,记住时间,我会让李叔来接你,你不要迟到,没有礼貌。”
郑淮民疲于应付:“好,知道了。”
自从陪颜真真参加一次酒会,后面很多时间都是郑淮民陪着颜真真去各种酒会,不管什么理由,不管什么场合,都不可以拒绝,也不可以商量时间。
郑淮民经常各种还没有做完,就要陪着颜真真应酬。
酒会上,郑淮民眯着眼睛陪着颜真真应付她各种朋友。
徐江,颜真真的发小,男闺蜜走了过来。
他上下打量郑淮民:“真姐,你可真长情,这都一年半了吧。
上次我和刘静打赌,我赌你三个月分手,她赌你一个月最多,我们都输了。”
他凑近颜真真撒娇:“真姐,加加油,让我赢一次,这次局很大的。”
颜真真白了他一眼:“徐江,你现在怪恶心的。”
他靠近郑淮民,很轻佻地嗅了一下:“小伙子,不错啊。给我们真姐灌了什么**汤?”
郑淮民捏紧了拳头,又放松了下去,成年人的尊严不值一提,何况在颜真真朋友的心里,他就是冲着钱来的。
颜真真推开徐江:“离远点。”
徐江往后推了一趔趄,不敢置信:“真姐,不会吧,动感情了,你要结婚了吗?”
说完又觉得还没有发挥好:“这事颜叔叔知道吗?”
颜真真抬起眼睛:“你脑子里除了结婚还想了些什么,喝酒?泡妞?”
徐江恬不知耻:“还想着你,我的姐。咱们一起长大的交情。”
颜真真:“想我你就多想点,我现在很好,也不是每一个都需要婚姻的,至少我目前不需要。”
徐江看着郑淮民:“听见了吧,我姐说他不结婚。”
这句话说到最后只剩下口型,有点狐假虎威的感觉。
郑淮民感觉从头到尾**的,就像光天化日下被人扒光了衣服,被冷风吹了吹。
站在酒店的露台上,吹着黄浦江的风,郑淮民在心里问自己值得吗?还要什么?
没有人会回答他,只有黄浦江的风吹着树在左右摇摆。
颜真真走上露台,她迪奥当季黑色礼服,天气很冷,便裹着长及脚背的白色皮草,纤细的脖颈带着宝诗龙的项链。在错落的灯光映射下,仿佛被人一把抓住脖子,就会被折断。
颜真真从露台看出去:“想什么呢?”
郑淮民看着低沉的天空:“真真,你喜欢上海吗?”
颜真真晃着透明的酒杯里琥珀色的酒,喝了一口,用上海话说,骄傲而轻佻:“上海自有上海的好处,侬晓得伐。”
她抬起下巴,让郑淮民向下看,郑淮民顺着看了过去,是一群年轻的售货员,可能换班吃了饭,正在走进商场。
在上海烈烈的寒风中,她们露出了一截光滑洁白的小腿,她们穿着商场的套装,脸上
带着青春洋溢的笑容,郑淮民觉得妖异却美丽。
颜真真的声音在耳朵旁边响起:“你闻闻这空气里面有没有迪奥香水的味道,上海可是真迷人。”
颜真真加重了语气,说完皱起了眉头嗅了嗅空气。
颜真真:“我有一段时间住在武康路,每到秋天的时候,法国梧桐的树叶铺满了整个道路,我老喜欢穿着靴子出去踩树叶,厚厚的,踩上去吱吱作响。
我记得我家下面有一家面包店,这家店的司康特别好吃,每次去晚了都买不到,我睡在床上,就闻到这个面包香。梦见自己去买了面包,醒来发现还是在床上。
后来我家的阿姨就每天早上,提早去给我买面包,刚烤好面包香喷喷的,混合着面粉和黄油的香气,就是我对上海的记忆。
后来我出国读书,每次想起上海的时候就是想起混合着面粉和黄油香气的道路还有金色的梧桐树。”
郑淮民低下头:“可是我的上海不是这样的。你要听吗?”
颜真真:“那你说说看。”
郑淮民接着说了下去:“我刚毕业的时候,投简历去了大的设计公司,首先问的就是有多少年从业经验。
我刚毕业哪里有从业经验,只能找了一家很小的设计公司,老板天天画饼,什么设计师是需要培养的行业,以后我们就是公司的原始股东。
我拿着2000块的实习工资,住在张江的隔断间,床小得腿都伸不直。
每次去洗澡,厕所都无从下脚。
那个时候我就计算,每天的交通费是20元,吃饭是60元。
不好意思向父母开口,我不敢聚会、不敢买衣服,每天都算着钱花。
我记得3号线出地铁口有一个卖煎饼果子的小贩,不管刮风下雨,她每天都在,我消费得起,也不会问价后尴尬。
在我老家,煎饼果子一个5块,加火腿肠2块。
这一家煎饼果子一个10 块,加火腿肠15块,我每次都选择不加。
过生日那一天,我给自己加了一根火腿肠,老板娘看我常来,给我加了一包榨菜,我吃着吃着就哭了。
我问自己郑淮民,你辛辛苦苦念书,考到上海不该过这样的日子啊。然后我就开了这家公司。”
颜真真:“那个时候姜柔一直陪着你?”
