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自那之后,太子经常会过来,有时深夜也会来,端坐在椅子里凑着烛火批折子,偶尔也有侍卫进出禀报,总要到夜深之后他似乎才会清闲下来。

也不知为何要来卷宗库办公,左右也与我不相干,只是他不走,我也不能去睡觉,只能干坐着陪他。

他忙起来不太与我说话,也不在意我干什么,我试探着坐在旁边吃东西,也不见他生气,我便也放松了许多,每夜拿些吃食打发时间,只是有时动静若大,吵到了他,他便会沉着脸抬眸瞪我,眼神里浓浓的不悦。

我无事便趴在桌子上偷偷看他,他鲜少有歇着的时候,多半都微微敛着眉,眉宇间似是有许多愁绪,兴许这太子也不好当,能者多劳总是忙碌的。

六月的一日,我上午回了家,母亲叫人给我做了件新衣裳,让我换上下午随她去喝茶。

我沐浴换了衣裳,温温坐在正厅里等二哥回家。本也是为了二哥相看,我不过是陪衬罢了,母亲也未必愿意去,只是她身为当家主母,不能只想大哥,总也得为我和二哥的婚事操些心。

午前二哥急匆匆回来了,连晌午饭都没吃,着急回屋换衣裳,我和母亲吃过晌午饭坐在茶厅里等他。

今日去的是林户院院史府上,林户院院史官拜从一品,手里管国库,是正正经经的大官,二哥对这次的相看重视极了,前几次回家就听说他在制新衣,做了有十几身都不满意,也不知道今日会穿什么衣裳去。

我身上这件衣裳虽不大合身,稍许大了些,但料子也不错,样式也好看,与我从前那些成衣铺买的都不一样,颜色是清清润润的浅葱色,母亲为了我也算费了些心思。

我与母亲喝了两盏茶,二哥终于神神气气地过来了。

他穿了一身绀蓝色的华贵锦袍,绣工极其精致,又系了条镶金点翠的腰带,束袖护腕绣云纹,又戴一顶十分贵气的玉冠,加之他五官精致,笑容洋溢,整个人充满了洒脱与自信。

我忍不住心里冒酸泡泡,二哥真是好看极了,也不怪太子殿下为他痴迷,他模样俊朗,又会打扮,还会甜言蜜语,又懂察言观色,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二哥负手而立,扬起笑道:“母亲,可以走了。”

母亲打量他一番,笑说:“你今日这身打扮倒是富贵极了,小姐们瞧了你怕是要挪不开眼睛。”

二哥笑笑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太子殿下年节里赏的,没什么新鲜的。”

母亲颔首笑道:“走吧,别迟到失了礼数。”她端着袖子走在前头,我与二哥稍远几步跟着她。

二哥看我一眼,挑了挑眉说:“行舟,你若是没什么衣裳穿,问我借一身行头也可,这般寒酸走出去,丢的可是我的脸。”

“我觉得挺好看的。”我不再理他,快走两步跟上母亲。

二哥哈哈笑了几声,也跟了上来。

待上了马车,二哥又对我说:“一会儿小心说话,别没头没脑冲撞了人,咱们也不光是去相看,也是为父亲造造势。”

我纳闷道:“什么造势?”

二哥无奈骂道:“你怎得这般缺心眼,平日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正经事,连父亲要升官都不知道。”

我惊喜道:“真的啊,那父亲一定高兴坏了。”

母亲沉了沉脸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别胡说。”

二哥不甚在意道:“所以才要造势,这是为官之道,你们不懂,试想我如果当了林户院院史的女婿,背后又有太子做靠山,旁人还敢看低父亲吗?”

我忍不住嘀咕道:“有太子殿下还不够吗?”

二哥提了口气,似是要说话,瞥一眼母亲突然停了下来,憋着气怒瞪我一眼。

母亲未察觉,只兀自垂眼看着手背,淡淡道:“君心难测,只靠太子垂怜,也难保一世长盛不衰,到底还是要自己做出些功绩来。”

母亲心情不悦,我与二哥也不再说话,各自安静待着。

待下马车时,母亲倏然变了面色,浑身洋溢着喜气,二哥亦是一脸意气风发,十分夺目。

我默默跟在他们后面,温温诺诺进了府。

来之前听母亲说过,今日有许多高官贵胄,也有许多门楣低一些的,面上只是茶宴,并非相看,多叫些人来陪衬,免得人太少过于郑重其事,反而露怯。

仔细想想却也如此,若是只有两家干坐着,属实有些尴尬,相看不成还容易传出闲话,我今日便是陪衬,只坐着喝茶倒也不麻烦。

如今春末夏初,花园里气候适宜,花也开得绚烂,桌椅摆得十分随意,我不免也松了口气,由母亲领着见过主人家后,便慢吞吞窝坐到柳树旁的椅子里,看着池塘打发时间,我稍稍挪动了一点位置,正好躲在角落里,十分安逸。

我靠着椅子打了个盹,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名侍女含笑说道:“左公子,我们老夫人请你过去说话。”

我甩甩脑袋,醒了醒神,慢吞吞跟她过去。

方才来时只见过院史夫人,不曾见过老夫人,我随她过去,凉亭里坐满了人,许是因为老夫人来了,宾客们都回到凉亭向她请安。

老夫人有些年纪了,许是有七八十岁,头发花白,体态微福,温温笑着十分和气。

母亲与二哥正坐在她手边,与她笑吟吟说话。

我站在凉亭里恭敬请了安,老夫人笑笑,朝我招招手说:“方才没见过你,想着叫来看看。”

我走近些,端正站在她面前,讷讷看着她。

老夫人上下打量我,笑容和蔼道:“倒是个极标致的孩子,几岁了?”