郑淮民没有回答。
颜真真轻蔑地笑了:“你们男人真绝情。”
风很大,吹得颜真真眼睛眯了起来。
颜真真看着郑淮民:“所以呢?所以郑淮民你要努力啊,努力到脱下这身皮。
如果你换上漂亮的西装觉得很合体也没有不自在,你就赢了。”
颜真真:“直到有一天,大家都只看到你漂亮的衣服,没有人问你从哪里来,你是谁,也没有人去找你的原来的皮。”
郑淮民低沉了声音:“脱皮的过程太疼了。我记得我拿着2000 元的实习工资,加班到9点,当时姜柔还在外面等我。
我的老板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的设计是垃圾,丢垃圾桶都浪费电浪费纸。
都说设计师是需要时间培养的职业,真真我等不起,我自尊被一层层扒掉,我跪下去却捡不起来。”
颜真真皱着眉头:“总不能因为太疼了就放弃。”
郑淮民声音沙哑:“真真你不会懂的。”
颜真真奇怪地抬头:“我为什么要懂,我为什么要感同身受,我口袋里没有没有钱的时候,我没办法感同身受。
我爸爸65岁了,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节假日都在工作,你呢,你不过是失败了一下,就要死要活,有这个时间不如去改改设计方案,你问问你自己拼尽全力没有?”
事情说到这个地步,颜真真也觉得过了火。
颜真真喝了一口酒:“江总的设计方案你做得怎么样了?”
郑淮民很艰难地说:“已经改了五次了,真真,我累了。我想关了公司,离开上海。”
颜真真听到这句话,保护性地向后退了一步,眯着眼睛。像一只猫面临危险的反应一样:“为什么停呢?郑淮民我都还没有说结束呀,为什么停下来。”
静默之后,颜真真提高了声音:“为什么停啊?郑淮民。”
等待她的只有更久的静默。
颜真真对郑淮民的感情很复杂,她是真的喜欢郑淮民,但是武康路老洋房的大小姐是不会和吃煎饼果子不敢加火腿肠的郑淮民在一起的。
没有人会允许她这么做,她想留住郑淮民。但是却不能和郑淮民谈婚姻。
姜柔回家的时候,接到了郑淮民公司财务小李的电话。
郑淮民前期创业的时候,姜柔帮着他管公司,管财报,偶尔还要当员工,做报表。
久而久之和郑淮民公司的人就混熟了,财务小李和姜柔最好。
因为每次没钱的时候,第一请示的不是郑淮民而是姜柔,郑淮民会空谈理想,但是姜柔确实能想办法,让每个月水电气到账,工资发得出来,当时郑淮民出轨还是小李委婉提醒了姜柔。
小李:“柔柔,郑总的公司关了,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姜柔:“我很好,你怎么样?”
小李义愤填膺:“真的人别太坏,太坏了有现世报。
颜真真给郑总介绍了几单生意,但是最后设计图出来,客户不满意,就黄了。
郑总又天天出去跑业务,没时间陪颜真真,他们就开始吵架,一开始郑总还哄着颜真真。
后来就吵得蛮厉害的,最后一次颜真真把办公室电脑砸了。
说郑淮民,你不要以为你是谁,没有我颜真真的臭钱,你这破公司早倒闭了。
你真的以为我是看上你的才华给你钱的,我告诉你除了你的脸,你这个人真的一无是处。
我们几个吓得躲都没地方躲,第二天郑总就找了我和小刘做结算,给我们赔了钱把公司关了,至于他怎么和颜真真交代就不清楚了。”
姜柔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了一会儿“谢谢你,小李,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也要过很好,新工作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去了另一家公司,干老本行,这家公司老板挺靠谱的,至少不用每个月凑着钱,算着花,我就想和你分享一下消息,你那么好,郑淮民不值得,柔柔你要好好的,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小李说。
姜柔:“嗯,我知道了,谢谢你,我会很好很好。”
姜柔:“小李,老实说我从来没有觉得颜真真不对。
颜真真只是开了价钱,实际上要不要接受是郑淮民的事情,他自己接受了。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错的只有郑淮民,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又想要事业,又想要爱情,到最后什么都没有。
其实当时他可以和我好好说分手,我不会死缠烂打,我最鄙视的是郑淮民对待感情的不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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