我道:“回老夫人,我今年十七岁。”

老夫人笑问:“可有功名在身?”

我摇摇头,老实说道:“不曾有。”

老夫人笑抿了口茶,方缓缓说道:“你如今年岁还小,再考几年也无妨。”

我干巴巴笑了笑。

左知言脸上露出一抹鄙夷神色,随即一闪而过。

老夫人上下打量着我,又对母亲笑道:“左无涯倒是个有福气的,家里个个都是儿子,还都是顶顶好的。”

母亲温声笑道:“老爷倒是喜欢女儿,儿子哪里有女儿贴心,还是院史大人有福气,老来得女不说,还是这般玲珑的姑娘。”

老夫人笑而不语,又眼神嫣嫣望着我,说道:“今日百川没来,我似是没见过他,不知是不是像你这般的孩子。”

我着急说道:“我大哥比我稳重有学识,又爽朗大方谈吐不凡,比我好许多,他如今勤苦读书十分辛苦,所以没来。”

院史夫人正坐于一旁,闻言笑道:“百川与知言从前都是太子伴读,学问必然不会差,老爷从前见过他一次,说是气度非凡,假以时日定能成大器。”

母亲深吸了口气,这话她听得痛快,脸上忍不住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我连连点头。

老夫人似是不在听她们说话,犹然看着我笑,絮絮与我说了许多家常。

我温温地答着老夫人的问题,余光无意间瞥向二哥隐隐愠怒的脸,正不明所以时,又听院史夫人道:“今日百川没来实在可惜,我正有些上好的决明子,不如左夫人带些回去煮给他喝。”

老夫人闻言道:“行舟啊,读书辛苦,你也拿些去喝。”

我连忙说道:“我如今不读书了,我在刑部领了份差事,留着给大哥喝吧。”

老夫人眼眸亮了亮,笑问:“是什么差事?在哪一司啊?”

我道:“在卷宗司当刑吏。”

院史夫人喝了口茶,垂着眼睛笑说:“如此岂非与知言官职相当?”

我与二哥虽官职相当,但他在审监司,负责审查官员贪污纳贿之举,差事体面,且容易立功,我在卷宗司只是打打杂罢了,与二哥不能相提并论。

我不敢托大,老实说道:“二哥的差事不是寻常人都可以去的,我在卷宗司只是份闲差,运气好才得了的。”

左知言含笑盈盈道:“我三弟自小就运气不错,去年还在典司院当杂役,在筹备太子婚事时撂挑子走人,挨了太子四十大板,没想到还能因祸得福,得到太尉大人怜悯,领了份刑部的差事。”

老夫人面色变了变,又笑笑喝着茶不说话。

“年轻些做事莽撞也是有的,知言是太子面前红人,有他在,想必弟弟犯了错,也不打紧什么。”院史夫人笑说,“说了这么久也渴了,行舟,去坐着喝会儿茶吧。”

我点点头,坐回原来的椅子里,方才二哥似是动气了,只是我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些什么,我应当也不曾说什么奇怪的话。

我枯坐了一个时辰,期间也无人来与我说话,我喝喝茶,玩玩柳枝,看看池塘里的鱼,打发了一下午后,母亲准备回去了,派了侍女来叫我。

我连忙回去,默不作声跟在她后面。

母亲似是心情极佳,与来时模样截然相反,而二哥却稍许有些端不住,眼看就要咣火了,旁人兴许看不出来,我却是知道的,毕竟我从小就受他的气。

待上了马车,母亲勾唇笑道:“百川如今足不出户,竟还能得院史夫人的赏识。”

我闻言忍不住笑了笑,大哥性格稳重,虽还没有考出功名,但学问底子在那里,从前又在翰林府读书,许多人都是知道他的。

左知言‘嗤’了一声,冷笑道:“院史夫人喜欢大哥,院史大人却未必,也不知道大哥有没有这么好的福气。”

母亲轻蹙蛾眉,淡淡道:“不过是闲话家常喝喝茶罢了,也不是正经相看。”

左知言不再出声,环着手臂合上眼,嘴角紧紧下压着。

两人剑拔弩张,我也不敢说话,缩着身体闷闷不语。

马车到家后,我立刻回房间换衣裳,这身衣裳到底颜色浅了些,太容易弄脏了,我平日在卷宗库经常翻灰扑扑的旧卷宗,还是穿深色衣裳方便些。

我换好衣裳紧赶着出门,虽交值时间在戌时,但寻常徐月辉都会早一个时辰回家吃饭,他若是回家晚了,父母也饿着肚子等他。

我临要出门时,左知言突然冲进我房间,一言不发突然扇了我一个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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